“二旺,你媳妇得脑瘤了。”
这是一九九六年春季的一天,二旺下班回家,邻居范大妈急忙走过来对二旺说的话。这一消息对二旺来说如晴天霹雳,他听了差一点就晕了过去。
第二天,二旺又领着媳妇到医院复查。医生告诉二旺:肿瘤的外部症状是发烧、疼痛、消瘦,再从ct片中也清晰看到里面的病变。二旺想了想媳妇的症状,觉得大夫是看对了。病是可以治,只是这里的县城医院治不了,最好是去北京阜外医院。去倒是可以,钱得几万块。这年头二旺单位发工资都困难,媳妇小白是大集体工人,想从单位借钱怕是没指望了。
二旺扶着媳妇从医院走回家来。一进门,媳妇小白就大哭起来。“别治了,还不如死了好。” 二旺用手给媳妇擦着眼泪说:“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你救活。愁什么,看!我给你买了件新衣服,挺时髦的。”小白一听这话,抬眼看看二旺,哭了一会儿,渐渐好了。下地照了一下镜子 ,准备试一下衣服,突然哈哈笑起来了。原来二旺用粘满灰尘的手,把媳妇的脸抹得像花蝴蝶一样。安顿好小白,二旺一个人来到父母家求助。父亲昨晚给人家打更,躺在炕头睡觉还没起来。说明来意,母亲先是一阵惊讶。随后点上一颗金葫芦牌香烟,慢悠悠地说:“不是不借给你钱,这病是花了钱也治不好。她要是不行了,你还年轻,三十刚出头的爷们,就是找大姑娘也是容易的很哩!” 二旺呆坐了一会儿,知道再说什么也都是无用的,父母亲一向是拿钱为重的。就是老百姓常说的舍命不舍财的那路人,二旺来时就没报多大希望。只是事出突然,一时没了主意。二旺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家门,不由得两行热泪滚滚流下。心想:人间可真如佛法说的,是五浊恶世,善少恶多,哪有什么真情可言。难怪女歌唱家李娜那么好的生活条件,都遁入空门。人家那可真是看破放下了。哎!我家小白虽说没有生育能力,可她毕竟跟我夫妻一场。整天给我洗衣服做饭,连袜子手绢都给我洗了。那次我腿砸伤了,还给我洗过脚呢!人总得讲缘分和良心吧!相聚不容易,我不能就这样扔下她不管。哪怕是把小白治好了,再学李娜,出家隐居也不迟呀!主意一定,二旺来了精神,转身向厂长家走去。
“借钱?咱单位啥状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厂长两眼一瞪,板起面孔,一口气说出了一百多条困难。二旺心中暗骂:还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呢!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最后,二旺用三间瓦房房照做抵押,还是从厂里借了一万元。二旺东挪西借,一共凑了三万五千元钱。
二旺家住东北辽河岸边的辽水市,离通辽市有三百多公里。他准备先火车去通辽,再从通辽买火车票去北京。
一切还算顺利。在通辽下车后,二旺花一百四十元,给媳妇买了张卧铺票。为了省钱,
自己只买了张普通车票。晚上4点15分,二旺和媳妇上了南行的火车。
到了北京。二人坐公汽绕了好一会儿,才来到阜外医院。这是一家设备先进,技术优良了医院。到这里来看病的外地人太多了,等了一周,才有了床位。会诊后,外科主治医师任维本决定给小白做开颅手术,时间定在本月15日。二旺瞧任维本一脸络腮胡子,凶巴巴的长像,心里七上八下,也没了底。但表面上谦躬有礼,仍装出高兴样子。手术前,先是治疗阶段,每天是打点滴和口服药。二旺为了节省开销,每天除了小白买可口的饭菜外,他自己每天只买两个馒头或方便面度日。二旺白天精心护理小白。夜里,就从垃圾箱里拣来几张纸盒,铺在走廊水泥地面上,和衣而卧,不知情者还把他当起乞丐。有一回,还差一点被医院清洁工从走廊赶出去。离15号还有3天了。二旺听说做手术要给主刀医师送礼的,这是明摆着的规矩。下班时分,二旺在医院外找到了任医师,将装有5000元的信封放入他的口袋。任医师面冷似水,没说什么,用右手托了托眼镜,仔细看了看二旺。只问了一句话:“你是35号床家属吧!”二旺点头称是……
15日一早,护士来到病房,通知二旺不要给患者吃饭,二旺点头答应。护士一走,小白就哭天抹泪,大放悲声。二旺不知所为何事?小白好半天才说一句话:“我不想做手术了,留下钱给你再娶一个好姑娘吧!”二旺想:小白可能怕下不了手术台,是临阵怯场。于是一再劝小白要想开,这病一定能治好。“就是不成功,这钱白花,我也认了。”二旺流着眼泪正劝着小白。病房的门开了,他俩忙把目光转向门口,止住了哭泣,见一辆床车摆在门口,几个护士站在门外。护士们走进来,把小白扶上床车。二旺空着两手,见小白就这样躺倒在床车上,护士们把她推走了。二旺心里好一阵难受,小白要是真的死了,我也就不活了。人间太苦了。我要是从这医院顶楼往下一跳,不就脱掉躯壳,可以融化在蓝天里了吗?这可比李娜来的容易,不用修练就可顿超三界了。
还好,老天有眼,事情并没有二旺想的那样悲观。花钱就是好使,手术很成功,脑瘤顺利摘除了。患者小白手后反应良好。二旺腊黄的脸上抹上一层红润。心里盘算着等小白一出院,就立刻回家买辆三轮车,白天上班,晚上蹬车挣钱。
“喂!您是不是35号床家属——刘二旺先生?”这是一个月后,二旺正在大厅窗口办出院手续时,一分白衣女护士叫住了他。二旺问“找我什么事?”“任医师找您,现在他办公室等您。”二旺感到头部一阵眩晕,这任大夫是不是还要我谢他呀!都说刀下留钱,这是手术前要的,看来刀后也得还得留钱呀!不然不让出院啊!二旺想着心事,在走廊里急匆匆地走着。转了几个弯,他在一个门前停住。诚惶诚恐地敲开了医生办公室的门。
屋里只有任医师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个信封。他身后挂着一张毛泽东当年题写的红底白字条幅:救死扶伤,实行革命人道主义。二旺一见到任医师,正不知该怎么开口 。任医师说话了:“病人好了,钱您拿回去。”二旺这才看明白桌上摆着的那个信封就是自己送的那个。二旺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嗑嗑巴巴地连声说不。“你家一定后困难,我看你整晚睡在水泥地上,如果手术前我不收你钱,你会不放心的。”任医师继续说道。他站起身来,走到二旺近前,把钱塞入二旺的裤兜。二旺像个木头人一样,静静地呆立了好一会儿。“扑嗵!”二旺给任医师跪下了,随后,冲任医师桌前一连磕了十几个响头。 “好人,好人,这年头还有好人啊!”两行泪水从眼里汩汩涌出……
李岱蔚,中国诗歌学会会员(no·0454),中华诗词学会会员(no·007958),中国乡土诗人协会特约编委。
136400 吉林省双辽市粮食局
-全文完-
▷ 进入司徒秀彗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