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帝都殇白夜的月

发表于-2008年07月11日 晚上7:48评论-0条

多年过去,我依旧记得,那个高傲淡漠的男子,噙着莫测的微笑,美丽的凤眼注视着我,轻轻开口,他说,浮光,你注定是大契最寂寞的王后。

据史记载,这是大契最鼎盛的年代。

最美丽的长公主,最骁勇的九王,最善权术谋略的君主。

都说,生活这个时代的人们是最幸福的。

儿时,我总是跟在母亲的身后,穿过重重宫闱,于九重天阙之上,拜见那个宛如神明般存在的王者。

我一直是怕他的。高处不胜寒,他是那样优秀而寂寞的男子,除了面对母亲,他的眼底总是让人心寒的漠然与讥诮。

我犹自记得那年的初春,宫里穿来消息说,王后驾崩了。母亲当时正在为父亲上香,听见宫侍的声音,燃烧留下的烟烬烫伤了她的手。

走在那条早熟悉不过的路上,宫人们都身着缟素,我跟在母亲身后,听来一些闲言碎语,一些压低声音议论着,王后是自缢。

你别进来了,让嬷嬷带你去阿夏那里吧。行至王的寝宫前,母亲对我说。她的眼底是一片迷雾,我感觉不到她的喜乐,一如当年父亲战死边疆时,她的平静与沉默。

嬷嬷从还是个明艳少女时就入了宫,曾经是先王宠幸过一时的贵人,后来得罪了王上的母亲叶贵妃,便被贬为宫女,负责照顾年幼的王。

她虽然老了,皱纹如同时光的裂缝布满她的面孔,可是她的目光依旧清凉,像一把可以洞穿一切的利刃。王除了我的母亲,最信任依赖的女子,便是她。

凤梧宫早已挂上了白幡,宫女跪了一地,轻声抽泣着。棺木摆在正殿里,灵牌上是那个女子的名字和封号。记忆中的王后,身影有些模糊,她总是端庄温和地站在王的身后,低垂眼眸,谦卑恭顺。

她是阿夏的母亲,除了娘以外我最敬佩的女子,可是,她死了,我的心如大契春日的天空,透明至空洞。

里屋传来低低的哭声,还有侍人焦急地劝说声,我走进去,看见少年躲在被褥里,背脊起伏着。

殿下,浮光小姐来了。身后的嬷嬷说。

阿夏探出头来望我,秀气的眼红红的,他的声音哽咽,低哑,他唤我,浮光。

遣散了所有人,少年将头埋进我的颈窝,浮光,他们都说母后不会再回来了,这是真的么?

我用手拍打他瘦削的身体,却找不出任何语言来宽慰他,于是我只能不断重复说,你还有父王,有我,有沉珂……

少年突然低声笑起来,有些骇人,他说,浮光,我们今晚一起睡吧,母后不在,我怕。

钻进被窝的时候,阿夏眨着眼睛看我,父王说男子和女子只要睡在一起就会有孩子,浮光,你说,我们会有孩子么?

我不知道。我有些慌乱地回答。

他的眼睛很亮,浅色的眸子,狭长的凤目像极了他的父亲。阿夏接着说,我不管,今天你要陪我!

今夜天空很明净,空气微凉,身旁的少年熟睡之后,我轻手轻脚地起身,跑出了凤梧宫。

月色像女子清冷妩媚的目光,静静笼罩了我。刚迈下石阶,我就听见身后那个冰凉的声音响起,浮光小姐,殿下对您很上心,您莫要辜负了他。

我咬紧了下唇,不知如何回答,这个女人总是给我一种压力。

还未等我开口,她接着说道,殿下才经历丧母之痛,心里难受得很,浮光小姐若一点也不在乎,尽可以在此刻寻去业火郡王。

我蓦地睁大眼睛,惶恐地和她对视。此刻,她不再只是一个年老的女子,而是一个以俯视的角度纵观一切的女子,像极了王,不,应该说王的气势皆出于她。

九王之子沉珂,自幼习武,天赋极高,两年前御前会武,更是力挫群雄。他翻飞的火红衣袂至今都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如同燃尽三界的红莲业火,沉沦了我的心。他那样优秀,如同当年的九王,陛下当即赐给他“业火郡王”的封号,羡煞旁人。

眼前的女子知道我倾慕沉珂,知道我此刻要去找的也是沉珂,她似乎什么都知道!

我……正欲说什么,嬷嬷却掩上了凤梧宫的门,眼神甚至不曾在我身上停留一刻,便兀自消失在夜色里。

我不明白为何会如此心慌,路上不断有太监宫女告诉我母亲正在找我,都被我挥退,跑至玄凰殿又觉不妥,见周围没有侍奉的下人,便轻轻推开那扇朱漆门。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接近大人的世界,那里黑暗交错着污秽,粉碎了我的信仰和梦。

王唤母亲的名字,红岸红岸,你不要走……目光透过虚掩的门,我心跳突然加速,掉头再次奔跑起来。

这一夜异常混乱,府里的管家在宫门外候着我,告诉我沉珂等了我很久,现在已经回去了。我沮丧地低着头,都怪阿夏,不然这时候我早跟沉珂在一起了。

朱红的宫门在我身后徐徐关闭,我回头望去,隐约能看见高耸的建筑。琉璃瓦,朱漆门,还有那个在我十三岁的这一年种下的秘密。

母亲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不知道,她神色依旧地同我一起用早餐,间或谈起宫里的事。我看着她美丽淡漠的容颜,想开口问什么,却终究不敢。

王后下葬已有数月,期间我几乎天天陪着阿夏,自从那晚过后,我其实很怕靠近凤梧宫,因为那个嬷嬷总是一步不离地跟着阿夏。沉珂偶尔也会来,他说,那个老女人怎么不在先王死的时候殉葬?

阿夏因为这句话差点和他打起来,可是十三岁的阿夏和沉珂已经差了太多。我朝思慕想的沉珂身型已逐渐展开,露出男子的模样来,而天生瘦弱骨骼纤细的阿夏,还是个病弱的少年。

大契的夏天令人燥热难耐,虽然现在还是初夏,微微的动作就已经渗出了汗水。阿夏被沉珂推倒跌坐在地,细弱的骨架几乎支撑不起宽大的华服,他抬头,看着沉珂。

沉珂居高临下地斜睨他,嘴角噙着不屑的笑意。我慌忙地拉开沉珂,方才都好好的,你这是做什么?

不过就是个老嬷嬷,有什么值得维护的,阿夏,我才要问你这是在干什么呢!沉珂道。

突然,阿夏猛地起身,身形还未稳住就将沉珂推倒在地,作势要和他大打一架,而沉珂只是片刻的愣神,就推开了阿夏,下手之重让少年憋紧了眉头。

沉珂,你别太多分!我忙伸手拦住了他。

怎么,浮光,连你都要和我作对么?少年挑眉。

阿夏好歹也是太子,你怎么能做这么失礼的举动!

哈!就因为他是太子,所以每个人都要围着他转吗?别开玩笑了,在我眼里,什么王上王子都算个屁!说罢他拂袖离去。

沉珂!我唤他,他却连脚步都没有迟疑一下。

我回头去看阿夏,少年也正望着我,勉强一笑,我拉他起来,说道,别脏了衣服让嬷嬷训斥。

替他拂去肩头的落叶,少年的眼底有迷蒙的雾气泛起。

怎么了?我问。他贴近我的身子,轻声说,浮光,你真漂亮……

我微红了脸,垂首道,你也是,阿夏。

我很想去找沉珂,但他的态度着实让我恼火,凭什么一定要我退让?他是男子汉大丈夫不是么?应该是他乞求我的原谅才对。虽然这样想着,但心里却止不住想起少年的轮廓和话语,沉珂啊沉珂,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令我惊讶的是,第二日在凤梧宫遇到他的时候,少年又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和阿夏说笑着。

看来,是把我问题想得太复杂了,男子心思不比女子缜密,我耿耿于怀的事,指不定人家根本不在乎。

浮光,你来啦。少年同时回头。我笑着上前去,阿夏今天太阳很好呢,去御花园转转吧。

嗯,少年点头,我同嬷嬷讲一声。

与其说是我们三个一起散步,倒不如说是我和沉珂一起聊天,阿夏充当侍者的角色。这个安静的少年,实在太容易让人忽视他的存在了。他不像沉珂,举手投足间都是锋芒与男子气概,如君临天下的王者一般。

我看着少年的侧面有些失神,飞扬的剑眉,挺拔的鼻梁,刀削般的轮廓,不知他对我是否也是同样的心情?

咳咳,咳咳……身后的阿夏突然咳嗽起来。

怎么了?我问。

瘦弱的少年因为咳嗽地厉害而弓起了背脊,却勉强地说道,没事……

是受寒了么?初夏衣裳替换稍有不慎很容易生病的。

阿夏笑笑,昨儿嬷嬷已经给我服药了。

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少年苍白的肤色泛起淡淡的光晕,微眯的凤眼有股引人坠入深潭的力量。那一瞬,他的脸在我的脑海中竟和那个睥睨天下运筹帷幄的王者重叠起来。轻轻摇了摇头,就算外貌极像,王从骨子理透出的骄傲与深沉的城府,阿夏也是没有的。他在我眼里,不过是个单纯羸弱的少年而已。

多年以后,看着那个男人,想起十三岁的初夏,凉亭里的我们,我依旧止不住寂寞地微笑。

找来宫侍照顾凉亭里休息的阿夏,沉珂突然拉起我的手往花园深处跑去,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被拉出去好远,回头望阿夏,少年用一种说不清的复杂神色看着我。

沉珂,这么着急做什么?

花树下是一片落红,我的裙裾沾染了稍许微尘,少年的呼吸尚还急促,我听见沉珂缓缓说,浮光,我等不及想和你说……你抬起头来,好么?

记忆中沉珂很少用如此轻柔的语气讲话,我抬头。

幻想过很多次,当沉珂的唇碰上我的,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原来,是这样一种从脊柱起浑身战栗的酥麻感,少年的身上是一如既往的熏香的气味,却似乎比往昔都要浓郁。

少年搭在我肩上的手微微颤抖,泄露了他的紧张。待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后,我唯一的动作就是逃跑。

我跌跌撞撞地奔跑在夏日的树荫下,蝉鸣,阳光,花香,仿佛刻在我的心里,又仿佛远在天际。

突然,我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柔软的衣料上绣着苍龙的暗纹,瘦削的身体,莫测的笑意,还有他那双狭长的凤目……

陛下!浮光无眼,冲撞了陛下!我急忙跪下,每次看到这个男人,总是有股难言的压力与紧张。照理说,他是母亲的弟弟,我的舅舅,我应该如阿夏一般承欢膝下,但王上总给我想要逃避的危险感觉。

唷,是浮光呢,红岸长公主呢?

母亲在府里。我答。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比父亲都要好看很多,是强势与阴柔之美的结合。

哦,他说,阿夏呢?你和沉珂又联和起来欺负他了么?

没、没有陛下!阿夏身子不舒服,在凉亭里休息!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句玩笑他也能说得让人心惊肉跳。

他弯下腰,黑发顺着肩颈滑落,他修长的手轻抚我的脸颊,声音低沉柔软,浮光,你比你母亲还美丽呢,刚才,我可都看见了……沉珂真不是个乖孩子,我的阿夏真可怜呢……不过,浮光,你要记住,你注定是大契最寂寞的王后……

王直起身子背光而立,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感觉到他在笑。孤高,嘲讽,洞察一切的冷峭的笑。

不,我不是……我喃喃说着连自己都不明白的话。

沉珂很优秀,但他给不了阿夏能给你的幸福。王笑着说,他的手轻轻抚摸我的额发,眼神温柔如水,仿佛透过我的身体,看向另一个灵魂。

恍恍惚惚地回到凉亭,沉珂和阿夏已经等了很久,凤梧宫的嬷嬷站在一旁,紧绷着嘴角,随时准备训斥人的模样。

阿夏披上了一件大氅,看上去更加脆弱。

浮光,你刚才去哪儿啦?沉珂牵起我的手道。

嬷嬷和阿夏不由自主地看向我们相握的手,我如芒在背。阿夏的目光很疑惑,很迷蒙,而嬷嬷……我越发觉得她和王的眼神像极了。

沉珂送我回府,一路无语,行至府前的时候,他突然轻声说,浮光……你喜欢我么?

我怔住了,甚至能听见自己急速的心跳。点头的动作连自己都难以察觉,我只听得沉珂兴奋地声音传来,浮光,答应我,待你及笄之后,嫁给我。

管家出来迎我入府,少年的身影没入了黄昏。我回头,看见母亲站在身后,月白的锦袍,淡漠的容颜,她说,回来得正好,我正准备给你父亲上香。

今天的母亲很不一样,她依旧少言,但静默中却带着忧虑。

她的手还残留着余香,就这样抚摸着我的脸,你长大了,浮光。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特别是王后驾崩那次进宫后,我就很少和母亲谈心。

你喜欢沉珂,对么?她笑,我以为母亲的笑颜早在父亲死后就永远消失了,然而,她对着我露出了笑容,平静温和中带着可以称之为怜悯的笑。

嗯……母亲,我,我想嫁给他……

母亲的手扶上我的肩,你可以喜欢他,但是,你今生要嫁的人,是阿夏。

……母亲,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浮光,不要怪母亲自私,这是我欠他的……阿夏很喜欢你,你不可以伤他的心。王已经同我说了,你行完及笄礼后,就举行大典,浮光,你将是大契的王后。

大契的王后。

大契,最寂寞的,王后。

我忘记自己是如何哭泣着请求,也忘记了母亲是如何冷漠的拒绝。我只知道,我的防抗是多么无力与可笑,再怎么努力,也只剩下年少梦境的碎片。

那时候,我是恨他们的。恨母亲,恨王上。他们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原因而阻碍我们的选择?我更恨自己,为何会身在最是无情的帝王家。

阿夏来找我,他唤我的名字,浮光,我来看你了。声音虚浮轻柔,他的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那一刻,我突然很讨厌阿夏,如果不是他,如果没有他,那么我和沉珂应该是让人羡慕,受到众人祝福的一对。

少年脸色微红,听父王说……浮光会嫁给我,对么?他身后是波光粼粼的水池,阳光在水面舞出灼眼的光影。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双手完全不听使唤,我将阿夏狠狠一推,他就那样跌进了池里。阿夏的白衣漂浮在水面,细密的黑发如同水藻般散开,纠结在一起。

浮……浮光,救我……少年挣扎着,瘦弱的手臂在虚空挥舞。

我亦跌坐在地,泪流满面,不,不,阿夏,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的……来人,快来人!

当阿夏被救起来的时候,我已经哭得不成样子,蜷在母亲怀里,却没有一丝安全感。

你真是太不懂事了,还好阿夏没事,不然事情可就大了。母亲皱着眉,和我一起守在凤梧宫里。

王后死后,因为没有可以继任的妃嫔,所以阿夏破例一直住在这里。此刻,他喝下太医的药,陷入混沌的沉睡,阿夏的体质本就虚弱,一直有不轻不重的肺病缠身,如今溺了水,更是需要调理很长一段时间。

除了王后,王没有别的妃子,也就是说阿夏是继承王位的唯一血脉,如果他出了什么事,那我……只要想想,我都感到后怕。

我其实并不讨厌阿夏,相反的,我很疼惜他。他比我稍小,是我的弟弟。敏感脆弱的少年,极容易受伤,却总是倔强地缄口不言。

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嫁给他,将他当成托付一生的男子。

王从内室走出,平静无波的脸更让我恐惧,母亲无意识地将我搂得更紧。

阿夏怎样了?母亲问。

他抬头看她,眼底涌动着异样的情愫,姐姐,你很关心阿夏么?

母亲一怔,那是自然,阿夏可是你的儿子。

是啊……阿夏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你不是应该讨厌吗?王突然露出一个很古怪的表情,像是……受尽委屈撒娇的孩子……或许,那是我的错觉,因为他那样睥睨天下的王者,怎么可能流露出这样的感情?

你在说什么胡话,阿夏之于我,就如浮光之于你,你应该知道我是怎么想。母亲的表情也不大自然起来。

算了吧,红岸……我们要演给谁看呢,我宁愿,阿夏,浮光都不曾存在过……我宁愿,一切都没有发生,我……

够了,母亲起身,打断王的话,她的呼吸急促,神色甚至有些张皇,孩子们都在这里,你说什么胡话……

母亲,我们回去吧……我拉着她的衣袖说道。

王走了过来,姐姐,记住你答应我的事,我不希望我经历的痛苦阿夏也经历……最近蛮夷作乱,我将九哥调往边塞驻扎,沉珂也去,姐姐意下如何?

陛下!边塞天气恶寒,条件艰辛,战事连连,沉珂……能适应么?我急道。

男子笑了起来,世间所有的光华似乎都汇入了他的笑容里,业火郡王的称号可不是戴着玩儿的,况且,你与阿夏成婚后,他们就会回来,知道么,浮光?

你同小孩子讲这些作甚?母亲的语气里居然有一丝嗔怪的味道,那种亲昵的语气,甚至我都没有听过。

那日,我更加深入的走进了他们的世界,那个,我一直逃避的世界。

王与母亲,之于对方都是如此特殊的存在,唯有面对彼此,他们才会展现不为人知的一面……因为他们的命运,早已纠缠在了一起,那种绝望如末日般的感情,是错位的爱,是他们身为姐弟永无相守之日的悲哀。

脑海中不断浮现初春的那一幕。

王呻吟着呼唤母亲的名字,他们的身体紧紧纠缠在一起,汗水交织着苏合香的气味。虚掩的宫门,撞破秘密的我。

深吸一口气,马车里,母亲坐在我身旁,沉静的面容如帝都的夜色一般。

我将头靠在她的身上,闻着她的气息,问了一个自己也想不到的问题,我说,母亲,你爱父亲么?

良久,她才说道,我们青梅竹马,除此之外,我对你父亲没有别的感情。

不会愧疚么?我的冷静,我的话语,我自己也感到吃惊。

母亲直直看向我,浮光,我从没有想要瞒过你什么,当年我与他相爱至深,他为了我,江山荣华都可以不要!可是,我却退缩了,为了逃避,嫁给了你的父亲。他和我赌气……娶了阿夏的母亲,他总是那么任性……王后,是个很好的女子,她那么聪慧贤淑,我们的事她都知道,也许是太寂寞太骄傲了吧……她可以忍受自己的丈夫心中没有她,可她不能忍受他的眼里也没有她!浮光,知道么,王后的死,是因为我们。

我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母亲毫不忌讳地告诉我他们的往事,告诉我那些烂在心底的秘密。

所以,母亲说,不要让阿夏伤心。

夜色完全淹没了大地,我的心空洞如明镜。

既然一切都是命运,都已注定,那么挣扎与防抗,都是可笑且可悲的。

九王出行那日,我甚至都没有去送别,听说沉珂吵着要见我,却被九王强行带走。静静躺在午后的阳光下,我失却了抬头的勇气。

天空,太过刺眼的光芒。我伸手挡在眼前,细碎的光漏进我的眼中,晕开一片湿润。

从那一日起,我便拒绝见阿夏,心像一株渴求阳光的植物,却被迫关进阴影里,急速衰老至枯萎。

再过大半年,我将嫁给阿夏。是啊,沉珂,再过几月,我们真的要,天人相隔了。

可是,就在这几月中,又发生了一件极其惊人的事情——王病危了。

很突然的事,就在不久前,他才……来见过母亲,而现在,他却病危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母亲露出如此让人心疼的表情,她跌坐在地,怔怔看着前方,双手不住地颤抖。

我欲上前扶起她,她嘴里不断低语着什么,我听不清,我唤她,母亲……

她并没有哭,只是眼神空得可怕。

突然她挣扎起身,大叫,备车,备车!该死的奴才,快备车!

我拉住她的衣袖,母亲,让我跟你去,我跟你去!

你滚,你滚!你和阿夏都是祸害,你们都该死……管家,车呢?!母亲尖利的声音划破帝都的宁静。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就感到累了,大人之间的纠缠。

或许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去了解,才是最好的吧。

可是,有些事情由不得我们。起身,对管家说道,我也进宫去,你准备一下吧。

再来到这个王宫,是冬天。

我行至玄凰殿,宫人们在外跪了一地。

浮光小姐,您不能进去。有人拦住了我。

透过门窗的缝隙向屋里望去,我的手心沁出了汗水。王和母亲,就在里面。

我呵斥道,狗奴才,本宫的路岂是你们可以阻拦的?

他们战战兢兢地回答,是红岸长公主吩咐的。

我叹口气道,母亲那边,我会解释的。

可是……

够了,我皱眉,不会让你们怎样的。我径直走向里屋。

今天,我只想,看看他们而已。

屋里很静,我能听见他们低低地谈话声。

母亲跪在王的身边,她将头深深埋进王的怀里,温柔地说,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吧?

十六年了。从你嫁给他时开始算起,十六年了,红岸。我看不清王的脸,但他的声音虚弱而喑哑。

王后死的时候……我不是来看过你么,任性的孩子……从来都是这样,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到头来又后悔。娶了王后又不对她好,有了阿夏,还让他这么难受……你到底,是怎么做父亲的……

王低低笑了起来,红岸……其实,我好恨浮光,她是你的女儿,是你们的女儿。

母亲沉默了很久,我知道,我其实,也并不喜欢阿夏,只是他还那么小,没了母亲,我不忍心看他父亲也对他冷漠而已。

王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断断续续地说道,你看……我们的时间不长了呢,红岸,你为什么要是我的姐姐呢?如果,你不是我的姐姐……哪怕,哪怕只是一个卑贱的平民也好,为什么你要是我的姐姐呢?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行了,你别说了……

不,我真的不甘心……红岸……

我叫你闭嘴!母亲突然爆发出一阵啜泣,你够了没有,你什么时候才能听我的话?我叫你不要说了!你要我怎么办……怎么办?

嗬,红岸,你哭什么啊,我死了,应该是件高兴的事啊……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屋里突然一片寂静,母亲的背脊剧烈地起伏着,继而握紧了王垂下的手。她终于狠狠哭了起来。

王驾崩了。留下遗诏,阿夏继位,号明德帝,迎娶长公主红岸之女浮光为后,宣九王及业火郡王回京。封九王为摄政王,朝中一切事务皆须经摄政王定夺。

那个让我恐惧的王者走了,将大契的江山留给了阿夏。而我,将成为阿夏的妻。

可是,我无法开心起来。沉珂要回来了,本以为早已死心,但得知他们还有两月路程就抵达帝都时,我再也无法抑制自己。我疯狂地想念沉珂,在他快要回来的时候。

正月天,阿夏大病一场。或许是失去双亲的痛苦让他再也承受不住,听嬷嬷说他高烧不退,宫里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我进宫去看望阿夏,正巧碰见嬷嬷在端药。

嬷嬷,我来吧。

她看了我一眼,一年多了,她没有任何变化。一丝不苟的发髻,酷似阿夏父亲的眼神,那股冷冽的气息。什么都没有变,我恍惚地以为,这还是十三岁的那一年。沉珂没有离开,先王还在世,阿夏……还只是我的弟弟。

她向我行礼,道,浮光小姐还是回去吧,陛下还在昏迷中,不能见任何人。

可我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妻子照顾丈夫,有什么不对么?

没有理会我的话,她转身走向里屋。

我即将嫁给阿夏,即将是她的女主人,可居然敢这样对我,我到底是主,她到底是仆,站在原地,我不知该作何反应。是训斥她放肆?还是直接闯进去?

然而,我什么也没做,我从来都是这么懦弱。

天空飘起了雪花,我坐在马车里,看着孩子们欢天喜地地奔跑着,老人颤颤巍巍地缓步行走。帝都的冬天,依旧洋溢着生机。

车夫扶我下车,我的脚踏上松软的雪地,抬头,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伫立在雪中的少年。

快两年没见了,少年的身体完全伸展开,他的轮廓更加分明,显现出男子夺人的神采。

雪大了起来,眼前的景象都快看不真切,几乎让我以为这只是个让人心醉的梦境。

梦中的少年抬起头,温柔地唤我,浮光。

没有想象中那般激动的场面,没有泪水长流的情话。

我只是缓步走上前去,有些犹豫地握住他的手,沉珂,你变了很多。

你也是,浮光,你知道么,你变得那么漂亮,耀眼如皓月,可是你让我觉得你已经不是你了。他用少有的语气说着些许沉重的话。

那一天,我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并肩走着。我从未有过的满足,这样和他安静地走着,他的肩位置刚好,我累了,就侧下头,靠着他,心底却如秋风刮过般的干涩。

所有人都在奇怪,在暗中猜疑讨论。阿夏尚年幼,九王势力一手遮天,朝中不少重臣都或明或暗地归顺了他。

这个天下,几乎可以算是九王的。

阿夏不过是个傀儡王,九王一个不高兴,他就会被撵下王位。那精明睥睨天下的先王,怎么会给阿夏留下这样一个烂摊子?

沉珂也被封了业火王,他身着华服站在我的身前,眼神深邃摄人,浮光,这我可是凭军功攒的,嫁了我,不会委屈你的。他扶住我的肩,沉声道,浮光,你也看见了,现在大契的天下可谓已是我们的囊中之物,阿夏,已不是我的威胁……

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道,沉珂,你到底是臣子!

那又怎样?业火郡王,还是业火王又怎样?我从未在乎过!他沉声说,目光仿佛燃尽三界的红莲之火,将最后的光亮也化为灰烬。

阿夏登基一半年后,我行了及笄礼,母亲说,再过三月,你便是阿夏的妻。

近来很少有宫里的消息,阿夏从那次大病一场后,就再没来看过我,我亦再没去过凤梧宫,府里已经渐渐和外界断了联系,我出嫁前,没有特殊情况,长公主府便不能随意出入。

那日,徒然间,我发现母亲老了不少。华发未生,眼神却已寂然。她抱着我,沉默了一夜。直到天空开始发白,她才吩咐下人,将那套礼服拿过来,替小姐换上。

我绾了髻,描了眉,层叠繁复的凤袍缀在身上,我都快认不出自己。

我成亲的日子,当真是东风来,花满树,宝马雕车香满路。

街头热闹得仿佛喜庆的节日,我知道,阿夏就在拿重重的朱门后,等着我。

并没有看到沉珂的身影,失落感充斥了每一根经脉。

我就要嫁人了啊,沉珂,难道你不在乎么?还是说,除了大契的天下,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你在乎的事了么?

红烛一点一点地燃烧,阿夏并没有让我等多久就进了来。

衣料窸窸窣窣,摩擦着地面,朝着我的方向过来。终于,他撩起了我眼前的红色。阿夏熟悉的笑容展开,眼神清澈如初,少年依旧是那个少年,望着我的眼神充斥着兴奋,紧张,喜悦。

终于到这一天了,我笑起来,阿夏,想我么?

少年的脸泛起红晕,他羞涩地点头。随后,我被揽进一个温柔的怀抱,衣料有些凉,我回抱住他,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我早早地醒了,在一路宫人的侍奉下更衣,梳洗,阿夏匆匆赶去上朝。

嬷嬷负责整理床铺,我留心她的动作,在看见白色布料上朱红的印渍时,她顿了一下。随后,她走过来道,王后陛下,老奴来伺候您。

干瘦的手梳理着我的发,她从镜中打量我,眼神若有所思。

怎么了嬷嬷?

娘娘嫁给陛下,不会后悔吗?

我怔了一下,嬷嬷怎会这样问?

将最后一只金步摇没入我的发中,她垂首道,娘娘,不管今后发生了什么,请相信只有陛下是真心待您。

我以为,我的一生便是如此了。在凤梧宫里,守着年少的秘密,把那些关于沉珂和阿夏的往事,就这样埋在心底直至腐烂。

阿夏每晚拥着我入眠,他秀气的鼻梁轻轻蹭着我的脸颊。我们一起聊儿时的事,说很多有趣的故事。

我知朝堂上九王越来越飞扬跋扈,他已不把阿夏放在眼里,朝中也大多是他的亲信。可是,阿夏对这一切却仿佛浑然未觉,他像一个单纯的孩子,什么事也不知道。

这样的日子一晃便是三年,他们都说,大契的王后是天下最美丽最寂寞的女子,因为她总是不笑。

谁都不明白王如此宠爱我,我为何还是始终郁郁寡欢。

直到那日,又到初夏时节,阿夏还未下朝。我在花园的凉亭里读着闲书,眼前突然出现的阴影将我整个人的罩住。

我抬头,沉珂的容貌并无太大的变化,只是当初飞扬的少年已蜕变为睥睨天下的业火王,他战功显赫,文武双全,他是帝都所有年轻女子的梦想,他亦是我深爱的沉珂。

他突然吻我的时候,和几年前截然不同。我浑身颤栗,背抵在冰凉的石柱上,却感觉血液快要沸腾。

他深深浅浅地吻我,模糊不清地在我耳边低语,浮光……浮光我想你。

我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就这样哭了起来,救我,沉珂,我快要疯了,这样的日子我再也过不下去了!

世人都怨我不知好歹,君王所有的宠爱都只给了我一人,我却鲜有微笑。可是,我如何对世人说,我的丈夫,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一场高烧将他烧傻了,他永远停留在十三岁的心智,能给我什么?

新婚的第二天,我碍于面子才将手指割破,不让宫女们看笑话。可是三年了,每日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朝夕相对,我真的快要疯了。

我爱的是沉珂,想要厮守一生也是沉珂,哪怕,我辜负了阿夏。

那天之后,我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出神的时候也会微笑。阿夏也跟着开心起来,他躺在我的怀里看我,浮光,你觉得开心么?

很开心。

真好,他说,我以为浮光会觉得我讨厌。

阿夏,告诉你一件事情好吗?

他点了点头,我的手心微汗,我说道,阿夏还记得么,你的父王告诉过你,男子和女子只要睡在一起,他们就会孩子。

记得,浮光,我们也会有的,是吧?阿夏微笑。

嗯,阿夏,我们有孩子了。

他的笑容凝住了,眼神突然让我产生了错觉,我以为我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潭。

你不开心吗?

阿夏与我十指相扣,笑靥重现,我很开心,沉珂如果知道了,也会替我们高兴的。

我拥紧了他,对不起,我的阿夏。这是我与沉珂的孩子,我想给他最好的东西,阿夏,不要怪我。

沉珂告诉我,不日九王便会率军逼宫。我有些地惊恐地望着他,手指死死掐着他的衣袖,可不可以不要伤害阿夏?

他环住我,轻声道,父亲登基后,阿夏便是废帝,宫里自会有人给他安置去处。

沉珂,你不会抛下我们母子对不对?

他抬头,静静地望着我。

一晃数十年,我如今依旧记得那时沉珂轻轻应了一声却并未答复的情景,但我只能忍住心口涩涩地疼,不再去想当年的梦魇。

我不清楚自己对阿夏的感情,爱是不存在的,但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却不恨他,我只是非常怀念少年时的阿夏,轻声唤我浮光的阿夏。

朝中的变动,即使深处后宫,我也有所耳闻,阿夏却依旧是一副浑然不觉地模样。之前我一直担心凭嬷嬷的心思,定然会察觉什么,然后她的行为同平日无异,反而让我猜不透。

直到事情发生的那天,所有的真相都呼之欲出,我才明白,原来这天下是先王设的赌局而非他留给阿夏的赌注。

这年的夏天特别闷热,四月的身孕,我的小腹微微隆起。阿夏今天特别沉默,他搂住我,额头微汗。

浮光,我们会一辈子都在一起么?

嗯。我应着他,却低下了头。

浮光,我不会放手的,因为你答应我了。阿夏的声音清润依旧,带着略微的凉意,流过我的耳际。

明德五年七月十三日,九王起兵作乱,朝中臣将纷纷协力相助。七月十五日,九王,业火郡王率兵直逼玄凰殿,以明德帝心智不全,不能胜任大契帝王为由,逼迫阿夏退位。

彼时,我在凤梧宫内,望着冲天的火光,坐立不安。

身旁的嬷嬷突然笑起来,娘娘怕么?

渐渐地,我听见大批人马向凤梧宫涌来的声音,我再沉不住气,起身道,嬷嬷,你走吧,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嬷嬷径直走到门前,干瘦的十指却仿佛蕴藏了翻云覆雨的力量,她大力推开朱红的房门,朝我缓缓露出一个古怪地笑容,娘娘,我早提醒过您,不要做对不起陛下的事,不要伤陛下的心。娘娘,如今您后悔了么?

我怔怔地望向盘踞在凤梧宫面前的大军,他们手持长枪,杀气毕现,一个男子被压制着,他披散着头发,身着戎装,浑身血污,他艰难地抬头,风华英气全然消失,他狼狈地喊,浮光救我!

在我惊骇地目光下,阿夏缓步而行,他在沉珂面前蹲下,只手提起他的头发,强迫沉珂抬头。阿夏白衣胜雪,挑眉轻笑,他道,浮光,没有人可以骑在我的头上,没有人。

阿、阿夏,你好好的……你根本没有傻!

男子的笑容忽然消失,他的目光悲悯,他说,浮光,你只要再等等就好了,可是,你为什么就等不了呢?

沉珂眼神灰败如死,他与九王谋划已久,原以为夺取这天下一如探囊取物般轻巧,却不知,这都是先王的棋局。他早想铲除九王,只是他想游戏再精彩一些,牵连出更多不忠于皇室的人,他有这个能力,令他的臣子即使在他死后也依旧效忠于他的旨意。

此时,那个曾经举手投足间都充满光辉的男子,发出困兽一般的哀鸣,他嘶吼着,却无力回天。

我与阿夏遥遥相望。什么时候,他的身影开始修长,眉宇如斯俊秀,眼中弥漫的浓雾真是像极了他父亲睥睨天下的神色,什么时候,他与那个城府无人能及的王者如此完美的重叠起来。

我没有像猜测中那么被处死或移住冷宫,我依旧是凤梧宫的王后,锦衣玉食,风华绝代。阿夏将大契治理得井井有条,与他父亲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念及此处,我突然爆发出一阵冷笑,那人的儿子,怎可能是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到底是我们,太单纯,太傻了。

在那日兵变事结后,他只同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浮光,我不会让你走,我一辈子都不会放手。

从新婚之夜开始,我就落入了这棋局,回想起来,自己做的事,当真是被他们似笑话的看在了眼里。原来,寂寞就是这样的么,就是到头来才发现,这条路上,只有我一人独行。

十几年间,沉珂被放逐西北,母亲过世,我的孩子从婴孩成长为翩翩少年,他的眉眼像极了沉珂。阿夏极宠他,当时他从我手里接过孩子,眼中露出奇异的光彩,他说,这孩子,就唤他“莲”,可好?我突然颤抖了一下,随即默然。

太子莲,是大契君王最疼爱也是惟一的儿子。他自幼习武,天赋极高,文采学问也不在人下,他无愧被称为天之娇子。

明德二十一年,西北有蛮夷作乱,而这年,莲十六岁了。他在生日晚宴后,兴致勃勃地跑来找我,伏着我的身边,他说,母后,父王答应让我上战场了!

见他扬眉而笑的模样,不由得想起了令一个深埋心底的名字,我笑道,莲儿,可要为你父亲争光。

那是自然!他意气风发地站在我面前,郑重地对我说,我一定为大契平定叛乱,率三军凯旋!

莲儿好志气。父王现在有话同你母后说,你先退下吧。阿夏站在莲的身后,慈父般地微笑,莲顺从地离开凤梧宫。

我敛起了微笑。看着已非少年的阿夏。

浮光,恨我么?

我摇摇头。

浮光,知道莲要去哪里吗?

我疑惑,不是西北蛮夷惹事么?

阿夏在我面前缓缓俯下身,黑发垂落,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契有内贼和西北蛮族私通,犯下叛国通敌之罪。这人,我要莲儿亲自取下他的首级,这人,我再不放过!

我抓住他的肩膀,收紧手指,阿夏身体依旧瘦削,让我错以为,他还是我的弟弟,还是我的少年。

阿夏断断续续地笑起来,他抱紧了我,声音低沉,浮光,你是我的。

他的怀抱紧得我无法呼吸,我恍惚间看见,西北的天空,明灭的火光。那簇来自地狱的红莲业火,终是燃尽了自己的生命。

如果可能,我希望时光倒流二十年,我的少年一个飞扬,一个内敛。

我们围坐在十三岁初夏的凉亭里,没有花树下的那个吻,也没有今生注定的残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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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心语飞扬点评:

故事很耐读,写的不错,问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