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才感觉到畏惧,因为我从没有真正想过死的问题。死亡距离每个生命个体都并不遥远。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只是我们感知到的死亡与自己远近距离不同罢了。我总在想到死的瞬间突然想到生、想到生的美好,所以恐惧也总是被搁置一旁。但是搁置恐惧并不等同于勇于面对,所以我是害怕死亡的。
我们这一代人是在“射雕英雄传”的故事里长大的。这部电视剧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就是在渗人的漆黑夜里,一阵急促的音乐响起,然后镜头一转:草丛中一个骷髅头突然出现!在之后就是梅超风前辈惨白的脸,垂散的长发还有干枯的五指。死亡就在此时紧紧拥抱了我的神经,双眼早已逃不脱电视的屏幕,就这样看着并恐惧着。我想这应该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的恐怖片了。
于是童年被刻下射雕的印记。虽然每晚都是战战兢兢的准时临屏,但是第二天还是会满怀憧憬,满世界的去寻找神功。曾经在偶然发现的人类头骨上查看是否有五个窟窿,希望藉此来证明确有梅氏出没的痕迹,从而为神功的存在找到有力证据,进而为找到神功增添动力。直到有天,发现自己终究是做不了郭大侠的,原因就是我比他老人家聪明许多。
童年往事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但是昨天又似乎象明天一样遥远。遥远到昨天的执着在今天却变得十分可笑。唯有摇头叹息才能给昨天一个交代,唯有嘲笑过往才能证明我在前行。梦还是会在某个夜里突然出现,然后再次化身为我新的执着。步入社会后我才发现自己不仅仅是做不了大侠,甚至连做侠客梦的权利也显奢侈。我就是一个混迹于尘世之中的凡夫俗子,学不会什么武功。所幸以梅老前辈的眼力,短时间内想要找到我也会十分困难。
就这样的叹息着、嘲笑着昨天,我一路走来。走过了童年,走过了少年又走过了青春,再往下走呢?···也许生命的尽头尚且遥远,我却分明感觉到了一只巨大的、干枯的五指在头顶上空盘旋,从未曾停歇!名和利都太沉重,这些追求不是我辈所能背负起的。即便追求到什么,如果有天惨遭毒手,我也会割舍不下这些沉沉的拥有。我不会武功也就无法将这些带走!
既然没能找到什么盖世神功来自保,那就让自己轻装上阵吧。也许能偶尔侥幸的逃过一劫。每年的夏天,湿热空气之中遍布的尘螨,总要使我的气管开始痉挛,学名叫做:“过敏性哮喘”。每次在近乎窒息的煎熬中,真想放弃下一次艰难的呼吸。这时那只手便会轻轻抚摸我的额头,对空气的渴望会重新喷涌。幸好我还有缓解痉挛的喷剂,类似于西毒欧阳锋的解药。虽然不能治愈疾病,但是却能令我暂时逃脱那只恐怖的手。
我没体验过死亡,本来是不应该恐惧死亡的。也许令我畏惧的死,只是死亡的不确定和不可控制。如果放眼整个生命,死亡注定不可避免,那么生命的质量就关乎成败。当一腔血肉重回大地怀抱的瞬间,回首生命的旅程,会是喜还是悲?会是满足还是遗憾?会是惊恐还是从容?
生的时候总是想到死是无益的,但是从未想到死也是可悲的。在东晋著名书法家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中,我发现自己并不是孤独的妄想者。从踏上生命旅程的那天起,关于生死的思考就开始在人类头脑中进行:“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随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我就是文中所说的“后人”,感叹着“今人”的诗文。
总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没有死亡,我们还会不会珍惜生命?因为感觉死亡尚且遥远,所以我们有理由挥霍岁月。如果死亡根本就不曾存在,也许生命真的就失去了意义!高悬于顶的那只干枯五指,是否在让人畏惧的同时也使人醒悟?我觉得应该有死亡,这也许就是我比郭大侠聪明之处了。
于是我想到死的时候开始不再恐惧;于是我想到生的时候会开始窃喜;于是我的幸福,终于出现在窒息时忽然轻松吸进的那口空气之中!多少年后的“后之视今”,我不奢望会有人感于我的诗文。但是在皑皑白骨之中希望有人发现,这位先人逝去时并不悲伤、心存满足、镇定从容!
-全文完-
▷ 进入灵魂左岸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