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喜欢看电影,不论是彩色的还是黑白的,这种兴趣在我的童年就深深地扎下了根。只是现在不常看电影了,就连电视也看得少。并非我不想看电影,而是很少有电影看,露天电影基本不放了,电影院也大多改装成光怪陆离的ktv小厅或是酒吧咖啡座,即使凤毛麟角的电影院偶尔的放映一回,也是某某大导演花费巨资拍的大片,其高昂的票价让老百姓望而却步,尽管如此,我还是很舍得地走进空间早已萎缩的电影院,坐在舒适的航空椅上怡然自得地看掺合了电脑特技的现代电影。
熄灯了,挤出乳沟的大片开始放映,电影院很安静。瞧一下我的四周,座有虚席,观众寥若晨星,大抵是屈指可数依偎在一起嗑着瓜子、呢喃细语、耳厮鬓磨的少男少女,黑暗中他们的手脚不安分起来,甚至有娇喘声传入我的耳鼓,似要夺取我的魂魄,这样的境地多少让我觉得有些尴尬,看电影的注意力也不够集中,以致心猿意马,兴致大打折扣。于是我十分怀念真正的看电影的日子,那些日子是快乐的,又是纯真的,更是难以忘怀的,此刻我在健盘上敲关于此的文字时心情都是无比的快慰。
那是一段写满了贫乏的旧时光,就象一部夜幕下吱呀吱呀放着的黑白老电影。物质的匮乏没有击垮芸芸众生,电影也填补了精神的空白。看电影的日子里,才觉着做人真是惬意,就老是盼望乡里的电影船“突突突”地开到村前的小河旁。
在无数次的期待中,电影船真的来了,是在某个午后。船就停在小学校前面的小河里,那个时候,象游轮一样的电影船在乡镇来讲属于豪华级的了,在我们这些懵懂少年的眼里是无可企及的。放映人员通常是两至三人,基本上是公社书记或主任家的亲属,都有来头,他们一到,村里的头头们就笑脸相迎,像是迎接乡里领导一样,把他们引领到某个村干部家吃一会茶(多是蛋蜜子茶),接下来就是鸡飞狗跳的忙活,杀鸡宰鹅,采办酒菜。一般情况下,适逢放电影学校总会提前放学的。临近傍晚,放映员们来到学校操场上,挖两个小坑,竖起两根粗壮的竹杆,将不知何时就沾有污渍的银幕扯上去,连同那个黑色的喇叭箱。再由村里的通信员搬来一张八仙桌放置在离银幕二、三十米远的地方用来架放映机,这时已有人陆续从家里扛来板凳或椅子捷足先登,抢占有利地盘,也有人搬来砖块划地为营。村里的男女老少以及过往行人看到夕阳下竖起的银幕兴奋不已,奔走相告。这边厢放映前的准备工作做好了,那边村干部家的锅屋里已是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由此可见,放电影真是一个闲适的好工作,有得吃有得喝,天天有电影看,人前人后很风光,以致我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后能从事放电影,别人想当科学家、当解放军、当工人,我只想放电影!
一顿饕餮之餐后,夜幕也降临了。仨放映员剔着牙齿、打着饱嗝、腆着肚皮走向操场,其中一人到电影船上发电,那是一台小型汽油发电机,只见他用绳子缠绕在发电机转盘上,往上猛力一拉,发电机就“突突”地响了,有一根黑色的电线连接兀立在八仙桌上的放映机,紧挨桌子插地的细竹杆上吊着的用钢丝网罩着的白炽灯亮起来,观众们瞬间的欢呼。另一个放映员开始调试放映机,把光打在银幕上,调清晰度,有些调皮的孩子就举起手在光柱里挥一挥,银幕上便显现他们的手影,引得底下一片“咯咯”的笑声。
映前放映员总要拿着方块的小话筒预报一下今晚放映什么电影,如是战争片和反特片,下面就一阵喝彩,倘若是戏曲片就唏嘘不已。放映正片前先放《新闻简报》,都称作“加映”,是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摄制的,厂标是闪着光芒的工农兵雕像,厂名为毛主[xi]题写。《新闻简报》都标明第几号,时间不长,一刻钟左右,内容大体上相当于如今央视的新闻联播。有时“加映”的是介绍水稻栽培技术、革新农田灌溉或者炼钢、科研人员在实验室工作的片子,这些内容老百姓似乎不感兴趣,都在等着故事片看。
正片开始,银幕上依然先出现厂标,八一厂是光芒四射的五角星,并伴有雄壮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上影厂、长影厂、峨影厂、西影厂等基本是一个模式的工农兵,其中戴着有两片遮眼黑方镜帽子拿着钢钎的像是炼钢工人,举着稻或麦穗的妇女当是农民,另一个紧握钢枪的就是解放军了。北影厂则是独树一帜的天安门。看到这些熠熠闪光的厂标,我就来精神了。电影刚开场,仍有迟到的人匆匆跑来,就站在四周观看,坐着的很多是大人带着小孩,时常有看不懂电影纯属来凑热闹的小屁孩在银幕前跑动。如果当晚的电影确实精彩不已,看的人多了就会到银幕反面看。每次放电影,场外都有卖香烟薄荷糖或者糖麻花的,孩童是主顾,卖主多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者,他们提一盏发出昏黄光亮的马灯守着货篮,安于一隅,当然顾不得看电影了,就听听枪炮声和人物对白,也能过点瘾。
有时一个晚上能放两三部电影,次日凌晨方结束,少数人坚持不住了,呵气连天,尤其是儿童早已倒在大人的怀抱中梦游爪哇国了。由于那时电影拷贝紧张,碰到两个村同时放一部电影(其时乡里有了两个电影队),还要跑片,就是此村先放一部片,过后再放彼村刚放完的另一部片,特别记得王心刚主演的《侦察兵》和朝鲜影片《卖花姑娘》就是在我们村和邻村之间跑的片。
也不是每次都在小学校的操场上放电影,因为每月的放映计划上面早有安排,每个生产队轮流放,离小学远一点的生产队就在农场放,即便是邻村放电影,不管路有多远,我们都趋之若鹜。在那些个黑灯瞎火的夜晚,不看电影我们还能做什么呢?电影看多了,加之人物的脸谱化较重,那时的电影里好人坏人一看便知,但也有例外,有时老实巴交的保姆在影片快要结束时居然显出特务的原形,让我们着实吃了一惊。通常地,战争片如果冲锋号吹响,就意味着电影行将结束,少数坐着的人们会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准备散场,引起整场的骚动。影片最后总会出现“完”、“剧终”或“再见”的字样,一看这些字,全场观众立即起身离开,匆匆忙忙作鸟兽散,甚至有的小孩脚上的鞋子被别人踩掉而引发啼哭,真是乱作一团。最令我啼笑皆非的,是一个月半的晚上,月色如华,在一个河畔的农场上看电影,结束后人们争先恐后地退场,我的邻居也是同学小付象一匹脱缰的野马朝前冲,因为银色的月亮照着,那条河与路是一样的银白色,一时未分清,小付一下冲到河里,变成落汤鸡,作壁上观的人们大笑不止……
可以说,露天电影的时代,我们在享受精神食粮的同时也收获着快乐。无数个寂寞不眠的夜晚,我们把时光寄托在看电影上,也才使我们的少年乃至于青年生活有了鲜灵的气色。即便后来乡里有条件建起了影剧院,我一样的喜欢排队在那小小的窗口买票进去看电影,济济一堂的影院里总是座无虚席。就象电影票背面印有的字,凭票进场,对号入座,我喜欢这样有序而又热烈的氛围,喜欢看纷至沓来的每一个观众的笑脸,置身其中,欢乐开怀!
看电影的日子,精神倍爽,银幕上的喜怒哀乐深深地感染我,银幕上人物的悲喜命运也时刻牵动我,尤其那种围满了人群并间杂啧啧议论的场面总是令我感动。一直认为自已走进现代文明之门就是从看电影开始的,是电影让我认识了外面的世界。我喜欢并且狂热崇拜过那时的电影明星,所以我是元老级的粉丝了。《大众电影》是我最早看过的杂志,一个个照亮心灵的封面明星几十年来都是我的偶像。
今天,即使互联网的风头压过一切,但我依然怀念老电影,也仍将一如既往看电影。快快乐乐看电影,真心真意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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