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徜徉在哀牢山玉峰秀水间,饮着山中的清泉,泡着天然的氧吧,品尝鱼鸭欢歌的美味,目睹山中的美景,体验山里的精彩,采集山顶的蓝天和白云沐浴自己的心灵。虽不能用心灵剪辑时光的碎片,用歌声歌唱阳光和爱情,用丹青绘就美丽的画卷,却向往山外的世界,渴望与山外的世界花之物语,人之交流。夏日的季节,天气多情又多雨。在树木、草儿醉酒,山菌飘香的浪漫时节,随手采摘了一朵山中的蘑菇赠送给山外的朋友。正像当地祝酒歌中所唱:“你喜欢也要喝,不喜欢也要喝,管你喜欢不喜欢也要喝。”这就是山里人的执着。
有时候,人和动物、鸟虫有着本质地区别,因为人能制造和使用劳动工具,拥有健康发达的大脑,拥有清晰活泼的思维。有时候,人和动物、虫鸟一样,为了生活,也要到处流浪,四处奔波,终生操劳。不敢说,我比动物、鸟虫聪明,但我的生活却像动物、鸟虫一样,更像上山采花的蜜蜂一般,需要不断地深入深山,下到水里收获果实,捕捉游鱼,满足自己和供养妻儿。为了生活,我要上山采花酿蜜去了。请问朋友,是否与我同往?
(一)山间铃响,振起蜜蜂奋飞的翅膀
山道崎岖,镌刻着一个个坚实的足迹。山间铃响,飘来了一阵清脆悦耳的花香。尖底背篓下面,遮蔽着一个步履沉重的身影。背箩前后,尾随着一群随从,它们是一伙说话难听的毛驴。背篓傍有一位肩扛柴禾的人。他正手握细棍子吆喝着肩驮玉米的毛驴仰望长天唱起歌来:“羊皮衣裳小领褂,不是人穷地方兴。竹子开花叶子青,要玩要跳趁年轻……”山谷里回荡着:“羊皮衣裳小领褂,不是人穷地方兴。竹子开花叶子青,要玩要跳趁年轻……”的歌声。
架一道彩桥与对岸的山梁对接,至多不过几百米,人这一下一上,却要浑身大汗淋漓,气喘不停。撕扯一片白云擦汗,唤一缕清风洗面,借一个沟坎靠篓,寻一个石头坐下,找一棵大树托背,摘一片树叶遮荫。赶驴哥掏出了烟斗,燃起了旱烟,载着青山的希望和幻想,吞云吐雾,让青烟缭绕于山间。他们是一群苦中作乐的人,正准备像蜜蜂采花一样将一年的收获颗粒归仓。
“你这个毛驴追的,忙些什么?婆娘又没在家等着!过来歇歇,吹上两口。”“不忙怎么行?婆娘不在,早上猪食都还没喂。要不,把你的婆娘借来耍耍(方言,玩玩之意)。”赶驴哥看着身傍的女人,沉默不言。前面的赶驴哥又发话了:“这个烂杂种,‘作别麻么西科提’(哈尼族语,意为东西玩玩又不会臭)。这么小气(吝啬)!”赶驴哥用肩膀拱拱身傍的女人:“老婆娘,上。”然后,又大声与前面的赶驴哥说道:“等你婆娘打工回来,也借给我耍耍。打虎离不了亲兄弟,咱哥俩以物易物,各取所需。刀越磨越快,枪越擦越好使,磨刀不误砍柴功。怎能让老婆娘的土地闲荒着?放荒了,会长出杂草的。”看着身傍的女人毫无动静,赶驴哥捏起了拳头,轮起了手臂,咬牙切齿地说道:“给相信?老子捶你!饶你三两姜,怪老子不识等秤。老子这是照顾你,免得你天天开老车走老路。”“大哥,你这是整哪样?”我说。赶驴哥慌忙放下手臂,和颜悦色地招呼道:“兄弟,你这是去哪里?怎么转到这山旮旯里了?”“去村委会。”“干什么?”“三同。”“哪样叫‘三同’?”“‘三同’,就是同吃、同住、同劳动。”“和谁。”“和你们。”“看你不像干劳动的模样。是上面来的大人物吧?”“哪来什么大人物?你见过哪个大人物,自己一个人走山路的。只不过比你们多读了几年书罢了!”“看你文质彬彬的,也像一个读书人。既然来了,我们就有希望。至少可以在上面帮我们说说话。”“其实,也帮不上什么。抬人家的碗,就要服人家管。”“不错,不错,能来看看咱们哈尼人就不错了,也够你苦的。”“哎,大哥,刚才你说‘毛驴追的’,是什么意思?”赶驴大哥面带羞涩地用手指着前面的大哥说道:“喏,那就是毛驴追的。”“云遮雾绕的,我不明白。”“毛驴负重能力强,爬山厉害,毛驴的后代当然也是如此。毛驴与马交配,生出骡子,骡子东西驮得更多,爬坡比毛驴快。毛驴与人交配,下出什么,虽然没有人知道,但他像撵麂子一样忙朝前面,他不是毛驴追的又是什么?”“怎么你们这里,还使用骡子和毛驴做交通工具?不能用车拉吗?”“这里山高坡陡,离公路又远,只靠身背和肩挑,肯定不行。这不,你不是也要爬山吗?能否用车拉,那只有张果老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你们天天爬山吗?”“天天爬山。”“这不是很累吗?”“累有什么法子。‘爬惯’的山坡不闲陡,‘在惯’的家乡不闲丑。你们来了,我们就有盼头了。可以帮我们通一下公路,搞活一下经济。”“能否修路,我说了不算,需向领导反映。”“你要多给老百姓反映、反映。这里实在太苦了”“试试看吧!村委会在哪里?”“喏,翻过这座山就到了,和我家在一起。走吧!兄弟,去我家整两口。”“走。你家改天再去,我还要到村委会报到呢!”
(二)山道弯弯,蜜蜂依恋花瓣,停歇在高高的山梁
村委会像蜂窝里的蜂饼一样,鹤立鸡群地坐落在高高的山顶上,是哈尼山寨中最为气派风景。说它气派,因为它是村中唯一幢古色古香的四合院。从风雨剥蚀的痕迹可以看出,其寿辰至少也有六、七十年,站在门外或身处其中,仿佛还可以看到过去的富豪们走动的身影。现今却物是人非,成了村干部办公和栖身的蜂窝。目睹着它的庄严,总让人想到蜂巢样子。只不过池为方,塘为圆,它与吊蓝似的蜂巢形状不同罢了。只不过,无论从任何角度观察,它都像一块受过风吹日晒而发黄变旧的大蜂窝里的“老蜂饼”。
跨进屋门,里弄里静得吓人,听不到、看不到一丝响动。仿佛自己置身于荒无人烟的荒原。也许是歪门斜道挡住了视线,看不到半点人影。轻轻沿着幽巷步入,一股浓烟扑面而来,弄得自己鼻孔和嗓子眼辣乎乎的,干涩的眼泪也被挤了出来。原来是三个石头支一口锅,有人正在生火煮饭。如不是为了生活,我非一脚踢开锅桩石,掀翻他的大黑锅不可。仔细观之,也没有像样的灶具。见有人到来,生火煮饭的人站了起来。原以为是村委会的橱师,其实是哈尼村寨的村长。
吃饭喝酒时,有百姓到村委会办事,任你怎么唤,也不肯坐下赔你喝上两口。这与以前去过的傣家不同。在傣家,不经招乎或随便叫唤一声就有人坐下赔你喝个不停,吃个不停,聊个不停。傣家那是好客,哈尼人这是为了什么?是不是王勃诗中描述的“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呢?这里除村干部外,就不肯有一个男人坐下赔你喝酒,我当心在此久了,离开村会到哈尼人家里,自己能否找到伙食。不过,男的没坐下,女的却来了一个。是一位白雪公主、白衣天使,像观音菩萨一样飘然而至,人们叫她阿花。她是口里念着“观音菩萨下凡了,观音菩萨下凡了”的话语飞到我身边,坐在我身边,靠在我身上,用痴痴的眼神看着我、赔着我喝酒的。叫她不要喝那么多,她却要喝个痛快。喝进身体里的是酒,身体里流动的是血。虽然全身热乎乎的,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却深感浑身不自在,因为我毕竟不是导演鸳鸯戏水的情场高手,上演风花雪夜的主角。有人捏起拳头、从拳头的食指和中指之间伸出母指,比了一个手势:“阿花,球!”谁知她对世界通用语言立刻心领神会,拉着我的手就要上楼。惹得在场的人们哄笑起来,自己的脸像在碳火里烤过的粑粑一般。有人问她那种感觉如何,她说:“辣乎、辣乎的。”人们又笑了,说她早已偷食了禁果。原来,她曾经和马鹿寨的一个年轻小伙谈过恋爱,小伙子考上大学后就不理她了,她的神经也慢慢出毛病了。想不到,哪里都有坠入爱河不能自拔,为爱痴狂的人。人们悲叹,女人的命运,就像菜籽一样,撒在肥地里就肥,撒在瘦地里就瘦。悲叹阿花,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怎么就这样废了。酒桌旁还有一个约十一、二岁,名叫阿龙的男孩,人们夸他像大葱一样聪俊,像松明那样明白,是一根葱的子弟,很会读书,将来一定“出人头第”。但又贬他人小鬼大,是一个采花大盗,见到美女,便会像摘鲜桃一样,垫起脚尖后跳起来、跳起地摘。弄得能言善辩的阿龙,结结巴巴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想不通,这里的人穷还穷得开心。一块哈腊肉,一碗荆豆米,几碗“山毛野菜”,加上几两小酒,便把一顿饭给整了。据说,这还是贵宾享受的待遇呢!
入住村委后,如果没有什么急事,村干部便会于傍晚时分一个一个地说着回家料理、料理,慰安、慰安的话语,从酒桌上溜了。因为他们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他们也有老婆和孩子,他们还饲养着猪马牛羊和其它牲口。不然,古人造字的时候,就不会在“家”字的门上挂了一把锁,在“家”字的房子里养了一头猪。
一旦夜幕降临,整山寨静悄悄、黑漆漆的,很少有灯光出现。人们常说,生人怕水,熟人怕鬼。我是水也怕,鬼也怕。所以,不敢轻易走出村委会的大门,除了自己需要方便的时候。只能像蜂儿一样一个人缩在自己的蜂巢或村委会的四合院内,保卫村委会的财产,和蚊虫一起轻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这里的农家,很少有电视这玩意儿,即便是村委会仅有一台也很破旧,“摇控”控制不了。电视还串联着房顶上的一个“大锅盖”(卫星接收器),系土洋结合的结果,是城里的相关部门不许可的。为照顾其它有电视的用户,每次只能收放一个频道。是村干部事先设置好的,绝不允许其他任何人动它。村委会里的灯光也很昏暗,如藤子上挂着的葫芦或树枝上挂着葫芦蜂窝一般。照在院落里,就像田间飞舞的萤火虫儿,随着我的脚步的移动而移动开来。看着被烟火熏黑的老屋,看着眼下白炽灯,让我想起了城里的六、七十年代。
传说,有一位寨子人(居住在山区的少数民族),到城里开会,对城里灯火阑珊产生爱慕之情,胸中涌起了改变家乡落后面貌的强烈愿望。于是,到处打电灯照明的原理,并从商店里购买了许多白炽灯泡携带回家,用红薯藤串联在屋檐下的木梁上。待天快黑下的时候,他把全家人招集起来宣布,说天完全黑下的时候,将有一个个人造小太阳在家里闪烁光芒,全家从此再也不必忍受黑夜的煎熬和寂寞。结果,全家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个如葫芦兄弟般,笑得可爱的电灯泡,直至望穿了秋水也没有看到奇迹的出现。才知是上了城里人当,受了城里人的骗。一些城里人听了这一故事后,玄耀道:“老子们城市人,哪里不如人?飞鸽牌的单车带女人,的确良的衣裳是一层叠一层……”即使到了八十年代,山区里开始宣传计划生育政策的时候,那些寨子人也会说:“咱们山里人,哪像你们城里,晚上如同白天,有电影可瞧,有电视可看,有地方可玩,有门子可蹿。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的,不敲家事,还整哪样?娃娃多,又不是我们的过错。”
不过,偶尔也会有几个家里没有电视的小孩和大人来和我热闹,为我消除了一些寂寞。比如阿花、阿龙之类的人。每当看到阿花到来,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将她骗出村委大门,并将大门紧紧关上的。有人劝我干脆把她拿下,总比撒泡尿好在,我却不干慰安精神病人而触犯法律的事。可是,到了关灯入睡的时候,眼睛还未闭上,就有小人国的动物出来活动了,将楼板啃得嚓嚓直响,弄得人无法入眠。只好手敲一下床板,脚蹬一下床身,心理直骂娘:“妈一个狗b,耗子翻抽屉!”
清晨醒来,向村干部诉说晚上的苦衷:“找一点老鼠药来喂喂耗子,让天下的耗子就此从地球上永远消失。”村干部赶忙说道:“不行,不行,这里鼓励养猫,是禁止下老鼠药的。还是让猫吃耗子,干好职责范围内的事。”
(三)蜜蜂采花上山忙,归去来兮又何仿
青山做伴,山花为伍,与百鸟情歌对唱,是我青春的追求和梦想。艰难的跋涉,苦苦的追寻,方能让清风洗净心灵的尘埃。摘一片白云擦汗,借一条沟坎作枕,撕一把松毛当床。饿了,扯一把山果裹腹,渴了,捧一捧山泉洗胃。该转沟便转沟,该下地便下地,该干活则干活,该指导则指导,与哈尼人为舞,是我“三同”的职责和任务所在。因此,早出晚归,便是家常便饭的事。出门三步紧,进门一身松,与上厕所完全不同。因为,跨出村委会大门后,便要不停地走,不停地爬,走走又停停,停停又走走。相处的日子久了,那些哈尼人也说我比毛驴硬扎,是毛驴追的。其实,我那是没辄,是瘦狗拉屎——抢挣。
这里是典型的冷凉山区,地势西高东低,山道弯弯崎岖,少有像样的平地,一眼望去一山更比一山高,不知何处是山的尽头。虽说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却相当缺水。粮食呢,是些包谷、苦荞、“甜荞”和土豆。经济呢,栽上一些树,摘下一些果和养上一些禽畜,但却成不了规模,成不了气候。很少有水稻和蔬菜,大米和蔬菜主要到市场上买,既路途遥远,又很不方便。
人们常说:“哈尼寨,鸡肉当韭菜,花生不算菜”。但日子久了,不是家家能消受得起的。山鸡和花生,也是哈尼人家的主要经济来源。平常生活,能够割上一块哈腊肉,煮上半斤荆豆米就相当不错了。因此,外出打工时,我们都要采摘一些“山毛野菜”回来。什么苦刺花,老鸹花,老白花,香芝麻花,山蕨菜,甜菜,小红菜,鼻塞菜,民国菜,鸡棕,木耳,香菌,干巴菌,牛肝菌,青头菌,胭脂菌,“刷把菌”等等,几乎把所见到野菜和山珍,像农民收获遗忘的种子一样颗粒归仓。运气好,或许还能踩到野鸡的翅膀,美餐一顿。鸡棕好吃,常常被早起的放养人捡了。香菌、木耳好吃,却要钻到潮湿茂密的树林里。“干巴菌”好吃,里面又穿插着许多松毛,真正捡干净却相当困难。甜菜好吃,却不好摘。往往生长在山崖上,要像“猴子身轻站树梢一样——离枝(荔枝)”。老白花和蕨菜好吃,却要在沸水中滚动后,经山泉水浸泡数日。野菜和山珍采摘回来后,还要配上辅料,要么炒吃,要么煎吃,要么煮吃,要么凉拌,也是一件比较累人和麻烦的事。
这和吃快餐不同,只管使用钞票。不过,生活果真如吃快餐一样简单,就成了白水一杯,无情趣可言了。不难解释,为何有人常说:“成立一个家庭,做一回‘家家’,忙七、忙八,忙了黑灯眼瞎。清早起来七件事,油盐柴米酱醋茶呢?”领导关心的是国家大事,老百姓关心的是油盐柴米。生活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说它复杂,就有些小夫少妻,经常为煮煮吃吃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吵闹闹、嘀嘀不休。说它简单,就像小葱拌豆腐一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有时候,要把复杂的事情看得简单。有时候,要把简单的事情看得复杂。把复杂的事情看得简单了,心胸才能像大海一样。把简单的事情看得复杂了,生活才会丰富精彩。做人也是这个道理,当简单时则简单,当复杂时则复杂。就像吟诗作文一样,“鹤颈虽长,短之则悲,‘凫胫’虽短,续之则忧。”没必要招惹不必要的是非和麻烦。
说来也怪,桌面上的肉星子少了,填上多少饭菜,也觉肚里不饱。身躺在床上,饥肠咕咕,夜不能眠,常常联想到老人家说的“大跃进”的时候。有一次,可把我吓怕了。“方便”的时候,偶然发现自己的粪便又红又黑,以为胃出了毛病,忙着拎包走人,去看医生,才知是野菜的颜色作怪,并非血染的风采。
野菜吃多了,想吃点酸菜,酸菜吃多了,想吃点青菜,青菜吃多了,想吃点白菜,白菜吃多了,想吃点肉食,山上呆久了,便盼着归家的日子。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也需要回到家里静心养神,繁衍生息,料理、料理,慰安、慰安,就像上山采花的蜜蜂归家一样。家中小歇后,可以顺便带上一些家乡的特产,小菜和咸菜之类的东西上山,让村干部连声道谢的话语不绝于耳。每当他们知得知我从城里归来,便经常到半路相接,让我如释负重,热泪盈眶,感激涕零。日子在久了,肠子生锈了,我也会自己掏腰包,到附近的农家购卖山鸡宰杀,图的是和村干部一起快乐地喝上两口,痛快、痛快。
一天夜里十二点多,一位小小的村干部,看我闲得无聊,神秘地悄悄向我提议,去附近农家购买山鸡下酒。旁边的村干部见他神秘兮兮,好奇地询问,他不作回答,只是神秘地笑笑,用手轻轻向我一指。让我云遮雾绕,不知他们在卖什么狗皮膏药。
买鸡便买鸡,我轻轻跟着那位小小的村干部去了。看他蹑手蹑脚的样子,也不便多问。有的地方明明看不见路,却不发挥电筒的好处,好像在有意回避什么似的。但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狗的嗅觉。一支狗叫了起来,另一支狗也跟着狂吠起来,吓得人心惊肉跳,生怕一不小心,小腿便被咬上一口。真想不到作为神灵的化身,一个属龙的人,还这样怕狗。我俩每到一家门前,那位小小的村干部便要轻轻地叩门,轻轻地问:“给有鸡卖?给有鸡卖?”连续敲了几家,也无半点回音,只好扫兴作罢,归回自己的巢穴。之后,他和其他村干说起他带我去寻找一支不会下蛋的母鸡或者公鸡不在窝里守候的母鸡,才知说的是什么事儿。感觉自己被别人卖了也不知道,弄得左右不是人,被人抓到了嘲笑的把柄。
闲时无聊,我常常绕着村委会住地兜几圈风。一天,风中传了来朗朗的读书声,像唱歌一样,甚觉好奇,一路猜想,踏着清风的足迹而去。
这里是少数民族地区,也许受民族语言的影响很重,老师教书不好教,学生也难学。朗诵诗篇时才像唱歌一样唱着读。一群孩子坐在破旧的教室内摇头晃脑地跟读课文,阿龙也在其中。看他们读书的样子,仿佛看到过去的老学究,正在教授学生们背诵子曰诗云。我喜欢看童贞味很足的孩子读书,就像一支成年的蜂子,爱看蜂巢里的蜂蛹蠕动的模样儿,不知不觉站到了教室外的窗前。巧遇站在讲台上而尚未出阁的女老师,正在引导学生们朗诵课文。唱读之间,女教师突然停顿下来。看她偏头疑惑的样儿,判断出她遇到了不认识的字。但最终她还是带着学生们唱读了起来:“天又不像天,只是头偏偏,暂时读天,等大姐夫回来再说。”学生们也跟着她唱读了起来:“天又不像天,只是头偏偏,暂时读天,等大姐夫回来再说。”声音在山谷里回荡,让我在可笑的同时,心里发酸。正像一个专门给人打字的打字员,人家在文章里,已经使用删除符号,注明了“此段落不要”,他打出的文章里却出现了“此段落不要”字语。其中说明了什么,我不知道。打字打错了可以重新修改,既无大碍,也无伤大雅。教人教错了,可要误人子弟。好在那位女教师导读时没那么直接,留有余地,“暂时读天”。不会读字,她可以问一下我。如果没有字典,我可买一本送她。她不开口,我为何要送货上门?我站在窗前时,她还看着我微笑呢。说明了知道我的存在。再说,导读之前我也不知道,她需要什么。其实,不会读,就干脆不要读。即使读了,读到“暂时读天”就可为止,没必要与大姐夫拉扯关系。后来才知道,她是因当教师的姐夫外出,临时请来代课的。
和村长外出活动,我目睹着一间间废旧的房屋,一遍遍杂草丛生的土地,像野蜂出窝后留下的空饼,正找寻着房屋和土地的主人哪儿去了。村长开口说道:“大兄弟啊!蜂子长大了就要离巢,新的蜂王产生了便要分家。树大分枝,人大分家,这是寻常不变的道理。这里的生存环境太恶劣了,生活太艰难了。那些有办法,有能耐的人都外出活动了。要么帮工,要么经商,要么到其它地方承包土地栽种淘生。有的户口也没迁,就搬到缅甸边境上开发相思的土地去了。整个村、整个乡只剩下一半左右老弱病残和因种种原因而不能丢弃家庭的人。不然,人们怎么会说,在我们国家,有炊烟的地方就有四川人。在我们云南到处可见到玉溪人,在我们玉溪到处可见咱们山里人呢!当然,人和人的情况不同,各家有各家的经可念。但从这里的走出去的,大多是不甘于贫困的人。人啊,哪里水草肥美便奔向哪里,是生活所迫。”“为何不把房产卖掉,或将土地转包给他人呢?这样,也可以帮补点家庭开支,添置一些家什。”“这里的土地是不值钱的,许多青壮年都被劳务部门输送到深圳、广州等地打工去了,特别是那些漂亮的女孩。在家的人好多连媳妇都说不上,有的村子快成光棍村了,谁还愿意在这里花钱购买房产和承包土地。即便承包了土地,也花不起钱请工耕种。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承包一遍土地给你。”“这里的交通不太方便。”“说七说八,还是条件不好。虽然政府加大了资金投入力度,但这是个无底洞,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填满。”“你家的果园不是梨果飘香吗?为何不好好教教你的子民呢?”“兄弟啊!教是教了,可有些人怎么也学不会。叫他们睡觉的时候,东西要斜斜地插进去,他们偏要垂直往下插。”说话间,咬紧牙关平伸出手掌,让拇指高高翅起,其余四指紧紧并列比划着。惹得我哧哧笑了起来:“说到底,还是功夫没有花够。”“说到底,还是能力有限,力不从心。谁有能耐谁上,反正就像唱戏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不要这样。相信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真这样想,人们怎么会叫你‘山大王’呢!”
(四)采得百花成蜜后,不知辛苦为谁甜
记得曾和村长徜徉在光山河山顶的一遍开阔土地上,看着山顶上肥美的水草和周围的不同模样,好奇地问村长:“怎么这边的土地上绿油葱葱,那边的土地却翻犁后闲置着。”“那边翻犁过的土地是准备明年栽荞麦用的,这边绿茵茵的荞麦,是今年栽进去的。”“为何不同时栽种呢?”“你就不懂了。这里气候冷凉,日照量不足,土质较瘦,必须在今年栽种收割后,翻犁起来经过一年的风吹日晒,待来年栽种时才有收成。”“我说你们的粮食怎么不会丰收呢!那些山下的“花腰傣”人栽种双季稻,还种着香蕉、菠萝和甘蔗,经济收入可以,粮食也吃不完,经常用于养“扁嘴”吃饭。不过,山有山的特色,山中有山珍,山中有美味,你们的苦荞粑粑味道不错,像思念那小小的汤圆一样,却不知是如何做的?”“很简单。砍来山中的黄树,放到水里蒸煮,将煮成的黄水冷却后,用冷却的黄水和出荞面,放到锅里用油盐煎了,便可入食。也可以抓一些草木灰放到来清水里,用沉淀过滤后的清水和出荞面,锅煎后入食。后者虽然省事,味道却不如用“黄树水”和出面后煎出的粑粑可口。做法不同,味道也不同。任何食物,要想好吃,就不要怕麻烦。就像‘黄泡’好吃不要怕荆棘戳手,杨梅好吃不要怕爬树一样。”“苦荞的作用仅此而已?”“当然不止这些。像包谷一样,可以喂牛马牲口,可以人吃,还可以酿酒。现在生活有些好转,我们也开始渐渐用大米取代包谷和苦荞,但大米还得到山外驮运。过去,乡上办过一个苦荞酒厂,质量上呈,销量很好,深受相邻几个县的顾客青睐。当时,一瓶平装苦荞酒,也能卖上二、三十元的好价钱,一瓶精装苦荞洒,可卖上百元钱。但不知为什么,生意好了,规模扩大了,产品质量却下降了,效益连续下滑,最后厂子也倒闭了,老百姓生产的苦荞也很难卖出去。我们现在喝的苦荞酒生产成本较低,系纯手工酿制,虽然味道纯正,却没有给他穿上花衣,插上腾飞的翅膀。不是正规生产,需求量大了,也供应不上。所以,只能小打小闹,自我欣赏,自我陶醉。”“为何不卷土重来呢?”“我们一无资金,二无劳力,三无技术,厂子不是说办就能办的。如果要办,也是上级领导考虑的事,不是我们这些小村干部管得了的。”“何不反映、反映呢?”“反是反映了,就是不见动静。”
两人走着、走着,走入一个哈尼人家。哈尼老汉杀了一只山鸡,炒了几个小菜,端出一碗蜂蜜,端出苦荞粑粑和苦荞蒸糕招待了我们。并让我俩用苦荞粑粑和苦荞蒸糕蘸着蜂蜜下酒。让我酣畅淋漓地找到了苦中有甜,甜中有苦,苦中有乐,乐中有苦,苦中作乐的感觉。饮着哈尼人家用苦荞酿制的美酒,品尝着天作的苦荞粑粑和苦荞蒸糕,身处云贵高原、红土高坡的自己,仿佛置身于浩渺的青藏高原那天与地相连,地与天相通的心灵的空间,守候着跳动的火焰,与藏族老人捉膝而坐,饮着青稞美酒,尝着青稞粑粑,看着藏族少女手舞足蹈,听着藏族青年男子弹出的冬不拉那余音绕梁的声音,听着藏族老人和藏家女孩述说春天的故事,高歌阳光和白云。使自己穿梭于时空的走廊,徜徉在彩云和流星之间,步入到爱情那童年的河流。
每当发现大黑蜂、黄土蜂、葫芦蜂,七里蜂等蜂种,停歇在一种叫麻栗树的树身上采集树浆,几个玩伴,便找来丝线和细草,拴上一小片白白的薄纸,用细棍等工具辅助,轻轻系挂在蜂子的腰身,将蜂子套住。然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站着,将手中的蜂子如放飞心情一般放飞出去,仔细观察蜂子飞行的方向,如接力赛一样狼奔豕突地追着蜂子狂奔,便可找到蜂子的老巢。
白纸片在光线的折射和反射下目标大,为我们确定了蜂子飞行中坐标。白纸自身的重量增加了蜂子的负担,蜂子飞行一段距离后,停停、歇歇,为我们追逐幸福的源泉提供了喘息的机会。有时,只须追出几百米便能找到蜂子的老巢。有时则要追出几公里。有时,能找到蜂子的巢穴。有时,却因两眼昏花、体力不支使蜂子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一旦发现了蜂穴或蜂子的家园,便可在明确了方向、距离和确切的位置后,便可于夜深人静时,带上捕获的工具,穿上防护的衣服,进入山中收获蜂蛹的美味。
如果是葫芦蜂,往往如葫芦一般系挂在树枝上。如果所处位置不高,只须准备一些柴草,轻轻放到蜂巢下用火焚烧。切忌惊扰了它们而被蜇上几口。待依附在蜂窝上或守候在洞口旁的蜂子被火烧死坠落干净后,便可像摘葫芦一样,将蜂巢摘取后,吹着口哨,如提画眉笼子一般提在手上。如果蜂窝挂得太高,不便用火,可以把石子放进滴滴畏和乐果之类的农药里浸泡后,用弹弓之类的工具将粘有农药的石子射入蜂窝,使蜂巢内外的成年蜂子乌江自刎,魂归故里。
如果系黄土蜂或“大黑蜂”,它们的巢穴往往深藏在红土里(这里的人们也时黄红不分),务必轻轻将柴草放到它们的蜂巢洞口附近。不能贪功而过于靠前,惊扰了它们。也不要惧怕而离得太远,失去收获的最佳效果。柴草放足后,用火将柴草点燃,使洞内洞外的成年蜂子,如飞蛾扑火一般自取灭亡。待成年蜂子被烧了剩下不多时,可以一手拿着树枝,一手举着火把,也可以一手拿着树枝,一手拿着锄头,还可以一手拿着树枝,一手提着装载的具,试着轻轻向蜂巢所处位置靠近。拿树枝,主要是为了扑打向你奔袭而来的蜂子。拿锄头,是因为蜂巢深埋在红土里,要挖开红土后才能获取。拿火把,一是可以照明,二是可以在挖开红土前后,用火把焚烧洞外和洞内的成年蜂子。靠近洞穴后,用手里的火把将守卫洞口的蜂子烧死,用锄头将蜂巢外的红土挖开,再把遗留洞穴内的成年蜂子烧死,便可如取获苦荞粑粑入食一样,将贮藏蜂蛹的“蜂饼”一大块、一大块地尽收囊中。
蜂蛹的蛋白质含量很高,是哈尼人酒桌上的一道美味佳肴。据说,将“蜂饼”用火烤黄碾细后,用白开水兑了喝,对医治耳鸣效果很好。“大黑蜂”的蜂巢较大,有的大如谷萝(一人双手合围不了)。黄土蜂和葫芦蜂的次之,一般也有提蓝大小。“大黑蜂”的蜂蛹个头最大,黄土蜂和葫芦蜂的稍为次之。哈尼人常常用油盐炸了入食,食用后,脆香的味道长时滞留于口,就像嚼过口香糖一般。
蜂蛹的味道虽然可口,蜂子蜇人的味道可不好受,被蜇后三天三夜也难让人安宁。“大黑蜂”最为歹毒,身体抵抗能力差的人,往往哪里被蜇,哪里便会发黑、发臭。所以,收获一般食品不易,收获美味更难。
记得小时在山中砍柴,到了一棵笔直的栗树下,不假思索,轮起斧子就往树上砍。斧头刚落下,一群蜂子像发疯似地向我奔袭而来,蜇得我嗷嗷直叫,忘命奔跑,双手不停地拍打着脑袋,就像给刚出沸水的鸭子、大鹅钳毛一般,恨不得让穷追不舍蜂子脱离纠缠或尽快灭亡。不堪忍受痛苦的煎熬时,突然灵机一动,急中生智,就势一滚,便一动不动地蛰伏在草地上。那些和我玩命的蜂子,在我的身体上空盘旋一阵后,便高唱凯歌舍我而去,也使我能借机而安全逃逸。
这并非为收获美味心生恶意,而是我破坏了蜂子的安宁和谐环境。但为了生存,不得不打破它们宁静。何况,我并不知道它们藏在树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时不得不学会必要的生存手段和逃生本领。所以,遇到蜂子纠缠,最好以静制动,屏住呼吸静观其变。或深呼吸后,用气力将之吹了晃动,使它以为遇到了狂风而主动撤退。被群蜂追逐时,切忌乱跑,如果乱跑,越跑越糟糕。最好像我一样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蜂子才会误认为你不是一个活物。
其实,只要是蜂子,都会蜇人,是人人明白的事实,爱迪生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个道理。谁捅了马蜂窝,谁就要遭罪。做人的道理何不如此?所以,无论何人,好事传扬千里,坏事不能做绝做尽,要留有余地。佛法无边,回头是岸。要知道,那些“七里蜂”更不好惹,得罪了它们,可长途奔袭,狂追七里,不停地蜇你,誓死方休。
蜜蜂,应当是人类最为敬畏忠实的朋友。将它列为昆虫系列一点也不过分。只要不苛求地侵犯它们的利益,就能和人类和睦相处,其乐融融。
人们从山中的树洞或石洞把它们采摘回来,制作了木箱,挖空了树桐,开辟了进出的通道,用牛粪等物品给它们装饰了家居,为其创建了美好的家园,建立了温馨的家庭,它又把自己的劳动成果分一份给人们,可谓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平等互利,和平共处。
为了生活,它们嗅着鲜花的芬芳,欣赏着花儿迷人或“迷蜂”的色彩,或成群结对,或独来独往,或百米冲锋,或长途奔走,或四处奔波,找寻着自己的至爱。从山中、丘陵、平原、森林、草地、田园采集花瓣,凯旋回归自己的故里,进入自己的家园,并用自己勤劳奋飞的翅膀煽动花瓣,为花瓣洗净心灵的尘埃,酿制了甜美的琼浆玉液,在满足自己的同时,尽心尽责地哺育那如花似玉、白白胖胖的儿女。一生操劳,最终如同用自己的“蜂饼”做成的蜡烛一般烟飞云散,魂归故里,化为灰烬,移为尘土。
它们是人类灵魂或蜂儿灵魂最杰出的设计师,它们把自己的儿女哺育得个个白白胖胖,喜笑颜开。它们也拥有自己的“博客”和自由的空间,尽情书写着自己浪漫的情爱故事。它们把自己的安乐窝料里得整整齐齐,有条不紊,让世界上最杰出的建筑大师俯首称臣,自愧汗颜。去它们家坐坐便知道,那些人工的奥运鸟巢、鸡笼、鸟笼跟本不算什么。一边是粮仓,一边是住房,有大人料理家务,有老人看家护院,举家分工明确,和睦相处,其乐融融,如过共产主义一般。它们和人类一样,也要树大分枝,人大分家,另立山头。
人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往往要随时观察蜂子的动向。每当发现新的蜂王诞生,便要采取各种措施倍加阿护。在新的蜂王表现出强烈的分家欲望时,便用细线拴住蜂王的腰身,让其率领自己的子民乔迁新居,就像美国人开发南方,中国人开发西部,古代军民戍守边关一样。如果养蜂人一时麻木,让新蜂王率领自己的子民逃跑,亡羊补牢也未为晚矣。只要在蜂子们迁居的路上,像傣家人过泼水节一般,尽情地用水撒泼蜂子,淋湿蜂子的翅膀。蜂子的翅膀被淋湿后,飞不起来,便会停留在树上或其它物体上休息。那时,再用伯乐识马的眼光,借机寻找出蜂群中那位具有王子风范的人,也就是蜂群中的新王子。然后,把新蜂王押回人们希望的所在关押起来,并为其提供优美的环境,创造有利的条件,让其自觉、自愿定居下来,团结奋进,掀起自己的大生产运动,造福于子民,恩泽于百姓。
离开哈尼老汉家,回到我那村委会老巢,那种又苦又甜的感觉久久留存于心间。不知什么时候,人们的生活发生了转变,认为吃蔗糖不如吃蜜糖,吃蜜糖比吃蔗糖更利于健康。一时冲动,立即决定买些蜂蜜回家,给亲朋好友或自己的家人一点念想。话才出口,村长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四、五个小塑料桶的桶装蜂蜜摆放到我的眼前。我看着黄中带红、夹有颗粒状的春蜂蜜,问村长有多少斤,合多少钱。村长回答:“四、五十斤,每斤(市斤)四、五元钱。看在兄弟好玩的份上,钱不收了,折抵你为我们提供的伙食。”“不收怎好意思?”“不收就不收,有何不好意思?只要你想着我们哈尼人、理解我们哈尼人就行了。”“当然没问题,这点小事,肯定不在话下。”
回到家中,将蜂蜜送给亲朋好友或让家人吃了,朋友高兴,亲戚高兴,妻儿高兴。朋友问多少钱一斤,偏要给钱。我说,四、五元钱一斤,是人家送的,也看在朋友好玩的份上,偏不要钱。
这后来,我所在的哈尼山寨,遭受了一场百年罕见的冰雹袭击。那冰雹大得吓人,有的如土鸡蛋大小,把哈尼百姓穴居的旧瓦房上的许多瓦片打烂了,雨水从瓦片开裂处流淌进家里。正所谓房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冻结。
松毛、树叶、半成熟的果子铺满了路面和山野,身躺在松毛和树叶铺就的土地上,除了一身潮湿,决不让你沾上半点泥灰。半成熟的果子被冰雹无情地奚落了,却让阿龙那双顽皮的小手,想抓烫手的山芋也抓不成。沟渠里堆满了晶莹剔透的冰雹,让人无法把它和美丽的珍珠串联在一起。田园里的庄稼被厚厚的冰雹堆压着,那是为庄稼的果实,建盖了坟墓。野鸡被冰雹打死后,可以用来烧吃,吃了野鸡后又吃什么?站在绝收土地上的哈尼人,怎能像文人墨客那样先靠采风、采雨度日?他们要靠勤劳的双手进行生产自救,他们需要阳光照耀大地。看着哈尼百姓站在缠绵阴雨中颤栗的形象,我的心也流出泪来。真是越穷越见鬼,越冷越刮风,越冷越撒尿。可喜的是,向上级汇报的灾情后,工作队立刻派了进来,救灾物资也源源不断地被那些邮差一份一份地送到受灾农户手里。
当我和村长正在察看了解灾情时,我的手机中唱起了刀郎的“二零零二年的那一场雪”,以为领导又要下达新任务了,原来是家乡朋友的电话。从朋友的嘘寒问暖声中,听出了这里的蜂蜜很好,托我帮买一些耍耍(方言,这里有吃的意思)的意思。问村长哪家有蜂蜜,村长问要多少,我说要四、五十斤。村长说不太好办,要四、五斤,附近人家就有,要四、五十斤,必须再走四、五里的山路,找专业养蜂的哈尼人家。我说,一切为了朋友。
在我和村长向灾民讲了许多动听的话语,认真交接了各村小组长,并把紧要事务安排妥当后,下了四、五里的山坡,到了同样遭到冰雹困扰的专业养蜂的哈尼老汉家。
说明来由后,哈尼老汉说:“冬蜜没有哗!冬蜜没有哗!”我和村长与他七说、八说,他提出一桶四、五十斤的冬春之交的蜂蜜,让给我们。据说,还是给别人预留的。哈尼老汉说多少,我给多少。每斤十元钱,将钱如数点给了哈尼老汉后,我们又沿着山道原路返回了。
我和村长交替肩扛,走走歇歇,淌了几身汗,才到了村委会那“老蜂饼”内。脚刚落下,便迫不及待地把买到蜂蜜的消息电告了朋友。朋友高兴之余,问多少钱一斤,我刚说出十元一斤,他便婉言谢绝了我的美意。还说,如果我处理不掉,他可以“神着”。也许,他心目中的价位是四、元一斤。我也懒得解释,他的话没说完,便把电话挂了。村长说:“不怕,明天我帮你拿到街上,分分钟就能搞定,每斤还可赚五、六元钱。虽然不比冬蜜,也是上等的蜂蜜,人们也会争着要的。”“不用了。蜂蜜有养颜润肺的功效,是众所周知的。可以自己留着慢慢消耗。何况,我也不缺那点小钱。只是,做人怎该这个样子?”
蜂蜜拿回家里后,我买了一个土陶罐装了起来。另一位朋友得知我卖回了蜂蜜,非要叫我让他一些不可。原打算自己留着食用,但朋友看了蜂蜜后,二话没说,把罐和蜂蜜抱去一起秤了。免去了把蜂蜜拿出来又装进的麻烦,也不须剔除罐的重量,同样十元一斤,让自己想吃都不可能。人和人就是这样地不同。
返回乡下后,又一位城里的朋友打来电话,让帮买一些冬蜜急用。他多次催促,我四处打听,找了好多次,去了许多人家都没结果。时间拖长了,自己感觉面愧,好像无心帮人似的。究其原因,才知是今年冬天气冷,蜜蜂被冷死、冻死、饿死的较多。蜜蜂可采的花也很少,采来花瓣酿出的蜜,自己都不够吃,哪有冬蜜供人们食用。
另外,乡上实行统一收购,百姓家中的冬蜜,大多被乡上收购去装成待送的礼品了。因货源紧缺,冬蜜的价位被炒得很高。有时,即便人们愿出高价也很难买到。这种情况下,对蜂蜜而言,蜜蜂本身不会给自己酿制的蜜掺假,但受利益的趋使,人为的因素却不可避免。所以,和什么人买,在什么地方买,所买的蜂蜜是什么样,都有许多讲究和学问。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在村长的帮忙和四处打听下,我们到了一个哈尼人家。说明了来意,哈尼老汉左右为难。最后因急需筹钱给孙儿交学费,而忍痛割了爱。他颤拌着双手,开启了一个个蜂箱,用刀割下“一饼”又“一饼”的蜜饼,用桶装上后,秤秤了给我。每斤(市斤)蜜饼三十五元,不容讨价还价。
我把蜜饼拿回村委会后,在村长的教导下,找来一个干净的面盆,找来一把烧箕(过滤米汤用的竹编工具)放面盆上,然后将“蜜饼”“一饼”又“一饼”地放到烧箕内,用筷子捣烂蜜饼,让蜂蜜慢慢流进面盆里。
经几个小时过滤后,将基本过滤干净的蜜蜡渣放置一边,把烧箕放到另一个面盆上,在烧箕内铺上一快薄薄的细纱布,又把已经过滤一遍的蜂蜜,重新倒入烧箕内,让蜂蜜再次过滤。这样过滤出的蜂蜜更为纯净,泡开水喝时,就不会有蜡渣浮于水面,食用起来也更为爽口。
蜂蜜过滤完后,将之放到秤上秤了,一市斤蜜饼恰好过滤出七市两蜂蜜。过滤后的蜂蜜最好放到土陶罐内储存,保鲜保质效果更佳。特别是冬蜜,过滤完后,应尽快将之存入罐内,最好不要隔夜。不然,蜂蜜板结后,再想全部转放到其它容器内,麻烦就多了。如用铝勺舀,蜂蜜未舀完,也许铝勺早已折弯了,也许手也会被铝勺磨出血泡来。
其实,蜂蜜和蜂蜜是有区别的。
按摆放时间的先后,有新蜜和“陈蜜”之分。有人说新蜜好,有人说“陈蜜”好,说法不一。吃后的感觉是:新蜜甜密清新,“陈蜜”甘香悠远。同一窝中的蜂蜜,也有“老饼蜜”和“新饼蜜”之分。蜜饼颜色为黑褐色的,为老饼蜜。蜜饼颜色嫩黄色的,为新饼蜜。有人说“老饼”蜜好,有人说“新饼蜜”好,也是说法不一。吃后的感觉是:“老饼蜜”更为浓郁香甜,“新饼蜜”则显得香味、甜味都不足。
按采集的季节,蜂蜜又可分为春蜜、秋蜜、冬蜜、冬春之交的蜂蜜等等。“春蜜”、“秋蜜”颜色为黄中微带红色,“冬蜜”的颜色为白中微带黄色,板结后和酥油饼的颜色和状态相差不大,与白蜡的颜色更相似。冬春之交或秋冬之交的蜂蜜颜色,处于“冬蜜”和“春蜜”、“秋蜜”和“冬蜜”之间,为黄中微带白色。一般蜂蜜都可用小勺像舀猪油一样轻轻地舀起,舀起时为粘稠状。“冬蜜”则要用小勺使劲撬,舀起时为滑腻状,并紧紧地沾在勺上。食用时需要用其它工具再把它从勺上扒下,或直接放到开水里溶解。
一般来说,如用于辅助治病,“陈蜜”比“新蜜”好,“老饼蜜”比“新饼蜜”妙。食用时,春秋之交的蜂蜜比“春蜜”、“秋蜜”味道好,“冬蜜”比春秋之交的蜂蜜、“春蜜”、“秋蜜”疗效和味道更佳。冬蜜是蜜中之蜜,是蜜中的极品。其中的奥妙,只有生物专家和美食家才知道。
至于那次村干部送我,我又送了朋友的那些价钱便宜的蜂蜜,按收获季节来分,当算是春蜂蜜了。开始时为粘稠状,装到瓶子里一些日子,便像鸡尾酒一样分成上下两层。上层“清丝丝”、黄橙橙的,下层则“粘糊糊”的,并带有颗粒状。把上层的蜂蜜倒入水中泡开水喝时,有蜂蜜的味道,却要加入许多才感到甜。把下层的蜂蜜用勺舀了放入口中食之,有嘴嚼白糖的感觉。放入杯中泡开水喝时,有蜂蜜的味道,也要加入许多才感到甜。且沉淀到杯底后,需用小勺不停地搅拌,才能溶化。这样的蜂蜜,难怪才要四、五元钱一市斤。比白糖好,也比白糖贵。但却不知人们是卖蜂蜜,还是卖白糖。好在自己并不化钱,朋友吃了,也没有什么坏处。
原来,这是新式养蜂的效果。人们把碗装的白糖放入蜂箱内,让蜜蜂采食白糖,或让蜜蜂用翅膀扇白糖,或将蜜饼取出,放到摇“蜜饼”的“蜜饼”机里摇出蜜汁后,又将“蜜饼”重新放入蜂箱内,让蜜蜂免去了二次做饼麻烦,所酿出的蜂蜜就像村干部送我的一样。这样的蜂蜜,只有那些愚笨的蜜蜂才会在不知不觉中,心甘情愿地永远上聪明人的当、受聪明人的骗。而那些稍为愚笨的人,上了聪明人的当后,也许还能恍然大悟。
至于干脆在蜂蜜内加入白糖的方式,或用萝卜擦“蜜饼”,让萝卜水和蜂蜜混在一起,过滤起来省工,过滤后蜂蜜重量增加的方式,都能提高蜂蜜产量,增加家庭经济收入。但这种纯粹做假结果是,刚开始时效果很好,收入也不错。可时间长了,心甘情愿上当受骗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这与农彦中的“人勤地生宝,人懒地生草。人哄地皮,地哄肚皮”自己骗自己的方式不同,这是纯粹的损人利己。作假的人不管这些,他们只图眼前的利益。
我把冬蜂蜜送到朋友府上时,朋友和我说起之前那位朋友托我买蜂蜜的事,感叹道:“眼睛珠是黑的,银子钱是白的。我的钱不是用枪打来,也不是打水漂来,而是用自己的汗水换来。但钱就是钱,货就是货。如果经济条件允许,我希望天天吃上这样的蜂蜜。说好事情,决不会突然变卦。何况,蜂蜜是什么样他都没看到。”
开初托买蜂蜜的朋友得知我刚给他人买了蜂蜜后,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问我:“现在冬蜂蜜多少一市斤。”我说:“不贵。‘蜜饼’每市斤三十五元钱。”他伸了一下舌头:“这么贵。吃不起。”其实,我很清楚,他的经济条件,超过委托我购买冬蜜的朋友。
我想不通人们为什么要骗别人、骗自己,在相互猜忌中过日子。多一分宽容、多一分信任有何不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这是自古有之的常理。难道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无为。”吗?不。如果不是因哈尼山寨苦荞酒厂的酒质下降,苦荞酒厂就不会因亏损而倒闭。所以,还是要清清白白地做人,认认真真地做事,像那上山采花的蜜蜂一样。
正当通往哈尼山寨的乡村公路即将竣工,过去栽种荞麦的光山河草坝,即将兴建千亩玫瑰花园,蜂子成年游走他乡后遗弃的土地上,即将被种上三千亩杉木、三千亩核桃、三千亩竹子之时,也是我在哈尼人的蜂巢——哀牢山中,向哈尼山寨,哈尼人家、哈尼朋友采得百花准备返回家乡酿制自己甜蜜的时候。我不无遗憾、不无留恋、不无释怀地,不得不离开哀牢山乡,森林湖畔,哈尼人家这片令人相思、令人着迷,令人魂牵梦绕,神奇浪漫而又春花盛开的土地。
风在沉默中积蓄力量,人在艰难中磨练意志。我始终坚信,总有一天我会再来。
时隔多年了,现今,我的儿孙已经满堂,我的妻妾已经成群,他们也到了树大分枝,人大分家的时候。我的家乡在日新月异,我也住上了自己的别墅,拥有了自己的后花园,拥有了自己自由的天地,拥有了自己的浪漫的“博客”和美丽“空间”。趁着自己的儿孙们像蜜蜂一样,一个个成了出窝的小鸟,一个个开辟了自己的天地,建立了自己的家园。我可以携着众位夫人,在自己的后花园内,在自己的香山别墅里,肆无忌惮地尽情嬉戏,尽情玩耍,即使全身luo体,别人也管不着。
“商女不知忘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并非我做人的方式。
恰逢哈尼山寨的村委会乔迁新居,也向我发来了邀请,我可以携着自己的妻妾、自己的儿孙,跨出家门,前往哀牢山山中游山玩水,到哈尼山寨、哈尼人家重新走走。
但却不知,过去哈尼山寨的弹石公路铺好了没有?现今是否已成了柏油马路?是否有人像我一样在马路上手牵着一位一位的情人?但却不知,哈尼山寨那千亩玫瑰花园里的玫瑰花是含苞待放,还是已经绽开?是否装上了火车,搭上了飞机,被送到了一对一对的情人手里?但却不知,哈尼山寨那三千亩杉木,长大了没有?成才了没有?是否被锯改成一根根、一捆又一捆的方状长条,装点着人们的家居,美化着人们的生活?但却不知,哈尼山寨那三千亩核桃挂果了没有?是否成为人们的“脑心舒”,成为人们的保健饮食品?但却不知,哈尼山寨的那三千亩竹园里的竹子,是否已经运到了纸浆板厂,加工制作成洁白的竹地板,净化了人们的心灵?加工制作成洁白的宣纸,传承了“颜、欧、柳、赵”的遗风,点缀了生花的丹青妙笔?但却不知,哈尼山寨里的那位温柔美丽的阿花——为充当观音菩萨而银妆素裹的白衣天使,身心健康了没有?是否找到了婆家?结出了果子?生出的花儿?但却不知,哈尼山寨里的那位天资聪慧的阿龙,那位一根葱的子弟,是否已经成人?过去的那双稚嫩的小手,现今是否因为采花、摘果、酿蜜长出了硬茧?是否像我一样成为一名采花大盗或护花使者,开出了自己的鲜花,结出了自己的果实。
一切答案尽在不言中,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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