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苏
人迹稀少的街道
坚硬的混凝土底下
压着游动的数千年的魂魄
背丝绸的,骑毛驴的
拿刀戟的,赶骆驼的
风,挟持岁月跑得呼呼声响
风一吹,阿克苏就成了
一颗久经风霜的沙粒,火车将
它甩在塔里木河拐弯的地方
甩在骆驼刺稀稀拉拉的荒漠上
甩在机耕道边,瘦羊站立的树下
阿克苏
我是该记住还是该忘记
这颗小小沙粒,曾经蹂躏过我的
身体,很疼很疼,事实上是火车
会把我带走,阿克苏原地不动
仅此而也
麦子地
麦子地,是难以言说的贫瘠
纤细的麦粒上是戈壁滩石子的脸
硬朗、顽固、背叛、就是打磨
成粉剂,也搅不酽垦荒人
手上的清汤寡水
走进黄皮寡瘦的麦子地
我不得不想像起前面来过的人
他们是挑着故乡进来的呢
还是读着候鸟爱情走进来的
我拾起一吊麦穗,尽管轻
我却感到沉,是垦荒人的遗骸
是早年屯垦人丢下的一段省略号
是现代人努力翻找的
飘落下的乡魂
芦苇草
一根芦苇草,用它的细腰
顽强撑住随时都有可能
降落的云朵,它不需要过多的雨水
它会自顾自地生长,挂箭,开花
箭,被漠风取下,花絮也被漠风
捋走,撒向天空,漫无边际流浪
一根芦苇草,把触须伸进荒漠心脏
啃古战马的肉,吸古沉船的血
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转过身,就
把黄沙刮得漫天飞扬
流浪的花絮最终还是带着伤心
走回它的故土,让荒漠继续怀孕
像我一样,只能拍拍衣袖
背着流浪的故乡回归
雪水来自维语深处
雪水来自维语深处
来自云帆飘荡的天际
推着马蹄和羊群的歌叫
马蹄,踩绿一汪一汪的胡杨
歌叫,唱白一片一片的棉花
维语,译成一句一句的粮食
粮食开花意味着天山接近死亡
马蹄走远意味着花朵接近开放
大地呵,沉实而又苦难的荒漠
你的人民你的朴素的胸膛
正在狂饮天山
正在崇拜天山
三眼草
三眼草长在棉花地
长在每窝棉花的脚下
棉籽落土时,三眼草
也正在酝酿出土的事情
棉芽拱破黑暗,打开天空
三眼草便斜着眼睛,左顾右盼
不怀好意地跟着钻出来
分摊阳光,空气,和汗水的香味
包种棉花的人,皱着眉头
拨啊拨啊,像剃不净的头发
看着棉花一天天在矮
三眼草却从不叫声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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