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八日，生命的年轮让我在这个世界上把思维又缩短了三百六十五天。早晨刚起床，手机里就发来了不少的短信，是朋友们在问候我的生日。这么些年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被这个日子感动过。总是觉得生命在这一天显得格外的悲哀和沉重。

坐在床上，点燃一支香烟，开始给朋友们一一回复信息。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因为我不知道，每个人的生命在这样的日子里，到底能给世界诠释些什么。真巧，今天妻子参加执业医师资格考试，她早早起来就走了。我不知道她记没记着这个日子，不过我倒是觉得她没有记住更好。不然在年轮的苦涩中纪念今天，也许给生命留下的只能是哀叹了。

给朋友们回完信，我又接着一个电话，是一位仕途同走多年的朋友，他已经退休好几年了。我只知道前年他被查出来患了肺癌，做了大手术。当时我去看望过一次他。当时的情形不怎么好。听大夫说，他的生命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一直没有听到噩耗。

今天他来电话，说自己这几年无事可做，顺便画写了一些不成器的玩意，想在自己六十岁生日的时候搞个个人展览，如果我有兴趣，就请去看看。他还说，我们过去的几位老领导也要来，看能不能聚在一起吃个饭。我当然高兴了，正好今天也无事可做，去那样的场合去总结生命，说不定还能带来心灵的另外的一种收获。

我问几点？他说十点。我说一定按时到达。有了这个事情，我在床上也呆不住了。于是赶紧下厨给自己做点生日饭食。可是饭没有做好，妻子就回来了，进门就朝我说：“考试真麻烦，实践考了，还要考理论，还得去市里考。”我问什么时候，妻子说现在马上。

我当时就觉得今天这是怎么啦，难道说人生的选择都需要在这一天有所诠释。难道说生命的来去都需要一种二律背反的选择。我对妻子说：“今天有位朋友要搞书展，我答应前去助兴，看来……。他不是一般的朋友，他患肺癌两年多了，我弄不明白，被医生宣判了死刑的人，怎么……，对了，还有我过去的两位老领导，他们也要从省里赶过来，看来……”

“那你去吧，我自己开车去。”妻子说：“时间很紧的，你要完的早就赶过来。有你在身边，我考试就踏实。”妻子大概说的也是实话，看妻子的眼神，我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说实在的，我也不忍心妻子一个人前往。平日里她是很少出家门的。

“让我给朋友打个电话，看看……”我没说完就拨通了朋友的电话。我把情况说了一遍，没想到朋友说那是大事正事，要我一定陪妻子去考试。回来再去看他的书画作品。我当时真的觉得有些很难为情。不过电话那头的朋友却不停地告诉我，陪妻子那是在完善一种人生的梦想。他做这些事情也是想完善点什么，不过现在说不好。

其实朋友是谦虚，我知道朋友没有什么说不好的。面对癌症竟能如此的坦然，还有什么样的生命色彩不能涂抹呢。放下朋友的电话，我就和妻子出了家门。刚走在半道上，车载的收音机里传来了一位小伙子给恋人生日的祝福。这时妻子突然想起来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怎么能把这个给忘呢？你看我……”妻子一脸的歉意。

“忘了就忘了，记着它有什么用出呢。”我说：“生命终止的记忆太多了。我向来觉得记住这样的日子，有时候对生命都是一种不敬和亵渎。”

“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妻子看来是理解到一边去了：“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对不起，我真的不该把这样的日子都忘记。是我不好。等到考完试，我们好好的庆贺一番。”

“安心考试，别的就别想了。我们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我是个什么样子，难道你还不知道。再说了，这七月八日已经在我这里过去了几十个。可是有什么用处呢？我早晨起来还一直在想，今天我应该想想了，人这一生到底应该把生命交给谁呢。”

“别胡斯乱想了。”妻子说：“人的生日就是应该纪念，毕竟是唯一的一次降临。生命诞生了，难道不值得庆贺？我说你呀，现在不知道让什么东西迷住了心窍，好像生命带你来倒有了罪过。其实我觉得你很幸福的。至少比一般的男人幸福。”我知道妻子是想给我宽心，妻子不想让我整天沉迷在一种虚无缥缈之中，去图腾一种连梦想都不够格的思考。

很快我们就到了市里。我把妻子放在考场门口，然后去隔壁的宾馆登记了一个钟点房。一个人躺在宾馆的床上，心绪又不安分起来。人这一生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来到世界上？生命到底怎么样才能诠释一个真正的梦想？

十八岁那年我去当兵，生日是在部队过的。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过过生日的我在那一时刻竟然渴望庆贺生日。后来是我们班长知道我生日，特意用他的津贴给我买了一包娃娃头饼干。记得那天晚上我流了好多的泪水。好多年以后，我也一直没有想明白，那时候我为什么是那么的渴望想过生日。

走向社会，就在也没有七月八日的生日概念了。直到八九年我在省委党校学习的时候，也就是在那场学潮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生日，记得当时是和延安老区的几个同学一起在我的宿舍里欢庆。当时也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心情，我们四个人竟然喝掉了七瓶白酒。最后有位同学因为肝脏不好，喝得吐血，竟然丧了命。为此，我们其他的三个人都受了处分，自然我最重。好像是个留党察看什么的。

处分我不怕，可是让同学命归黄泉，这些年来却一直折磨着心灵。那个同学当时刚结婚三个月。要不是当时“学生在革命”，他也不会急切的从家里赶来。没想到“革命没有失去生命”，可为了一个诞生无聊生命的日子，却不值得的丢掉了性命。

记得他妻子来学校料理后事，我们见过一面。那天夜里我们交流了很多。我向她道歉，我知道这时的道歉有些多余。可是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补偿。不过她好像没有怪我。说我的同学心里一直不舒服，一直觉得自己来这个世界就是多余的。我问过那女人，同学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她说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生命没有去处。

这么些年了，后来请说同学的妻子改嫁了，跟了一个开油矿的大款，日子过得很殷实。前两年去陕北考察，特意还去拜会了她。看来她早就从同学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她在当地最好的饭店招待了我。不过我们分手的时候，她留给我一句话：“人什么都不缺了，反倒觉得什么都没有了。现在她什么也不想了，因为没有什么可想。”

我从她那里知道了同学葬身的地方，于是特意绕道前往。可是很遗憾，那里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不远处架起的油井井架，到处都是一片荒凉。难道说这就是生命最终的归宿？难道说当年同学的忧虑在这里得到了实现？

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心结，反正这么多年了，除了一次，我就再也没有特别的庆贺过生日。那是我三十六岁那年，本来在仕途上正一帆风顺，谁料突然我被停了职，没有原因，也没有理由。当时组织说是因为换届，随后另有任用。就这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换届单单让我无事可做呢。

当时正巧遇上我三十六岁的七月八日。那一天我谁也没有邀请，就连家里人当时也不知道我去了哪里。我一个人躲在一家地下餐馆的包间里，要了两瓶家乡的杜康烈酒。对酒当歌，喝了多久我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回家的我也不知道。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妻子老妈已经在我身边呆了两天。

从那以后，我发誓不过生日了，因为这样的的纪念生命方式太过沉重，太让人无法承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去年我忘记了七月八日之后，总是觉得生命难道真的就没有什么可以值得留恋的吗？

宾馆的房间有空调，我躺在床上还想任思绪自由流淌。谁料妻子这时打来电话，问我在哪里。我说了宾馆房间的号码，也就几分钟，妻子就进来了：“考试真麻烦，好几个程序，我看就是折磨人。不过考官还不错，对我还算仁慈。现在好了，能不能合格我不知道，但总算是完成了一件事情。下来就是庆贺你的生日了。”

“我说过，不说生日行不行！”我还想狡辩，突然手机铃声响了，一看竟是老妈打来的。

“儿子，今天是你的生日，想吃什么，妈给你做。”怎么老妈今天也记起了我的生日。难道说这就是一种机缘？是人生和生命交流的的一种必然？

“不用了吧。我还过什么生日呢。”我说。

“怎么，日子过的连生日也不要了。不行，今天你们必须回家吃饭。你妹妹她们都回来了。”

看来不回去是不行了。挂了电话，我看着妻子，这时妻子坐到床边：“为了妈妈和我，你就回家吧。社会无法让你还原生命的真谛，可家里总能让生命感到温馨吧。别再去思考那些没用的东西了。生命其实交给自己最好了，你说呢？”

“交给自己？”我坐起来看着妻子：“有意思。这些年我总想把生命还原给社会，看来我是蠢驴，生命本来就是自己的嘛！哈哈……”

我终于有所解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