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箴言与凡夫的俏皮a集）

箴　言　与　俏　皮

张丰君

丑陋不是人的意愿，美丽都是人的希望；

外表缺陷并不丑陋，本性缺损才真丑恶。

先天形成的本质可以改观，

天生注定的本性无法改变。

厚颜无耻　闲斋小说（1）

自然是万物创造与毁灭的主宰者，上帝是人类美好寄托和良好愿望的象征物。人类创造了上帝的神话，神话丰富了人类的史话。

上帝和陆地国的关东闲客凡夫是好朋友，一有闲暇，上帝就下界到陆地国，在关东闲客凡夫的闲斋堂里跟凡夫聊天，聊妖魔鬼怪，聊奇闻趣事，而聊的最多的就是人间千奇百怪的事情。

有一次，上帝捋着花白的胡子问凡夫：“我创造了人类，经过了这若干年的繁衍发展，你知道现在世界上能有多少人么？”

凡夫笑着回答：“不计其数。但百态千种，千奇百怪，五花八门，千变万化的大千世界，只有两种人：一个是男人，另一个是女人。”

上帝点头道：“说的是，再多也就是男人和女人。那你说男人和女人除了性别差异，还有什么不同呢？”

凡夫说：“男人多数都强悍，粗犷大度，睿智者深奥，浅薄者粗俗；女人大多都柔弱，细腻狭隘，聪明者明理，浮华者短浅。女人因为多变而显得很复杂费解，有时常常让人难以理喻。所以，男人和女人，两者本性不同，有本质上的差异。”

上帝说：“依你而言女人更有特别之处了？那你说说，女人最突出特别的特点是哪方面？”

凡夫略微思忖了下，一笑：“上帝啊，你创造的人类本质不同，品质也就有了差异。女人与男人性别不同，差异悬殊。女人的最可爱之处，也就是最可悲之处。女人天性都爱美，为了美有时不惜一切，甚至生命。因此，女人往往因为爱美，而轻视了生存的价值。”

上帝捋着胡子淡淡一笑说：“我创造了人类，也可以改变人类，我让女人改变爱美的习性，她们就会改变。我让女人都追求丑，她们都会爱丑，而且都会不惜代价。你不服气咱俩就打赌，你赢了世界上的万物，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凡夫不屑地一笑说：“人除了自身，万物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不稀罕。其实，上帝你是皆所知也一无所知，皆所能也一无所能。你不过是神话中的象征物，就像我也不过是在这闲斋漫话中假托的一个假借物而已。事实上，人类天性的本能靠外力是无能改变的。上帝你输定了，你若能找到个为丑陋儿不惜一切的，你得累吐血。”

上帝说：“那咱就用你们人类的话说：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不服气的上帝，就开始和凡夫在人间游走打赌。

没走多远，见到了叫唯美的穷家少女，生得如花似玉，却衣不遮体，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唯美对富贵人家过着吃山珍海味的日子并不眼馋，但对富家女子穿金戴银，光艳照人的妆饰打扮十分羡慕。

上帝很同情唯美，想让她脱离苦海，以此证明他的万能。上帝对唯美说：“我可以改变你的命运，让你穿金戴银，享尽荣华富贵。但要富贵你就得变丑陋，要贫穷下去你会更美丽。”

穷唯美稍微沉思了下，笑着回答：“我真的很想穿金戴银，过荣华富贵的幸福生活，但那只是我的渴望，我不为这渴望而去奢望，因为改变了本性就失去了本质，心灵的创伤比身体的痛苦更难忍受。我的上帝，你要恩赐就把富贵赐予别人吧，我只要更美丽。”

上帝摇了摇头，凡夫淡淡一笑，便去寻找相对的目标。

在一所富丽堂皇的豪宅大院儿里，又看到一个身材肥胖，面相特别丑陋，呆坐在庭院里一脸愁容，叫梦美的富家女子。这梦美怕人笑话她太丑陋，连家门都不敢出。上帝对丑陋的梦美，动了恻隐之心，想让她变美，可却又不想让她变得如花似玉同时，还享受荣华富贵，两全其美什么都拥有。于是，上帝想了个试探的办法，拿着破衣裤和要饭碗摆在梦美面前：“我可以让你变得花容月貌，美丽无比，但你从此就得沿街乞讨，过要饭的生活！”

富梦美二话没说，立刻撸掉满身的珠宝首饰，当着上帝和凡夫的面脱光一身的绫罗绸缎，换上破衣裤，拿起要饭碗：“只要能让我变美丽，哪怕只过上三天的美女日子，我就沿街乞讨，去做要饭花子！”

上帝看着富有而却奇丑的梦美，摇摇头头说：“我怕你吃不了苦，过不了三天的穷日子！”

梦美说：“我能美三天也美过了，过不了穷日子我也变美了，我再回家来过美丽奢华的富有日子。上帝，你就让我遭三天罪，日后我成了幸福的美人，我会天天供奉您的！”

“你这种做派想法，用你们人类的话说，是贪得无厌？”上帝大为震惊，无奈一笑，“冲你这种心理，我不能给你美，只能给你一个仙境，你永远做美丽的梦去吧！”

过了多少世纪，上帝也没赢了凡夫。后来，上帝终于有了一次机会，可上帝看到的却是如下的情景——

一个绰号叫“野鸡脖子”的妩媚女子，长相、身段都极其美丽，但人却像野鸡脖子一样冷血恶毒，是个浪荡y*妇。她与奸夫将亲夫杀害后，大卸八块，将其夫肉烹煮吃尽，极其残忍。野鸡脖子被判处死刑。临上法场，恶毒的野鸡脖子感到了死的可怕，躺在地上打滚撒泼，死活不去刑场，几个壮汉都架不起她来。

在场有位通晓心理学的行刑官，他来到野鸡脖子面前激将说：“野鸡脖子，考虑到你是从犯，又上有老下有小，判官决定对你减轻判罚，给你一个重新生存的机会。但是你恶毒残忍，罪孽深重，必须受到最残酷的惩罚。为了不让人们再看到过去外表十分美丽，内心却万分丑恶的你本来的面目，你想活着就必须毁了你的美丽无比的容貌，让你变得跟丑八怪一样的奇丑无比……”

没等行刑官说完，被五花大绑的野鸡脖子在地上猛一轱辘，一个鲤鱼打挺一下就弹了起来。

行刑官暗笑，却望着野鸡脖子佯装很吃惊的样子问：“你真不要脸？”

“屁！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瘌。”野鸡脖子斩钉截铁地说，“做鬼也风流，我要脸不要命。”

打了千年赌的上帝又输了，看着昂首挺胸，一副视死如归神态走向刑场的野鸡脖子，一口血水喷出胸腔，摇头冲凡夫一声长叹：“唉——我愿赌服输了！外表缺陷并不丑陋，本性缺损才真丑恶。先天形成的本质可以改观，天生注定的本性无法改变。”

凡夫一笑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浮华在外表也丑在内心。此乃：穷唯美换成富梦美——两全其美；野鸡脖子要脸不要命——厚颜无耻。”

（东北方言注解：要饭花子：即沿街乞讨的乞丐。“野鸡脖子”是一种身形绿颜色，带花点，外观很好看，身体花纹很像野鸡颈部，体内有剧毒的蛇；指人外表美丽内心恶毒。）

箴言与俏皮

大人对事物因为不解好奇，孩子对事物好奇因为无知；

童言无忌问大千世界无畏，大人无能解事物之迷无愧。

孩子无知不是错，

家长浅薄才是过。

鸡肛索蛋　闲斋小说（2）

上帝和凡夫游玩至一河边，见一男孩儿钓上一条小鱼儿乐得合不笼嘴，觉得小孩儿可爱又可笑，捋着花白的胡须就上前逗趣说：“小娃娃，钓这么点儿一条小渔儿，你的小脸就乐开了花？我是万能的上帝，我让你钓上多大的鱼，你就会钓上来多大的鱼，让你抱都抱不过来能把你压趴下，你信不信？”

小男孩儿一撇嘴：“我信你？我还是孙悟空呢，会七十二变，让你变成鱼你就变成鱼，我能把你钓上来。你都一把胡子的老头儿了，拿我一个小孩儿涮着玩儿啥劲呢？没意思，你别跟我扯蛋！”

上帝要较真儿，凡夫打趣说：“算了算了，别跟小孩儿较真儿，你真的像变戏法一样让他钓上来条大鱼，他相信世界上真有神奇，再让你变这变那你答对不起。算了，不跟他扯蛋。”

上帝笑笑，作罢，却问凡夫：“何为扯蛋？人类什么时候趁我偷懒睡觉的工夫，造了这么个新名词儿？何意？”

凡夫一笑：“孩子都有好奇心，对待孩子的好奇心大人一定要有耐性，不能解释清楚的事情实话实说，不为过，却不能对孩子信口开河，错误诱导只能使孩子做蠢事、闹笑话。扯蛋不是什么新名词儿，是源自于古汉朝〈鸡肛索蛋〉之典故，说的就是不能让孩子因为大人的误导闹出胡扯蛋的笑话。”便给上帝讲述了这段故事——

农妇燕繁家境富裕，养了几匹马，几头牛，一圈的猪，一大群羊，还有满院子的鸡。这燕繁人挺辛勤，却是个没文化，说话粗俗的村妇。她做事麻利，但对什么事情都没什么耐心烦，特别是对孩子固有的好奇心，更是厌烦的要命。而她六岁的儿子郝奇却好奇心很盛，不懂的事情只要好奇就要问个究竟。

郝奇对父亲整日喂马、喂牛，放羊，没感觉有什么奇怪，对母亲喂猪也不感兴趣，看见猪马牛羊下崽也没觉得稀奇，可一看到母亲到鸡窝里拣鸡蛋，就很感兴趣，觉得鸡不下崽而下蛋，很奇怪。有一天，郝奇忍不住问母亲燕繁：“鸡咋不下崽儿，下蛋？”

燕繁随口说：“带毛的都下蛋。”

郝奇反口问：“那猪马牛羊也带毛咋下崽儿？”

“瞎呀？”燕繁没好气地说，“毛和毛能一样么？你没看见鸡长的是羽毛儿，猪马牛羊长的是绒毛儿？你俩眼睛管拉屎的呀？看不见鸡长俩乍刺的膀儿？”

“那猪马牛羊为啥不长羽毛儿，也长俩乍翅的膀儿也下蛋？鸡为啥不长猪马牛羊绒毛，下崽儿不下蛋？”

“去去去，一边儿去。别跟我猪啊马啊牛啊羊啊，鸡呀鸡呀的的闲扯蛋。再跟我鸡鸡鸡！鸡？你妈我激了？！”燕繁回答不出，火了，脸红脖子粗地冲郝奇呵斥道，“鸡为啥下蛋不下崽儿，你问我我问谁去？你妈我会针线活儿，你咋不问我你为啥还穿开裆裤，我不把你的开裆裤给缝死？因为你啥都不懂就像憋不住话似的我怕你憋不住把屎尿，没事儿就整一裤兜子屎尿，臭烘烘的我还得给你洗？！鸡鸡鸡？再跟我鸡鸡鸡问下蛋不下崽儿的混蛋事儿，我把你小鸡割掉让你也下蛋。鸡为啥不下崽儿为啥下蛋？人放屁是人事儿，鸡下蛋是鸡事儿，不关你的闲事儿也不关我的正事儿，这叫小鸡儿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儿。吃饱了撑的你个小混蛋玩意儿？鸡不下崽儿下蛋是为啥？那是因为鸡跟你一样是混蛋，所以不下崽儿下蛋。”

郝奇问不出究竟，还挨了母亲的呵斥，几回过后，再不敢多问。

一日，家里来了贵客，母亲燕繁杀鸡款待贵客。郝奇在一旁看着母亲燕繁用手掐住鸡头，捏紧鸡翅，握牢鸡爪，双腿箍住挣扎的鸡倒空起来，一菜刀下去就把鸡脖子割断了，血便往出冒，一股股淌到地上的碗里。郝奇见了，上前就问：“妈，杀鸡你为啥不把鸡头剁掉，只割破鸡脖子？”

“鸡头剁掉，鸡脖子乱甩，血穿箭儿，咋接血啊？”燕繁瞪了郝奇一眼说，“鸡血扔了不白瞎啦？鸡血香，等会儿撑蒙你。”

看着鸡不动了，郝奇又问：“鸡头没剁掉，还长在脖子上，鸡咋就死了？”

燕繁没好声地说：“气管儿血管儿都让你妈我割断了，血淌没了气儿也没了，鸡还活个屁？”

“哦？”郝奇点着头，可还觉得不对，“你不说鸡也有心肝肺么，心肝肺都还在，鸡死不了哇？”

“不死它也让我宰了，一会儿我把心肝儿肺掏出来它就彻底死了。”

“妈你真厉害，敢下手杀鸡！”郝奇一脸赞赏的样子，仰脸又问，“过年杀猪招待客人，今天客人来了你为啥不杀猪杀鸡呢？妈你是不是不敢杀猪？猪大，肉又肥又香！”

“不怕撑瞎你眼珠子？大夏天一头大猪吃不了卖不出去，肉臭了你吃呀？”

“那就杀个小猪呗？”

“猪崽子杀了那不白瞎了么？”

“那鸡还没猪崽子大呢，就不白瞎了？”

“你咋这么不懂事呢？让客人听到了你妈不怕人家笑话咱小气，你妈我怕人家笑话我这当妈的没教育好你，屁也不是。别再给我吱声！去——”燕繁冲郝奇呵斥，“墙角儿凉快儿，你给我上墙旮旯玩儿去。”

郝奇在墙角呆了一会儿，看母亲用开水把鸡毛煺干净了，又看见母亲用刀豁开鸡腹，把掏出的鸡肠子扔到垃圾筐里，就又忍耐不住了，跑上前问：“妈，猪肠子能吃老香了，鸡肠子不也一样能吃也得老香了么？你咋给扔了？多白瞎呀！”

“就你妈的知道吃！”燕繁顺手从垃圾筐里拎起血淋淋赃兮兮的鸡肠子，没好脸色地在儿子郝奇面前抖动着说，“小肚鸡肠小肚鸡肠？你看这鸡肠子这么细，哪有吃头儿？吃鸡肠子就小肚鸡肠了。小心眼儿小心眼儿，人吃了鸡心也会小心眼儿，鸡心不归你吃了。”

“等杀猪时妈给我猪心吃，我好心眼儿大。”蓦地，看见了成串的蛋卵，郝奇立刻惊奇地睁大眼睛，小手指着蛋卵问：“妈，妈，妈，这成串儿的是啥呀？”

“蛋茬子，就是没长成的鸡蛋。对了，你不问我鸡为啥下蛋不下崽吗？我告诉你，鸡下蛋蛋孵鸡，蛋里有鸡鸡里有蛋，鸡也是蛋蛋也是鸡，老母鸡抱窝能把鸡蛋变成鸡雏，所以鸡不下崽鸡下蛋。这回鸡为啥下蛋你懂了吧？蛋变鸡鸡下蛋，鸡和蛋是一样的玩意儿。”

“哦——”郝奇稀里糊涂地点点头，又问，“鸡蛋是成串儿的咋鸡不把蛋一块儿下出来呢？鸡一天下一个蛋，你一天拣一个蛋，多麻烦！”

“你嫌鸡麻烦，我还没嫌你麻烦呢？”燕繁彻底不耐烦了，“有一声响儿你就整出一串儿屁？你咋老这么多罗嗦呢？你要看着鸡不一下把蛋下出来着急，没事儿你就找根儿绳在鸡屁眼儿里一拴——拴住一个蛋，成串儿的鸡蛋一下就都让你从鸡屁眼儿里给拽出来了。”

郝奇没再问，到一旁坐到石墩上，看着院子里一大群觅食的鸡，琢磨着母亲说的话……

翌日天刚放亮，燕繁忽听到房头儿的鸡窝处鸡叫声刺耳，以为有人偷鸡，忙跑出门去。只见郝奇在鸡窝旁瞪着双眼，脸憋通红，双腿用力跪压在一只母鸡身上，两手拿着绳子在鸡肛处抠摸舞弄，急问：“儿呀，一大清早你在干啥呢？”

“你看不明白呀？”郝奇正在为母亲教授的方法无从下手着急，见母亲看见了还不知道他在干啥，来气了，瞪着双眼冲母亲燕繁一本正经地喊，“你快过来帮我一把？我正按照你教的方法，往鸡屁眼儿里拴线儿——扯蛋！”

上帝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大人对事物因为不解好奇，孩子对事物好奇因为无知；童言无忌问大千世界无畏，大人无能解事物之迷无愧。孩子无知不是错，家长浅薄才是过。”

凡夫说：“家长是孩子的启蒙之师，对孩子随时都要正确引导，无能解答不作答也不能误导。正确引导是成材的开端，错误诱导是犯罪的开始。这正是：燕繁无知信口雌黄——胡说八道；郝奇当真鸡肛索蛋——母行子效。”

箴言与俏皮

无中生有的谣言，是低级趣味者的取乐方式；

有中虚无的诽谤，是恶毒伤人者的卑劣手段。

无声不是懦弱者的默许，

沉默却是刚强者的蔑视。

掩人耳目　闲斋小说（3）

经过贞洁城的时候，一蓬头垢面的女子见了上帝，就拉着上帝的手说：“掩人耳目！掩人耳目啊……”　然后疯疯癫癫而去。

望着远去的疯女子，上帝对凡夫说：“我创造人类时，没想如此这般，人怎么就会疯呢？”

凡夫叹息说：“人言可谓呀！越怕是非就越会招惹是非，越猥琐就越会被人疑惑。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不去招灾也生祸。这女子是牌坊村三个最著名的寡妇中最年轻的寡妇，她本来可以大方做人的，可她凡事都过于谨慎行事，结果越小心越被人疑心，没有的事情让人演绎成了事实。她这人心窄，对谣言诽谤想不开，去找人表白自己的清白，结果没遇上好人，越描越黑，越解释越让人误解，一股火堵在心口没出来，就憋屈成了现在这样子。”

牌坊村是有名的寡妇村，最出名的有老中青三个寡妇。老寡妇“十里香”有点儿潮乎乎的，说白了就是有点儿缺心眼儿。可她又是个外彪里不傻的主儿，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虽年轻时做过不正经事儿，可谁也没抓到她的把柄，她自誉自己是个贞节烈女，白璧无瑕。十里香出名，是因为她在年轻守寡时，做了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当时十里香是牌坊大队民兵排的女民兵，大队支书看上了十里香的几分姿色，夜晚敲门欲对十里香行不轨，十里香将屋里收音机开得山响，冲到当院儿扯嗓子把支书骂个狗血喷头，招惹来全村人抓了支书的现行，把支书押送到公社法办了。十里香为此不仅成了贞洁牌坊的标榜，也成了年轻妇女的榜样，入了党，当上了大队妇女主任兼女民兵班班长。了解十里香的村人都说十里香不是块好饼，年轻守寡时得色地直掉渣。可谁也没抓到十里香的小脚儿，都说她有命，命还特硬，把跟她扯过犊子的老爷们儿小伙儿都克死了。十里香也真一直把自己的名声看得很重，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始终守口如瓶，不漏半点儿口风。到了七十多岁，十里香也一直标榜自己是个贞洁正派的烈女，是妇女们学习的榜样和楷模，谈起自己的光荣史来，张嘴就是自己的人生是光辉战斗的一生，整个人是洁白无暇的白玉，满口都是驴唇不对马嘴的诗词成语，赞美起自己来振振有辞，美化自己的词语就像连珠泡从没牙的嘴里往外冒。

中年寡妇卞红，因为少女时有一次来例假自己不知道，红了半边裤管儿，因此得名“半边红”。“半边红”是半路守寡。死了男人后，半边红如囚禁的犯人被释放，自由身身轻如燕长了翅膀似的飞起来了，人虽徐娘半老却开始轻飘风骚到处得色，勾引男人足有一个排，暗地里是卖身换财索物，捞得个家里应有尽有。

“一礼拜”本名叫衣丽白，人长的很漂亮，就是颧骨太高。她从外村嫁到牌坊村整一个礼拜，还处在新婚蜜月甜蜜中呢，丈夫出门去做木匠活儿，刚上马路就在回味幸福的甜蜜中被车撞死了。人们就说衣丽白是“颧骨高杀夫不用刀”的“丧门星”，哪个男人娶了她都得被克死，活不过一个星期，衣丽白就落下了“一礼拜”这个代名词。婆家人很野蛮贪婪，横不讲理，男人死后就一窝蜂把一礼拜家里的东西洗劫一空，给懦弱的一礼拜只留下了一座空房子。

一礼拜性格内向，寡言语，很孤僻，行事小心谨慎，从不跟人说三道四，更不对人瞧驴说马，看马说驴，扯驴配马下马骡子马配驴下驴骡子的闲话。背上克夫的名声，使一礼拜人变得很低气，行事特别低调。她生怕寡妇门前惹出是非，到娘家借钱买石头买砖，雇人砌起高高的院墙，墙头上插满碎玻璃茬子，森严壁垒，严加防范外来入侵，不跟任何人往来，连娘家都很少回，除了种自家的责任田时出门，平时大门紧闭，天黑就熄灯，家里没有一点儿动静。也没谁到一礼拜家去串门儿，都怕沾上晦气。

三年过去，无任何人说洁身自好的一礼拜的闲话。事实上她比谁心里都苦闷，很寂寞无聊。三年下来积攒了些钱，还上了垒墙借娘家的钱后，还剩余些钱，一礼拜就想买台电视解闷儿。早晨天不亮，她悄声出了村，到贞洁城里买了台电视机和一台影碟机，雇车拉到村口，怕被人看见说她熬不住寂寞扯闲话，没敢让车把电视机和影碟机拉进村。把车打发走，她背着电视机和影碟机躲到自家的玉米地里，一直挨到夜深人静，才小心翼翼地悄悄把电视机和影碟机背回家。

次日中午，一礼拜紧关大院儿门，在屋子里放影碟，看电视。可天气太热，围墙里面的窗户大敞四开，里外屋的门都半敞着，恰好在半边红和几个妇女经过一礼拜家大门口的时候，电视里不偏不正，刚好上演一男一女偷情的地方爆剧《寡妇门里》的对白，女的声调很高地说：“大白天你也敢来，胆儿肥了你？真能得色，就不怕被人拿下？”男的压低声说：“你别给跟我别捧着黄书念佛语——装正经。小声点儿——隔墙有耳！你寡妇门前不怕是非，我还怕老婆找上寡妇门儿捉奸捉双呢？再跟我装正经我不来尿你了，我急死你！”女的就笑：“嘻嘻，我怕你河堤决口——憋不住流水儿！”男的说“先叫我吃口咂！”女的说：“美出你大鼻涕泡了？想吃咂，你得先管我叫声亲爱的妈……”

这段戏里的节目，许多村人也都看过，可以说耳熟能详，可听了一礼拜家里传出的声音，村妇门却都装懵懂，揣着明白装糊涂，挤眉弄眼嘘声议论，心照不宣地整出了一礼拜偷人的段子，在无聊中自己滋润自己打哈哈凑趣儿，拿一礼拜调和出乐趣来。只几天工夫，半边红和几个妇女就有声有色编造出一段节目，惟妙惟肖地演绎出了一礼拜悄悄偷人的段子。几个无饥溜瘦吃饱了撑多了没事情做的好事村人，还到一礼拜家大门外悄悄听声，想看个究竟。一礼拜发现自己家大门外总像有贼，到外看究竟，就见村人们对她的目光怪怪的有些异样，嗤笑间充满色情的鄙夷内容都从脸上往外泄，有人当着她的面戏说那段台词：“胆儿肥了你？真能得色……”

有人就跟着附和：“小声点儿——隔墙有耳。再跟我装正经我不来尿你了！”

“嘻嘻，我怕你河堤绝口——憋不住流水儿！”

“先让我吃口咂！”

“你先管我叫声亲爱的妈……”

然后就哄笑。敏感的一礼拜一下就觉出味儿来了，就去找同病相怜的半边红。碰到半边红，一礼拜拉住半边红就小心翼翼地解释：“村里人说的不是那么回事儿，我买了台电视和影碟机，那不是我跟人整的事儿，是影碟里放出来的戏里面的节目！”

“拉倒吧，谁知道你买了啥，还是你倒贴了啥？你把大门关得死紧，围墙砌那么老高，怕人儿进去墙头上还整的哪都是竖竖着的玻璃茬子，装的宫深似海跟妃子院似的，让人看着不寻思啥也觉得里面儿有点儿啥，没整事儿也让人儿觉得里面有啥事儿。你说你也是？整事儿时也不把窗户门关严实喽，没人看见啥，可啥都听见了。”半边红一撇嘴，“算了算了，你也别跟我没事儿整事儿了，以前的叫花边新闻，现在的绯闻，这不算事儿的事儿藏不住也掖不住。现在这都啥年代了，你还在乎啥呀？女人的身子就是男人用的，闲着攥不来这辈子的本儿还得亏上下半辈子的魂儿。又舒服又攥钱的买卖谁不想做呀？只是没那条件和品位？你大大方方敞亮地整就完了，不怕闹眼睛谁爱看谁看，看到就当现场直播了。都是女人，又都是寡妇，我理解你，知道你熬得过初一，挺不过十五，早晚得找老爷们儿扯犊子。”

“哎呀妈呀，你这是说啥呢呀？”一礼拜赶忙认真解释，“我真没整那事儿，我真就买了台电视和影碟机跟几本儿影碟，不信你到我家看看？”

“哎呀妈亲呀？啧啧！你还跟我装呢？这有啥呀？”半边红不以为然地说，“头回跟男人我也怕人说，二回我不在乎说，三回我想让人说，现在我怕人不说，说多了没人说，不说了我反倒觉得缺点儿什么，心里身上都不得劲，你知道这叫啥？这叫病态。你就跟我学吧，谁笑话谁呀？看哪个男人有啥你就找哪个男人玩儿啥，不直说，小话儿一掂，小眉一挑，小眼儿一飘……钱物儿还用冲娘家腆脸借呀？围墙还用砌？把男人弄飘了，你家里的玩意儿就像空中小搬运似的想啥来啥，你不要都不知道是谁隔墙往你家院子里撇。你不是已经小搬运，把电视和影碟机都飘来了么？这叫有地不撂荒，你种我打粱。唉——我是快人老珠黄，日子不多喽！你比我年轻漂亮，好日子才开始，天生让人整的玩意儿整也整不坏啥，你就敞开怀儿仰壳让男人造去吧。”

“我真没整那事儿呀？！”一礼拜脸羞通红，拽着半边红，“你到我家看看电视和影碟机，真金不怕火炼。”

“纸里包不住火，就你那浮皮儿潦草儿的小清雪儿，能埋住你憋不住急的直蹦的人呐？拉倒吧，练啥练，看啥看呢？”半边红一抡胳膊，甩开一礼拜的手，“你要练就整几盘儿外国a级黄碟，边看边照着多学几个花架儿，练几手儿能把男人整趴架的好活儿，有这把式，让男人对你走火入魔累完犊子，你就登峰造极要啥有啥啥都有了。没准儿你不练成多少花架了呢？老实人蛊动心，蔫巴萝卜辣人心，你这不声不语的人更花花，看你朝天椒的咂咂，撅撅着撩人脸的翘腚，就这身板儿腰条子，得比我有功夫多了。”

“哎呀妈呀，你说啥呢？我真放的影碟，我真就买了台电视机呀。”一礼拜又拽住半边红，“你进俺家看看，别让他们埋汰我。咱俩都是不幸的寡妇，你同情同情我行不？你进俺家就看一眼，你给我证明事实，就谁都没话说了。”

“我上你家得色啥呀？别扯那犊子，我就是看了你买的电视那也是电视。实话说，你买影碟机就是想看黄片儿，这跟你跟老爷们儿整事儿的事儿没啥关系？让男人整了你就让男人整了，你越整这没用的事儿说明你就越有事儿。我就一身晦气了，你的晦气比我的晦气还重，我可不上你家再得色得色沾晦气！”半边红一扬手，扭屁股就走，“晦气大了，我想让男人尿都没男人尿了！”

一礼拜哪里受得了这个？脸都气白了！她想洗清自己的不白之冤，觉得同病相怜定会有人同情，就去到老寡妇十里香家里，一口一个香奶奶地一五一十地解释。这时候如果十里香能正确对待一礼拜，相信她，她也许就不会精神失常成疯子了。哪曾想十里香跟半边红一个口径，且有过之而无不及，还像审问犯人一样问一礼拜跟男人整事儿的细节，十分详细地问咋整的。没有的事情一礼拜哪能认帐？死活就是让十里香相信她只买了台电视和影碟机。

“狡辩啥呀你？”最后倒是十里香急了，狠狠地吧嗒一口烟，脸红脖子粗地用大烟袋杆指着一礼拜的鼻子，张着没牙的嘴呵斥，“你别跟我信口雌黄。你是谁呀？在我跟前儿你小菜儿一碟儿。你能比得了我呀？你给我歇菜。我是谁？你是外乡来的不知道我的底细，我是久经沙场的老基干民兵战士，当过女民兵班长加妇女主任我？哼！”

“我真没那事儿呀香奶奶呀？”一礼拜要哭了，“你听我说呀……”

“眯着！扯这犊子整这事儿的提上裤子谁都不认帐儿！都啥年月了你还赶不上我这七十多岁的老蒯踩得上点儿呢？！你看那些花哨的明星哪个不如你？一个个都恨不得脸当屁股当街撅着个光腚眼子让人看着现场直播，扯鸡扎绒猫尿春的王八犊子，没事儿也想整出点儿烂屁眼子事儿，整点儿屎尿往自己脸上抹，好让记者不分脑袋屁股地大炒作，使屁股一样的脸儿红得跟猴腚似的发紫火起来。不如人的屁股你还在乎自己脸儿？人是啥呀？连动物都不如。动物扯犊子整事儿不背人儿可分节气？人是逮哪旮瘩儿整哪旮瘩儿不管黑白儿，不分节气没时候没场合。你多啥？我又多啥？”十里香见一礼拜还要辩解，烟袋锅子往炕沿上使劲一磕，敲起一层尘土，吓了一礼拜一大跳。接着这老女人潮乎乎的缺心眼儿的劲儿就上来了，手舞足蹈地挥舞着大烟袋杆比画着，没牙的嘴里就满是驴唇不对马嘴的诗词成语往外冒，“看来我不数风流看今朝，让你知道小楼昨夜有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我风流，不给你拿出点儿真玩意儿，你是不知道我十里香也柳岸花明又一村儿过呀？看来我不抖落抖落自己的节目，把我隐藏了四十多年的秘密绯闻炒作给你，不舍得一身剐，撇了我身上披着的贞洁牌坊的外衣，不跟你撂撂我的底儿给你来个现身说法以理服人，你是不服气呀？当初我熬住没？我他奶奶的也是人，是不到三十岁的也如狼似虎的女人，他奶奶的我想熬也他姥姥的熬不住。当年我这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靓丽儿女我旗帜，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女民兵十里香……别提了，那漂亮的成色儿?用现在的话说：靓丽！我走到哪，那——都是绝对的回头率！我不用得色，小老爷们儿小伙儿，也都得没边儿没沿儿地上我跟前儿跟我臭得色，连老头子都跟我色，我不出彩也得出彩，不色也色！”

“香奶奶你说啥呢啊？”一礼拜听懵懂，看傻楞了，“我真就买了台电视和影碟机呀？你说你相信我不就得了，你说你提你扯犊子整事儿的事儿干啥呀？”

“你真让我四海翻腾云水怒，我不五洲震荡风雷击你不行了我？我不提我提谁？我不提我扯犊子，你就得跟我装犊子，我就没有说服力制服不了你。你别跟我耍花枪玩儿虚招儿，啥样儿的小把戏都糊弄不了我这个经过沙场的老女民兵战士——还是个班长加妇女主任。”老糊涂的十里香彻底犯潮了，鼻子一歪，没牙的嘴唇一撇，“哼？我提我干啥？我要跟你雄辩事实，用亲身经历举一反三——告诉你，我也花边儿新闻过，压根儿也不是个正经货，过去也秘密绯闻过？当年我为啥骂支书个狗血喷头？我不但嫌他又丑又老，更硌痒他一口苞米粒子似的老黄牙张口就一股臭烘烘的酸菜缸味儿，他想对我感冒，我对他一点儿不起性？用现在的话说我对他是没一点儿感觉。而最主要的是我屋里有人儿了——刚顺后窗户钻进屋来呀，个没深拉浅的支书就翻障子得色到前院儿敲我的窗户！我能让他进么？我一展英姿诱惑来的是谁呀？是比我小七八岁，下派到咱们公社重点培养的后备干部，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兼民兵营副营长？才十九，那小伙儿长的老带劲了，用现在话说——潇洒得帅呆了眼蓝的大闺女儿，酷毙了直眼儿的小媳妇蛋儿，精神漂亮的没边儿了！可那天晚上，我一心想跟他扯犊子可这犊子瞪眼儿也没扯成，他奶奶的没整成事儿，让支书个老王八犊子给整砸锅了不算，还鸡飞蛋打彻底落汤儿了。我在前院儿骂支书，谁知我们副营长狗急跳墙，顺后窗户蹽竿子，摸瞎糊儿跑回公社去他奶奶个孙子的了。事后我才知道，这个不争气的小子让支书这么一杠子插进来，当时就吓尿裤兜子了！我这个后悔呀，到现在就是死了化成灰儿，我肠子都是悔个溜干净的！这煮熟的鸭子飞的呀？那可是个贼带劲贼带劲的童男子啊，我没尝到鲜儿！那以后我再怎么想拿下他也没把他拿下，他怕出新闻耽误前程说啥都不敢跟我花边儿了，见到我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躲着生怕跟我整出绯闻，后来，他没等提干就当兵走人，到部队成了气候，再没来咱这旮儿露过脸儿！”

“你不提你行不？我真就买了台电视和影碟机！”一礼拜被十里香的话刺激得羞愧难当，脸胀得乌紫，“我真就……”

“你别打岔，别跟我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瞎埋藏？心里没鬼儿不怕说，你越这样不曾偷我越隔壁小二给你抠出来。你跟我装？就你那三寸不烂之舌能唇枪舌弹过我？在我顽强迅猛地势如破竹地攻势下，你立马就得给我一败涂地，丢盔卸甲落慌而逃。你给我消停听着——”十里香拿眼翻弄下一礼拜，张着没牙的嘴舞武喧天地比画着，连珠泡似的冲一礼拜开火了，“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哇？跟我装啥犊子呀？自古到现在都是笑贫不笑娼，这暂你是坐着火箭说牛慢，人儿都高科技得色到太空里去了，你还有啥臭美的？别跟我装，我当年时的社会多封闭呀？思想被禁锢，行为被束缚，想得色都得色不起来。那暂谁也都知道花边儿好看，谁不也都想男女之事儿啊？谁的那旮儿地儿旱谁知道，我有亲身体验我知道。我一个得不到男人滋润，一个正当年的年轻小寡妇儿，没有雨露滋润禾苗能壮么？干巴呀？不想跟个男人扯个犊子啥的那是鼻子眼儿放屁没影儿的事儿？哎呀我的妈亲呢，看见如狼似虎的男人我就抓心挠肝的，恨不得他们把我活吃了都心甘情愿。那年月谁都胆小怕事儿，谁都想打野食儿，可也都得给我憋着。我就不一样了，我是谁呀？我是一个自由身的飒爽英姿的女民兵？学过侦察与反侦察，有战斗力，玩儿的花！支书让我一整进笆篱子之后，那暂我就成了气候，成了女民兵班长兼妇女主任了，我开始白天含苞欲放，一本正经装人明行正道，晚上悄悄对外开放，约骨干民兵谈心暗做陈娼，背地里把自己是开放搞活，把男女的进出口走私的小生意做得天衣无缝，小青春发挥得淋漓尽致，无与伦比！可我到处开花就是不敢结果，到这暂落得个没留下个革命火种的可耻下场，连个养老送终的人儿都没有留下，可悲可叹啊？这假正经让我装的真他奶奶的丧气！当时那暂，只要是我看好了的，我是想拿下谁就拿下谁，还清一色都是利利整整充满青春火力的基干民兵战士，用现在话说都是正中的中国小猛男。那阵子我是真有战斗力呀，悄悄怀揣避孕药，偷偷手掐避孕套，周旋于小老爷们儿和小伙儿中间，真正体现出了一个神秘的地下工作者的勇敢机智的战斗作风。我是天当被，地当炕，打一枪换个地方，从不放空枪，我几乎天天夜夜都有跟男人英勇战斗的机会，我也一直跟他们并肩战斗。那可真是幸福短暂的美好时光啊？那暂我是攻无不破，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把正中的小伙儿和小老爷们拿下足有一个加强班！不过，小老爷们都是外屯儿的。我鬼儿，完全做到了精兔子不吃窝边草，所以谁也抓不着我的兔子尾巴。那时只要跟我到背阴儿旮旯，进看青窝棚，到山脚下，钻进柴火垛里，苞米地里……不管他是啥样的坚不可摧的刚强堡垒，在我强大火力的顽强的攻势诱惑下，谁都得给我乖乖地投降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我都让他们用钢枪一样的矛，刺穿我这美丽柔软的盾，还都得给我遵守革命纪律，严守组织机密，都得给我守口如瓶，密不透风。为啥呀？我吓唬他们，谁说出去跟我扯犊子整事儿的事儿我就克死谁。克不死，我就说他祸害我这英姿飒爽的妇女主任兼民兵女班长，以无产阶级革命的名义用五尺枪嘣了他。唉！可惜我就风光了那么一阵子呀，好景两年不长，被我拿下的也真都被我拿住了，一个也没活成。那年冬天荒山造梯田，胡扯王八犊子要来个什么一次成型造梯田，百响排炮崩山，体现排山倒海的革命气势？那排炮放的呀？崩了个乱石穿空，石头起浪来了个山体大滑坡，飞起来和轱辘砬子的乱石头块子是砸的砸埋的埋，把猫在砬子下躲炮的人整的跑都没处跑，一下都被活埋了。那个惨呐？扒了俩半个月，春暖花开了才把干血葫芦似的人儿都扒出来，死倒没一个囫囵个的，臭烘烘地都完犊子了！就这一下，我就把跟我扯过犊子和没扯过犊子的足有一个加强排的兵力，都整坟茔地里去了。跟我花边儿过的小老爷们儿，绯闻过的基干民兵战士，让我这一次都给克死守口如瓶去了。那里头有几个我是真有念想啊，背地里我拱被窝儿里哭的被褥子都湿的跟尿尿整的河涝似的，一湿就一大片！那以后我一看知道我点儿底儿的人儿对我的苗头不对，看出形势不朝风向发展，我暗下决心决不能载在无产阶级革命专政的铁拳下，见好就收吧。我不得不收起了五尺枪，该飒爽我还飒爽，就是再不敢飒爽地得色英姿了！啧啧，你看你那小样儿，别冲我拉拉个脸儿，你知道我是谁不？我是谁？我就是现在改革开放者的榜样，是开放搞活的先驱者？只不过现在都是大明大放，我当时是暗藏不露。唉——他奶奶的，今儿我咋犯潮缺心眼儿的劲儿上来了？没办法，都是让你跟我装整的。我一直寻思把这点儿秘密绯闻隐藏到死，没寻思碰上你这么个非得被现身说法才能理屈词穷的主儿，整的我没沉住气，把自己的绯闻曝光了？嘿嘿，这我要是名人儿演员儿啥的话，狗仔队记者啥的不咋娱乐炒作我呢？到老了我还能出个名儿，出名儿了做个广告啥的，我不得挣多少外块呢？啧啧，跟我装犊子呢？别跟我翻白眼儿整那吓人吧啦的事儿，我给你讲我的光荣史，没别的，就是要用我光荣的历程教育人，用亲身经历跟你现身说法，以理服人，让你知道我这么正经的人儿都绯闻过，你又多啥？你跟我一样，颧骨比我的颧骨高的还杀夫不用刀，谁跟你绯闻一回，都超不过一礼拜，就得让你克死！”

“我不是你，也比不了你，我有铁的事实证明，我真没那事儿。”一礼拜神情已经异样，刷白的脸都走形了，“你现身说法我没那事儿也不能被你以理服人，你雄辩事实我没有你的雄辩事实我不承认你的事实雄辩。”

“我不现身说法你不服法，我被你逼的不跟你现身说法没办法才现身说法。你别跟我雄辩事实，没堵被窝里我也不认帐儿。”十里香看了眼一礼拜没有血色已经变形的脸，扑地从嘴里挤出一口唾沫射到墙角儿，“你别整那吓人巴拉的小样儿吓唬我，好想让我说你没那事儿？你越这样整这事儿，越证明你有那事儿。”

“香奶奶呀香奶奶啊，我真就只买了台电视和影碟机呀，我真的只看了影碟呀？”一礼拜恍惚的神情已经变得异常怪异，“你相信我啊香奶奶呀？我不是跟潮流走的人，我也跟不上潮流，你可别跟着谣言推波助澜，更不能落井下石呀！”

“社会就是潮流，谁不随波逐流？我不推波助澜你也乘风破浪，越狡辩就越能证明事实存在，就你这小样儿，让人一看你就暗流汹涌，想男人想得心里惊涛拍浪。一礼拜，就你这小样儿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哼？凭我的眼力和久经沙场作战过的丰富战斗经验，我会下石落井你？拉倒吧，你还能正经过我？说不定你比我还有战斗力，都拿下一个加强连了呢？你别想跟我欲盖弥彰，你跟我一样儿，明行正道，暗做陈娼。”十里香没牙的嘴一撇，脸一扭，射出一口唾沫从一礼拜眼前一划而过，看都没看冷丁脸一痉挛就开始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一礼拜，“嘻嘻，我看不透你个小卖切糕的？小样儿，跟我装正经呢？扒了你的皮我认识你的骨头？嘿嘿，看看你个小样儿咋样儿，被我击中要害了不是？跟我装？我摧枯拉朽拿你一针见血：你买电视还多台影碟机，跟我当年那暂买收音机玩儿的是一个路子——掩人耳目！”

一礼拜在十里香举一反三，现身说法的雄辩事实面前，无法再欲盖弥彰有口难辨，一败涂地被势如破竹地“扑通”击垮在地，气抽了。

上帝一声叹息，说：“无中生有的谣言，是低级趣味者的取乐方式；有中虚无的诽谤，是恶毒伤人者的无能手段。无声不是懦弱者的默许，沉默却是坚强者的蔑视。人是为自己生的，不是给别人活的。”

凡夫叹息说：“无中生有的谣言在沉默中销声，有中虚无的诽谤在蔑视下匿迹。极力洗刷清白是徒劳的，反倒适得其反越描越黑。这就是：十里香雄辩事实现身说法——不打自招；一礼拜被以理服人有口难辩——沉冤莫白。”

（东北方言注解：不是好饼：指人不是好人，不是好东西。小脚儿：把柄，即小辫子。得色：即人不知深浅，没有眉眼高低，好出风头，太张扬，好显示自己，不稳重。拿下：即抓住，制服，征服某个人或者办成功某件事情。绷着：捧、端着的意思。不尿你：不理会，不理睬你的意思。咂：ru*房，吃咂即吃奶。拉倒吧：即别说了，别解释狡辩了；亦指某人做事情不行，没能力，事情不能办就不办之意。扯犊子：即胡闹，说没用的话，做没用的事情，亦指搞不正当男女关系。潮乎乎的：即傻乎乎的。犯潮：即犯傻。整事儿：指耍花样，使坏儿作弄人，亦指搞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蛊动：即人心术不正，阴险狡诈，特别的坏。飘了：即晕了，指被迷惑住；飘来：即勾引来。眯着：即闭嘴，老实呆着，别出声的意思。老蒯：指上了些年纪的妇女和老太太。成色：即漂亮的样子，美丽得出奇，好。装犊子：装相，伪装掩饰自己，不诚实的意思。硌痒：即恶心，讨厌，招人烦之意。落(lao)汤了：事情没成功，失败了。蹽竿子：跑了，吓得溜了。摸瞎糊：摸黑。这旮：即这地方；旮，即块，地方，指城镇，村屯。舞武喧天：喳喳呼呼，不稳当，喧闹。玩儿的花：指办事隐蔽，做事情圆滑周密的人。囫囵个：即完整，整个。完犊子：死了，不行，不行了，没救了。卖切糕的：不做正经事情的人。）

箴言与俏皮

如果平衡就是平等，那么世间就没有平衡；

如果差距就是差别，那么世上就没有差距。

没有基础的追求失败是结局；

切合实际的努力最具成功率。

歪打正着　闲斋小说（4）

欺丑城的赖比秋是赖家的独子，身材瘦小，貌似猿猴，绰号赖皮猴。到了娶亲的年龄赖家请媒人说破了嘴皮子，也没一个姑娘肯嫁给他的，倒是有几个缺吃少穿的寡妇，看着做生意的赖家的家境还可以，愿意带着孩子嫁给赖皮猴，可赖皮猴不干。赖皮猴的母亲先逝，眼见着赖家要断子绝孙，父亲也一病不起，临终前一再嘱咐赖皮猴一定找个媳妇给赖家留个后。

父亲死后，赖皮猴觉得自己虽先天不足貌丑，但却聪明过人，因此他自命不凡，自认为凭着自己能把死人说活的能说会道的一张嘴，一定能说家来个漂亮的女子做媳妇，还得是个美丽的黄花大闺女，就开始寻找目标四处求爱。

赖皮猴第一次求爱的目标，是他家的邻居叫太娇。他把美丽的太娇赞美得天花乱坠，也没打动太娇的少女之心，太娇说：“哥，我知道你心眼儿好，人善良。可我年龄太小，你可别吓唬我，逼我嫁给你我就上吊！”

赖皮猴见太娇眼寻摸着找绳，立刻吓跑了。

第二个漂亮女子姓贾，小名叫天鹅。她被赖皮猴赞美成了仙女。可一表达爱慕之情，天鹅觉得矮自己半头的丑陋如猴的赖皮猴，是在侮辱她，就仰脸望着树上的一只鸽子说：“唉——有句话叫赖蛤蟆想吃天鹅肉！”

赖皮猴望望树上的鸽子，灰溜溜地走了。

屡败屡试，屡试屡败，赖皮猴才意识到自己长相太丑，只能找个长相差点儿的女子做媳妇了。他看准了长相偏丑的女子裘南。裘南还没等赖皮猴搭话，就嗤笑着说：“你跟个赖皮球似的被人踢来踢去，轱辘到我这想干啥？别往我跟前儿凑，我姓裘，上不用去求，下自然有，不缺衣少穿。”

至此，赖皮猴才彻底意识到自己的择偶标准与求爱的具体目标差距太大，一下就将目标降到了最低点。欺丑城有个长相特丑陋，人很泼蛮的女子，外号叫“扔货”。赖皮猴想，一个没男人要的“扔货”总不能瞧不起他吧？找到机会他就对“扔货”表白，结果白还没表出来呢，“扔货”一口唾沫射到赖皮猴脸上：“呸——我缺猴耍呀？你给我上动物园儿去！”

如此地步，赖皮猴也没收敛，干脆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豁出脸皮来了。有风骚的女子跟他答话，他就甘愿上当受骗，丢了家里的生意，卖家当卖家底儿，往女子身上贴钱贴物……结果没挨上女人的边儿，像猴似的被耍个够，骗得个人财两空。　

眼见着赖皮猴挺可怜，让人同情，凡夫就埋怨上帝对人间不公。上帝也觉得自己创造了赖皮猴这样的丑八怪很不应该，动了恻隐之心，就劝赖皮猴说：“可望的不可及，可得的不可心。上帝我不能强迫谁嫁给你，只能开导你，什么人什么命，你就认可了吧，别再去到处找大姑娘了，还是找个带孩子的寡妇吧，现在也许还来得及。”

赖皮猴也后悔当初要找个带孩子的嫂子，也就早当爹，赖家也早有后了。于是就听了上帝的劝说。正好邻居家的嫂子刚死了男人，他就买些小玩意儿到嫂子家讨嫂子的孩子欢心，花言巧语哄嫂子宽心。嫂子开始很感激，可赖皮猴一表露对嫂子的心思，嫂子感觉赖皮猴是乘人之危，要趁火打劫，在羞辱她，腾地站起身，顿时就翻脸了，冲门一指，从牙缝里嘣出一个字：“滚——”　把赖皮猴嘣出了门外。

到了这粪堆儿上，上帝觉得赖皮猴这辈子是找不到老婆了，也无能帮忙了。

凡夫自知人间事，就劝赖皮猴说：“赖皮猴，你还是安心拣起你的生意，边好好做生意边过好日子，认可打光棍吧！”

赖皮猴并不认可，他要证明自己是个男人，不听上帝和凡夫的劝说，卖掉家里的房子，告别欺丑城，踏上了到外乡寻找老婆的里程。他只有一个最低目标了：只要是个女人，不管能不能生儿育女，愿意做他的老婆他就把这个女人领回欺丑城，让瞧不起他的欺丑城的人们看到他能娶到媳妇，瞧得起他就行。

直到四十多岁以后，踏遍千山万水的赖皮猴已经一文不名，破衣漏飕成了个要饭花子。但他的爱，终于被渴望已久的大他二十多岁、名叫盼儿的孤单老寡妇笑纳了——已经筋疲力尽，瘦得活像个木乃伊似的赖皮猴早已不会天花乱坠的花言巧语了，瘫跪在老寡妇面前，眼巴巴地望着老寡妇盼儿有气无力地哀求说：“只要你给我一口吃的，让我活过去今天，我就倒插门儿做你的小女婿给你当牛做马！”

正愁没儿养老的老寡妇盼儿耳聋，愣怔地看了赖皮猴半天，才一副恍然如梦的神情，一只苍老的手抚摩着赖皮猴骷髅一样的小脸儿，另一只手拉着赖皮猴木乃伊一样的小手儿不放，哽咽呜鸣着是老泪纵横，场面让人十分感动，苍老的声音令人听了万分震撼：“天上掉个小馅饼啊？盼来了！盼来了！我两眼都要盼瞎了呀，终于盼来了你这个找妈的！”

上帝无奈地一笑：“如果平衡就是平等，那么世间就没有平衡；如果差距就是差别，那么世上就没有差距。爱情没有同情的法则，平等与平衡不能等同。没有基础的追求失败是结局，切合实际的努力最具成功率。”

凡夫摇头道：“做事也好，做人也罢，好高骛远最终就是一场空，没有好结果。可望的不可得，可得的不可心。人不可以信命，但不能不服理。不尽人意的结果，反是如意的结局。此乃是：赖皮猴求偶踏破铁鞋——事与愿违；聋寡妇得子不出门户——歪打正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