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比雪子的头发还要稠密,但急冲而坠的速度,似乎胜于她扯着不给小费的男人领带,从包房骂到街头再到巷尾时的语速。
从没有如此惊慌过,以前大不了就是消失几天,可今天一回到家,凡事能携走在身边的东西…就连家里唯一一件值钱的打印机都被她卷了去,试图冷静下来想想,除了躲债和拐了男人的钱,好像就没有什么可能更适合她了。
走就走,准备放身好好享受空无一物的感觉,生锈的房门一脚被房主踹了开,一头雾水之际,就被面目狰狞的房主拽着领子赶出了那间破烂不堪的房间。记得临走时还恶狠狠的对房主诅咒了一句,全家死光的时候,我会再来拜访的。
“我们不会死在你和那个妓女母亲得了艾滋病之前。”对房主的反击哑口无言。
不知道现在游荡在那条街上,哼着一首一直都唱不出歌词的调子,赖的翻寻,有点小自豪自己的无稽,身心无比的畅快,那个女人假如就此从世上蒸发掉,该是件让自己舒坦的事。
“咕…咕。”唯一苦恼的就是放学至今还没有寻上一口食,早上出门前就察觉橱柜里的泡面所剩无几…那时,一头伸进房间,兴奋异常的探向橱柜,而后雪子就消失了,宛如谁挥了一下手,房间就漏出了剥落殆尽的墙壁,甚至能让自己仅一期待家的理由——泡面,竟也被雪子离走前啃光了。
我没有能力估计,这场预料之中的事件究竟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多久,然而此时,我感觉如若经历了寒武纪再轮回此世,除了疲惫就是骚扰精神的无尽睡意。
选了一个勉强避雨的阶梯,确信闭上了双眼,深呼吸…
“咳…。”被墙角两只野猫的一阵骚动,惊扰了吐气的环节,差些咳伤嗓子,恢复过来后,喉咙就像卡着一根刺似的,进出不得。
欲望无孔不入,人天生就是被欲望操纵的,不愧为流连风月场所的雪子,的确,很容易理解,人身上的洞实在是数不胜数,冥思片刻,倘若没有的那些洞口,人不是照样生的不得安宁。
回头看了眼急冲到雨中的猫,蓦地意识到,自己比猫还落魄。
校服黏在身上,已失去了先前的恶心感,站起身,还是找一个今夜可安身的地方比较紧急些。
“若是有一两个朋友…,能噌一顿饭就更好了。”心悸,想起朋友二字的含义,就觉得恐怖。那些熟悉的声音忽然就开始在耳畔旋绕…你是妓女不愿生下的野种,你是…,影子般追着你的脚跟炫耀个不停。
“都去死吧…安静。”脑中突灵光一闪,思虑,传说鬼无影子?知道嘴角不怀好意的翘了起来,我还不想死,等赚到一个亿…十个亿,花着的同时气死所有讥笑雪子的人,再死。
大拇指越来越无知觉,有种想嚼透街道两边警戒牌的冲动,因为它让我想起了被雪子写上字迹的烙饼…希望遇到一位钱多的傻子,希望今天不用出场…那天无意发现雪子很快写下祝花予夜生日快乐,然后又极快的将那块写字的地方咽到了肚里。
身体猛地掠过一层暖风,之后开始臆想着雪子偷偷摸摸藏身的样子,她到底得罪了谁,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忘了回应。
每回招惹了地方上的地痞流氓,就会扔下一些饭钱,在深山野林里蛰隐几天,不用担心,自然会回来,这回呢?焦虑不安的情绪显然从不久前就没有中断过,我害怕她那天真的仍了我。
不懂得相依为命的该走的程序,说实话,我不爱雪子,她让我生下来就失去了人的尊严,可我知道,我是她电话簿里最在乎她的男人。
她是好人,就算称不上一个合格的母亲,但能把自己养这么大,供钱念最出名的私立学校,已经仁至义尽了。
等一等,现在真的不是回想雪子的时机,今晚睡在那里不会让自己长苔…。
街上安静的了许多,只有车辆穿梭于狭隘的街上,凝滞着街面时而飘起的雨花,又开始沉浸了天马行空的幻想里。
“啪…。”当机立断,阻止了自己毫无边际想象…顿时后悔莫及,捏了一下被自己扇疼的脸颊,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某个洞扩张进雨水了,连本能都忽略不计,照着脸就拍了自己一掌。
神智总算清醒了下来,仔细环顾了一下四周,就如受了恐吓的兔子,缩身迁步逃到了一条巷子里。
谁家的屋内溢流出刺激耳膜的摇滚音乐…,我熟悉的音调,只是一时想不起曾在那里忘我过。脚步不自觉的探索着声音的来源,渐渐清晰…。
“啦…。”随之唇舌跟着附和起来。
猜错了,那是沉溺在雨里,从一动不动的黑色轿车里不慎遗落而出的音响。
控制不住好奇心,斟酌着慢慢靠近那里,或许是精神异常集中的缘故,一声尖锐的声响,猛撞进耳里,不由失声惊呼了句,翻了个滚,栽在了靠近车门的地方。
定神,竟看见两只猫紧贴着窗厮打着,悲戚的哀嚎声突地让混沌的大脑欲裂般疼痛。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起来,凑近车窗,一股熏鼻的酒气挤出窗与车身之间,缭绕在周旁。
“喂…。”一个年龄与我相仿的人昏睡在一团秽物上,突发奇想,于其盲目的寻找所谓的目的地,不如…。
未思完,转身就寻索着四周,眼前瞬间一亮,被不远处的砖块紧抓住了眼球,不由分说,上前抄起砖块,走上车前,拉着车把,举起砖,欲要…,腰猛烈一闪,车门被过于紧张的蛮力给拉了开。
顾不上思考究竟,爬进车内,开始满怀期待的倒翻了一会,自然而然的瞥了眼沉睡着车主…不觉得看呆了,不曾遇到过这种不同常人的容貌…几乎被刘海掩埋的面目,宛若匿藏于深海,从水宫潜出的人鱼,待着还未散尽的寒气,高傲的姿态,绝俗的面容…比深宫更难以忍受的孤寂…。
我蹙眉犹豫了一下,反问了无数次,真的要偷一个比自己还可悲的家伙,这个貌似偷溜出深宫寻找真正自由的人,或根本逮不住近在咫尺却不能把握自由以酒麻痹希望的人。
拧身欲要放弃,余光仅扫过一个身影,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重物狠狠敲在了后脑壳上,身体涌上一浪接一浪的酸疼,失控的往后倒去,惊骇,一辈子也无法从记忆里筛除,在我眼里死人复生般神气,那个人微微扯着嘴角,双臂托着我的下巴,固定了我所有可以挣扎的力气。
他仍醉着,在我的哀求声里仿佛沉迷了许久,不久,便将手伸进了我的大腿之间,惊愕嘶哑喝了几声,无用,耳边哄然一声,被窗外急速接替的雨声宠幸…。
“予夜,回宿舍了。”一双湿热的手掌在面前使力晃了晃,顷刻那些又再次重新筑起的回忆倒塌在了不可思议的眼睑里。
“看傻了,我有那么帅吗?”在尘土飞扬的瞳孔里参杂着,全身散发着汗气,双手来回颠倒篮球,永远抓不到重点的晏须环。
“我们是男校。”没看晏须环,顾名思义,再帅在一所男校也毫无用武之地,便悻悻起身朝宿舍走去。
自那件事,已经三年,那年我初一,刚好就就在夏季的最后一天,无法相信,即便认为有什么不妥,那是我有生以来,并没有拒绝的和那个其实比我大两岁,同为男人的人发生了关系。
事后,从睡着的他身上偷走了将近一千块钱…不是作为赔偿,就像契约的定物。
“秋初又要开始举办运动会,小夜会参加吗?那个从像是水窖里爬出来的淩不会又是主持人吧?有没有天理…他随性偏袒参赛人员已经在高中部引起了不小的话题,见鬼…。”
这所学校本尊是所大学,高中部是近两年了建立而成的,据说是想要培养一致理念的人才而设立的。
三年前,就在那件事发生的两天后,我被警察不问原因的带进了警局,得知,雪子自杀了,我始终无从得知她卷着家当逃跑是为了何事,自杀,很符合她的逻辑,比谁都自私。
那些警察确实说是自杀,后来我又奇迹般的领到了雪子死后的保险金。而那个夏季一转眼让所有的一切变为了不可逆转的记忆,这就是我为什么独独将那个夏季记得如此清楚的原因。
“今天天气真好。”我察觉自己脱离了晏须环的话题,但还是坚持错了下去。
在烈日下走了几分钟,额头就铺满了汗水。
“喂…。要死了。”吓了一跳,赶忙推开手掌伸到我额头边的晏须环,骂道。
刹那,一股微风吹过,几个身影便擦肩而去。
“淩啊…,刚从水窖里爬出来了?”晏须环不爽的嘟哝了句。
那个微斜的背影,认识于两年前转到成光私立男校时,正如你所见,和三年前那个车上的身影一模一样——那叫尤淩··幽灵?
在频繁晃动的脑电波里,他只是没有具体身份的幽灵。
当然,他不认识我。
在这里,因为他,再会萌生了那年因哀伤而遏制住的愤怒,积聚一起,是一片让我兴奋不已的流域。
“不想参加。”
“为什么?”晏须环不惑的质问我。
我也不知道,潜意识里认为这么做是最正确的,还有,我刚才忿怒些什么?
那个流域?
本文已被编辑[龛影]于2008-7-7 13:23:17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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