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走进406的人都会产生同一个念头,咦,乌水学院怎么还有个养猪场呢?
然后,大家纷传406是个猪窝,里面养着两头猪,是母的。
只有406的人不知道。
她们当自己是天使。
于是,大家就会经常看到两个很庞大很自负的女孩,在乌水学院的每一个角落,挥洒她们天使般的快乐和魔鬼般的笑声。连身上的肉也是一颤一颤的,很高兴的样子。
可乐,你说我们幸福吗?dizza翘着小眼睛问我。
不幸福。
其实,女孩子的幸福是别人给的,因为她们总是希望在别人的身上找到属于自己的安全感,如果找不到这个人,她们就会感到孤独。
而真正的天使是不孤独的。
我们需要恋爱。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其实dizza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人。
何伟也不知道。
记得有首歌吗?叫《爱一个人好难》,dizza说甲鱼曾红着双兔子眼睛给她唱《爱一个人好难》,她那时觉得他唱得好难听,在和甲鱼最后一次通电话的时候,她给甲鱼唱《爱一个人好难》,她没哭,甲鱼却哭了,哭得一塌糊涂,跟打雷一样,吓得dizza一把挂上电话,一脸正色地给我扯着嗓子学驴叫着《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元旦晚会上,dizza勇敢地报了个节目,演唱《爱一个人好难》,可节目单发下来的时候,我们都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有人故意,还是真的无心把《爱一个人好难》打成了《受一个人好难》。
打字的人是何伟。
dizza鼓着吃成了三个下巴的腮帮子对着何伟说:“听好,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什么是爱一个人好难!”
何伟歪着个脑袋,似笑非笑地看了看dizza,又看了看前往助阵的我:“是吗?你大概不知道什么是两情相悦吧。两情相悦就是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dizza啐了他一口吐沫,骂了他一句流氓。
何伟对她说,谢谢。
猪!
肥猪!
dizza说那天她和甲鱼在同一条河的小船上,两个人,一人坐一头,手划桨的姿势一致,所以,船就一直在河中心打转,后来,他们终于划了起来,水花溅在身上,像水晶一样亮,她头上的汗珠也很亮,也像水晶。
“值钱吗?”我问。
dizza不说话,眼睛看着河中心的小岛。我笑了,这个丫头真傻,还跟个傻小子跑到河中心打转,我看看水面,考,我的船怎么也他母亲的在打转。
dizza说要到岛上去看,于是靠岸,dizza先上了岸,然后拉我,可她的用力过猛,我的质量又太重,船哗地一下就掀了过去。
我感觉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我身上蔓延,水泡在我的头顶延伸,有点呛,我的脑子渐渐不清楚了,不过有一个画面是很真实地印在脑子里的,那是一个月零六天十七个小时二十分五十七秒前,我看到晨风和一个又漂亮又苗条的女孩手挽着手从我身边经过的样子,那个时候我就想到死了,可怎么自杀呢?跳楼、上吊、割脉的话,死相太难看,吃安眠药还要花钱。我真苯,当时怎么没想到跳河呢?说不定下辈子投胎做美人鱼了,可是,晨风喜欢美人鱼吗?
可就这么死了真的很遗憾,这个世界上还有好多我舍不得的事,比如我昨天买的啃了一半的特价火腿,对了,我还忍痛挥泪大放血地买了一瓶哇塞美腿霜,好歹让我用两天试试效果吧,那时我就可以在遗书上写,“嘿,哇塞美腿霜,还真对得起咱这条腿。”或者“嘿,哇塞美腿霜,还真对不起咱这条腿。”
我听到dizza的哭叫声,跟鬼笑似的。我想,如果我死了,就变个鬼啊什么的,然后不让甲鱼喜欢那个狐狸精,我要让dizza勇敢地对甲鱼说她喜欢他,她不想听到他和别的母的的事。
还有,让晨风永远幸福。
可惜,我做不到。
我站了起来,水刚没我的腰。
dizza看看我,什么也没说,把刚抬起的头又深深垂了下去,我又看不到她的脸了,只看到她弯弯的酒红色头发,阳光照射下,生动地闪耀着柔和的波光.
她的离子烫做得真不错.
“可乐,你个死猪,吓了我一大跳。”
甲鱼没有掉进水里,那天,他和dizza谈他的喜欢的女孩子不喜欢他,他不知道,dizza喜欢的男孩子也不喜欢她。
我回忆那天dizza在楼道里哭的样子,像只被抛弃的小猫,趴在我的腿上,肩膀一抖一抖的,没有哭的声音,但我的裤子湿的一大块,然后,她抬头,亮出残留着泪的脸,努力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说,我没事。
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没事,但她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飞快地笑,飞快地快乐,只是肩膀,还是一抖一抖的。
其实,被爱是没有感觉的,他会当一切理所当然。可是,在喜欢他的那个人心里,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也是最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站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再他母亲的人也会拘谨起来,悄悄地看着那个人,看着自己给他的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的幸福。
他们真幸福。
“我希望他们都幸福,那些我爱过的人们。”dizza笑了笑,说:“我们都是很平凡的人,所以很难遇到那些可以从一而终的爱情,但我们可以勇敢地放弃从前,从哪儿摔倒的,就从哪里爬起来。我们还可以祝福那些把我们甩了,但我们依然爱着的人,祝他们幸福。dizza说完这些话,就冲着我笑了笑,笑得很好看,像天使。
可惜我不是男的,更不是甲鱼,她白笑得那么灿烂了。不过如果她愿意给我一百万,我可以考虑去做变性手术,然后娶她。
可惜,她没有一百万,也没有一个爱她的人。
至少那个时候,我们都是这么想的。
我把湿手在木木凡的衣服上蹭,他笑笑地给我他刚买的比萨,然后消失。因为我曾告诉他,我看着一团肥肉,会产生心理认同,吃不下去的。
我叫住他,问他,如果我喜欢一个很帅的帅哥,我该怎么做?
他说,反正如果我是你,我首先会量体裁衣地找个和自己差不多的人,然后,默默喜欢她,再默默等她喜欢我。
我会杀了他。
如果我杀了晨风,我会被判枪毙。我反绑着双手被两个警察帅哥推到一个空旷的田野,一路上我还有时间谈谈我对他们的仰慕之情。应该是春天,花儿开得很好,又是红又是粉的,招得梁山伯和祝英台们乐得找不着北。我和晨风算不算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呢?应该不算,顶多幻化成两只苍蝇,一只帅气的公苍蝇,一只肥嘟嘟的母苍蝇。然后,我们拍动着翅膀停在某家巧手姑娘绣的手帕上,然后,哪个人一举苍蝇拍,我们就双宿双栖,死也分不开了。
好美。
一只因摩擦而产生热量的子弹飞向我,我想,如果那时候我往旁边一跳,子弹不就射偏了吗?也许,他们会把我固定起来,找两个大钉子把我的脚钉在地上,然后从天上拽个绳子把我的脑袋也固定好,免得我一个下蹲,又浪费一颗子弹。
然后,子弹在我的身体里飞速溜达,看我的肚子里有什么好东西,可惜我的肚子什么好玩的东东也没有,更槽糕的是,我的脂肪层太厚,它不一定能飞得出去。
那就留在我肚子里吧,出去了别冻着,里面好歹有暖气。然后我就该倒下了,咣的一下,跟地震一样。周围的祝英台都吓跑了,剩下几个胆大的梁山伯远远地看着我。
我在人工染色,我要在我的胸口绣一朵花,通红通红的那种,血,就像喷泉一样往外浇灌,我存了二十几年的血,从来都舍不得乱用,这一次,很奢侈地献给祖国的大好河山了。
而我的灵魂,将幻化成一只翩翩的苍蝇,去找寻那只不愿理我的公苍蝇。
很久很久以后,说不定也会有哪个蹩脚的音乐家在废纸上做出一曲——《可晨》。
“那边那个女饭桶,给我站起来!”老尸的眼睛一斜,整个视线都放射在我身上,“上课的时候怎么能发出这种声音?”
我受宠若惊地接着他赐予我的称号,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我自己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当然也包括老尸。
我深呼了一口气开始酝酿感情,我知道老尸是个重感情的人,终于,第一滴眼泪诞生了。
接下来的一切都进行地很顺利,我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感动了老尸,他把我送到外面去呼吸新鲜空气。
我赶紧跑向厕所,正庆幸没人跟我抢马桶,可还没走到厕所,我就躲在一个角落里,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大厅边上靠着木木凡,旁边靠着一个女孩,两个人正讨论着什么。
我一下子呆在那里,眼泪更充沛地顺势淌下来,我死死地盯着木木凡,我不知道旁边那个是他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
木木凡从前也和谁这样讨论过吗?我极力在脑子里搜索,可怎么也找不到,我只记得我和他开心;痛苦;我打他,他不还手;我骂他,他不还口;我喜欢的男孩子离开了我,他在我身边安慰我;我喜欢的男孩子无意中给我的错觉,他会恭喜我。我们在一起时,我是中心,是太阳,而他是向日葵。
那么他呢?他和谁说话,和谁开心,和谁痛苦,喜欢谁,不喜欢谁,我一概不知,是我把这些人从视线里过滤了,还是我根本就没关心过他?而他,却总在我身边,一旦我又喜欢上了别人,他就马上悄悄走开,一句话也没有。
也许,我想错了,他根本不喜欢我。
可我一直以为他是喜欢我的,只是我不在乎他,这叫占着茅坑不拉屎,可是,茅坑还没占上,就让别人先进去舒服了,留我一个人在满满的茅坑门口徘徊。
我不急,可为什么会有点憋得慌。
眼里的木木凡越来越模糊了,那个女的却越来越清晰了,我看到女孩给他一样东西,毛绒绒的,是定情信物吧。我抹了把眼泪,跟擦屁股一样。
我还是泪如雨下。
我感觉这次是真难受,比失去晨风,失去很多很多人都难受,因为那些人都太飘渺,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可能,所以失去了,只当是一个程序的终结而已,得到的话,就算是那个人瞎了眼。可木木凡也离开了我,他也喜欢漂亮的人,和我一样。
那些很久以前快乐得像神仙一样的日子,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我无力地倒在墙角,蹲在那里,任凭眼泪跟决了堤似的泻下来,跟拉稀一样。
我找不到卫生纸。
dizza走到我面前,还以为我在哭刚才的事,立马安慰我说,没事没事,你先在这里哭一会,我上完厕所回来接着劝你。
我站起来,跟在她后面。厕所人满为患,我听到有人踢门的声音,我继续在厕所里抹眼泪。因为是等了很久才等到的厕所,所以会特别珍惜在厕所的日子;因为现在的厕所是人们渴求的,所以才肯把厕所当成是总统套房,舍不得离开。
让憋不住的人再憋一会吧!
何伟让dizza请他吃饭,dizza问他凭什么?何伟说,我现在除了睡觉就是吃饭和洗澡,我不找你吃饭,那你让我干嘛?找你睡觉还是洗澡?
dizza扇了他一巴掌,很轻的。
后来,dizza说,可乐,你能帮我们找个地方吗?
我当时想说,如果我说不想,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但我却点点头·我把他们带到天台,那里有我的可乐空间,我告诉她,其实每个人都该给自己找个可乐空间,在那个空间里,你是你自己,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想说的话,想成为的人·我告诉她,有时,我会扮你的,dizza·
今天的可乐空间很好,没有太大的风,一缕轻轻的阳光斜在那个窄窄的爬梯上。在这里,可以看到整个乌水,也可以看到一块很大的天,乌水不是个工业发达的城市,所以天空很好,没有污染,很清澈,很蓝。空气也好,有种很香很甜的味道。还有风,天台上最多的就是风,都是些很色很色的风,一上来就想掀人衣服,摸人的脸。它们摸的时候很温柔,有时也会很急躁,撩得头发跟触电似的往外跑。
何伟喝了几口啤酒,就开始冲着我们喊,你们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一个人好难,你们只是简单地喜欢一个花瓶,你们从来不看看那个人是个什么东西,肚子里塞的是什么?长得好看的哪能理解我们这些自然灾害的痛苦啊,她们只知道仗着那点姿色,到处漏电!
我看着何伟,他没喝多啊,怎么从嘴里往外拉啊?
“可我一直以为,我是天使!”dizza看了看何伟,又看了看我:“我看到了一头猪。”
木木凡走过来,坐在我身边,他把手在我面前晃,他的手上缠着一个毛绒玩具,一只长翅膀的猪。
“喜欢吗?我特意让同学帮我捎的,那天我去你的教室找你,你却一直在厕所。”木木凡讲得很真诚,我看着他,我突然觉得木木凡其实挺帅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眉毛是眉毛,耳朵是耳朵的,都没长到一块去,特别是那张血盆大口,跟被人打过一样,斜到耳朵后头去了。
我把木木凡的嘴巴使劲往里按,按着按着,我停住了。
我看到木木凡嘴边的哈达子快流成尼罗河了,我又抹了抹我的嘴,我嘴边的哈达子也快流成尼罗河了。何伟和dizza跟看两怪物一样看着我们,跟没见过人似的。
dizza打岔说起她接到第一封情书的样子。那时,她有个好朋友叫朱丽,她长的很漂亮,就是很公主的那种女孩子,她俩在一起,总有男生在后面扯着嗓子喊得一学校都能听见,朱丽,我爱你。那时,dizza就常常想有个人在她身后喊我爱你的情景,简直会当场幸福地死掉。
后来真有人喊了,她没有死掉,而是七手八脚地摸眼镜找那个喊的人,结果当场被头猩猩吓昏了。
第一封情书就是那头猩猩写的,接到信的时候,她的心情很糟,总觉得把第一次给了个怪物挺对不起自己的,可她还是打开情书,又找了只红笔,把上面十七处错字改好,再还给那个怪物。
何伟笑得跟哭一样,看上去,真像个怪物。
何伟说,跟女朋友分手后,就一直想找个简单的母怪物,因为怪物有安全感。
我说,你们知道什么是母鸡下蛋吗?你是蛋,我是鸡,或者你是蛋,我是鸡。但不论是鸡还是蛋,都是离不开对方的,因为,各自已经成了对方身体里的一部分了,长在骨头里,肉里,细胞和细胞,神经都纠结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一旦分开了,那痛苦就像只能吃得下却拉不出来一样,一辈子都有后遗症。
木木凡在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我刚刚演示的何伟带来的鸡和鸡蛋,一边问我们知道无厘头吗?
无厘头的爱情就是四个自以为是天使的猪在天台上讨论爱情,其实也不知道是不是浪漫,但感觉很好,在自己的空间用自己的方式谈论自己的爱情。
当无厘头遇上爱情,爱情就不再是爱情,而是发情,很浪漫的发情。
何伟和木木凡对那只母鸡实施强j*,我和dizza很变态地张着吃过屎的嘴,笑着。
然后,他俩又拿出万能胶,把从鸡身上拔下来的毛粘在我们的手臂上,他们说,这样,我们都成天使了。
我说,不,是成鸡了。可惜,没带个鸭子上来。
什么都能当天使的,只要你愿意。
于是,四个人站在天台的栏杆上,迎着风,感受当天使的感觉,两个女的,两个大老爷们。
真的,那一刻,真的有天使……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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