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蓝海波澜王立刚

发表于-2008年07月06日 上午10:24评论-1条

李波是一个出生在偏僻山村的孩子,从小他特别喜欢蓝天、大海,因为它们都拥有令人神往的蓝色。他想自己长大后,一定成为飞行员,能翱翔于祖国碧蓝的万里长空;或成为海军战士,扬帆于浩瀚的湛蓝大海。他的梦想终久未成为现实,东北财经大学毕业的他,最后仍然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蓝色,成为这蓝色海洋中的一员。

李波的老家在滨海地区嘉县梁马村,小的时候,每逢村庄集市的时候,总会见到几个穿藏蓝色衣服、戴大沿帽子的人向每个摊位收钱。卖东西的商贩,有的缴钱不打折扣很利索,有的却很不情愿要拌嘴,可是那些穿蓝色衣服的人员一点也不生气,总是耐心地笑着,给他们讲道理,直到最后把钱收齐。李波当时心里就想:这些穿着藏蓝色衣服、戴大沿帽子的人,什么都未摊,凭什么从别人手里硬要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他也和别的小孩一样,总是很讨厌那些穿藏蓝色衣服、戴大沿帽子要钱的人。

后来我他的父亲走出了大山,来到县城做起了钢材生意,他也随父亲进城上了中学。从父亲的口中,他才慢慢知道了这些穿藏蓝色衣服,戴大沿帽子的人就是国家税务人员,父亲每月都要到税务局申报税款。他经常困惑不解问父亲:“你起早贪黑挣的钱,为什么要交给税务局呀?”父亲听后笑了笑,对我说:“瓜娃子你不懂,这是每位公民为国家应尽的义务。军队、政府开支、铁路、公路,包括你读书的学校建设,都是用的是我们这些纳税人缴的税款。”他越听越迷惘,父亲的钱交给了税务局,怎么最后用到了军队、政府开支、铁路、公路,包括读书的学校建设呢?

后来李波考上了东北财经大学财税专业,他的疑团才慢慢解开。给他带《国家税收》课程的张丹老师,以前就是大连市税务局的,后来考上了东北财经大学的研究生,毕业后留了校。别看张老师年龄三十开外,个子只有一米六一,可是已在全国著名刊物发表学术论文二十多篇,在全国小有名气,已算得上一个权威。

张老师讲课从来不看教案,讲课不是从讲什么大道理开始,而是从身边的事情说起,本来枯燥乏味的课堂,一下子变得生龙活泼起来,李波这些大一的新生,都爱听张老师讲课。张老师说:“税收今天已成为中国社会的一种普遍现象。打开电脑,税收类专业网站比比皆是;翻开报纸,税收新闻不断,各种税收案件层出不穷;上街打车,出租汽车司机可能会告诉你,每自动打出一张出租车票,你会缴多少的税金;领取工资时,越来越多的人发现,财务部门为你代扣代缴的税金正在不断增加。对于共和国的纳税人而言,‘有了纳税人的贡献,才有祖国繁荣昌盛’已经不是空洞的口号,而是越来越多纳税人的实际行动。”从张老师这里李波知道了:社会主义税收的本质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税收是国家为实现其职能并满足社会公共需要,凭借政治权力,运用法律手段,按照预定标准,向社会成员强制、无偿征收,而取得财政收入的基本形式。只有国家财政收入充足,才能为广大公民提供更多的公共服务。经济建设需要税收,科教文卫事业需要税收,行政管理和国防需要税收,社会保障也需要税收。税收不仅牵动着国家的命脉,更和广大公民的生活息息相关。依法诚信纳税是每一个公民应尽义务,作为每一位纳税人,应当履行这神圣而光荣的义务。李波望着站在讲台上的张老师,觉得她仿佛穿着藏蓝色衣服,戴着大沿帽子,变成一名女税官,正面带微笑,向他热情招手。

转眼一瞬间,四年东北财经大学学习的生涯就要结束了。正当别的同学为毕业后的工作四处奔波的时候,李波可谓是幸运儿,他凭着扎实的专业功底,顺顺当当通过了招聘,分配到了东海市(县级市)地方税务局。这个使他很兴奋,一连几夜都没有睡好觉。想着穿上藏蓝的税服,戴上神气的大盖帽,在自己一米六五中等个子的衬托下,一定会愈加显得精神焕发。这些年大学生在税务系统人不多,只要好好干,一定会有大显才能的机会。倔强的性格使他坚信:凭自己的实力,不找任何关系,也会得到领导的赏识。

到税务局报到的那一天,人教股的老刘接待了他。不知是何原因,老刘冷冷地瞥了李波一眼,爱理不理地说:“你就暂时在办公室负责接电话吧!”李波也没多想什么,也没和老刘握手,就独自一人慢慢走到了市局办公室。这几天,局里要搞创佳选优评差活动,办公室主任、副主任全下乡去了,只剩下一个姓王的干事,在办公室写材料。这时电话铃响了,传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把人教股的刘股长叫一下。”李波没加思索问:“你是谁?”对方好像生气了说:“我是何军。”李波又问:“何军是谁。”对方大发雷霆说“我就是何局长。”在一旁写材料的王干事下了一跳,说:“小李,你闯祸了。你居然敢问局长是谁,他非给你穿小鞋不可。”李波看起来若无其事说:“不要紧。”

在局餐厅吃饭时,李波看着一个衣着不整的高个男子,坐在饭桌旁边,正用手剥着蒜皮,准备给绿凉面里边放。李波也很喜欢吃蒜,盯着桌上的蒜,顺手取了几个,没打招呼。高个男子瞅了瞅李波,没有说一句话。第二天,李波接到了分配到城关税务所的通知。

后来,他到城关税务所才知,在餐厅他遇上了的高个男子是何局长。何局长嫌他没眼色,才把他发配到城关所,尽管局里十分缺少财会方面的人才。

李波怀着悻悻的心情来到城关税务所,不知是什么原因,所上的同志没有一个对他热情的,整天无人搭理。心高气傲的李波也很少与人说话,闲了的时候,不是出去逛大街,而是一个人独自呆在自己房子里读书。副所长程飞觉得这个小伙子傻乎乎的,凡是分派的活从不打折扣,就和所长樊宏商量:分配李波主管泾西乡的税收。泾西乡地处渭北高原,沟壑纵横,道路崎岖,是全所最艰苦的地方,也是最难管的地方。

单位分给李波一辆旧的“大金鹿”牌自行车,“羊角把”,又沉又高,还总掉链子,李波要翘着脚才能踏上去,人骑在上面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都要倒下来似的。这是一辆无人要的车子,每天骑着它上班,自行车外带与瓦圈发生摩擦,不时发出吱吱响声,让他听起来,十分刺耳。

有一次,李波早早的起床,准备离开城里的家,骑车去赶集。要出门的时候,发现天气不好,乌云密布,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当时,李波也很犹豫,去不去呢?去了天气下雨,集市没人,不去眼看月底,本月税款还没收完。李波最后带好雨具,摇摇晃晃的骑上“大金鹿”奔向泾西乡。

走了半个小时,天空忽然下起了雨来,紧一阵松一阵,路越走越泥泞越难走了,他先下车推着“大金鹿”,后来有的地方还要扛着车子走。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到了泾西乡市场。浑身湿透了的李波,头发淋成了绺,雨水汗水混合着顺着头发往下滴,仿佛变成一个落汤鸡,真是狼狈极了。

当李波走进市场办公室,家在泾西乡的樊宏所长早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看到李波淋得象泥人一样,很心疼的对他说:“傻小伙,这样的天气你还来上班!喝一杯开水暖和一下。”说完,他给李波倒了一杯开水。李波感到了一股暖流涌进了他的心窝。然后,他和老所长拉起了家常。

刚到泾西乡,人们见李波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小伙,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这天,晴空万里,快到伏天了,天气近来格外闷热,李波又来到王文砖瓦窑催收税款。在这以前,李波已经跑了10多次,就是没有结果。李波气喘吁吁赶到王文砖瓦窑,衣服已经让汗水浸透了,浑身一点力气也没了。他与王文谈了整个一晌午,仍然说不出什么结果。王文这时有些不耐烦了,气急败坏跳了起来,用手指着李波大嚷道:“今天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小谢也不甘示弱,厉声说道:“你太过分了,欠国家税款不缴,还耍死狗。今天你不给钱,我就用桶朝你窑灌水,叫你这一窑货统统完蛋。”王文得意地狞笑道:“你敢,我算你本事大。”

说时迟,那时快。小谢没加思索,抓住窑旁边一桶凉水,箭似地跑到窑顶就要朝下倒水。这下把王文真吓慌了,刚才的傲气烟消云散。心想:今天怎么二楞子碰上二楞子,这东西比我还疯。他恐惧得惊慌失措,急忙跪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说:“兄弟饶命,税我不停缴。这是500元,请你高抬贵手吧。”小谢接过钱激动得跳了起来,这是他所收的第一笔税款。他高高兴兴拿着500元税款,回到所里,向樊宏所长说了整个事情经过,樊所长情不自禁笑了,在全所同志会上表扬了小谢。

从此以后,李波在泾西乡杀出了威名,成为家喻户晓的名人。人们到处传说:凡是哭闹不睡的小孩,只要大人拍着小孩的屁股说‘再哭,李波就来了’,小孩会乖乖一声不吭睡觉了。据说有一个卖烟叶的老汉,晚上做梦遇见李波要向他收税,他不缴。李波要扣押他的装烟叶口袋,他不给。两人就厮打起来,不小心从炕上跌了下来,摔伤了住进了医院。当然了有人问过李波:传说的事情是否全是真的?李波笑了笑说:传说的事情不一定都是真的。

春节前所里组织人员集中征收,在李波管辖的泾西乡街道有家经营小装潢材料的经营户拒不缴税,而且女老板林芳态度蛮横,声称:自己又不会生钱,要税没有,要命一条。林芳长得胖墩墩,远看去就象一个黑色坦克一样,所里去了好多趟都没有结果。鉴于林芳拒不缴税,所上再三考虑准备对她采取强制执行措施。林芳平时爱说爱笑,虽然算不上积极缴税户,但也不是钉子户,从来没有这样胡搅蛮缠,难道她真的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李波找到所长樊宏汇报了他的想法,主动请求去她家了解以下情况,顺便做作她的工作。吃完午饭后,李波去了林芳的门店,只见林芳一人正站在店门口。林芳给李波倒了一杯茶,李波就和林芳唠起了家常。原来,林芳的老公在外承包工程,招揽了一名女大学生做秘书,嫌林芳又胖又黑,经常和那个女大学生在一起,不回家,也不管门店经营,气大财粗的他,要和林芳离婚。这样一来,林芳的心思整天也不用在经营上了,想把门关了。因此,所里来征税,她自然心情不好,磨牙拌嘴不可避免。望着她说着就哭了的沮丧表情,一瞬间,李波的心软了,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我可怜的苦命姐姐。”

回到所里后,李波一方面给樊宏所长汇报,缓征了她的税,另一方面让樊所长托熟人找到了林芳的老公。樊所长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劝林芳的老公:我们年龄都快五十,不能让别人在后面戳脊梁骨,要有家庭责任感,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更何况正是由于他们夫妻共同吃苦耐劳,才创下了今天这样偌大的家业,人一生能找到与自己同生死,共患难的人生活不容易,要珍惜家庭。樊所长又讲了虽然林芳人老珠黄,长得难看,可过日子是一把好手,你长期在外,家中的事情从来就没管过,到那里寻林芳这样的人。经过樊所长的耐心开导,林芳的老公终于打消了离婚的念头,夫妻重归于好。

过了几天,他给了女大学生一笔钱,打发她走了,又重新回到了林芳的身边。林芳和她的老公高高兴兴来到城关税务所,补交了所有税款。林芳和她的老公特别感谢樊所长和李波,是他们给了自己一个完整的家。林芳逢人便说,她的家是地税所给的。后来,林芳在泾西乡总是第一个带头缴税,还经常协助地税所征收,成了街道门店的小组长。每月李波到了泾西乡,她就积极配合李波工作,有时李波与业户发生争议,她就从中调解。有一回,李波和开食堂的赵明军发生口角,林芳找到赵明军,狠狠批评了他,拉着赵明军到城关税务所做了检讨,并缴了当月税款。城关税务所的同志们都笑说:林芳是城关税务所的编外人员。后来,林芳成为市里模范纳税户,被选为市政协委员,这是后话。

老所长樊宏年龄过了五十岁,从所长岗位下来,退居二线,市局决定:由副所长程飞主持工作。樊宏所长正好利用这段闲时间,回家盖房去了,所上的大小事都有程飞说了算,这下可把他乐坏了。为了树立自己的威信,他每天早晨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开会,总要说上两句,似乎不说,就对不住二百五十大毛所长津贴。今天批评这个,明天收拾那个,而全然不管你年龄大小,城关税务所除了老所长樊宏外,人人都挨过程飞的训。因此,城关税务所的同志们都很十分讨厌程飞。

一天,李波在泾西乡市场挡住了一手扶拖拉机西瓜,他向商贩收二百元税款,可对方硬说:没有卖西瓜,没钱,拒绝缴纳税款。无奈之下,李波把手扶拖拉机和西瓜扣在了所上。等李波忙完事,晚上回到所上,发现手扶拖拉机和西瓜不见踪影,一打听,方知是所长程飞放走的。火冒三丈的李波,使劲推开了所长程飞的门,大大咧咧冲了进去。当他看到程飞的床底下到处放满西瓜,程飞正用切面刀切一个大西瓜,气不从一处来。高声质问程飞:“你为什么不收税款就放了手扶拖拉机?”程飞想:毛小伙真是熊心吃了豹子胆,敢在太岁门前撒野。程飞十分傲慢地说:“咋的,卖西瓜的是我表弟,我就是不收。”李波自认为占理,不甘示弱说:“税务局是你开的吗?咱把这件事放到市税务局说,或到门上让大家评理。”程飞也凶相毕露,恶狠狠说:“无法无天,把你管不住了,嫌庙小,你就另谋高就。”李波说:“你说的屁话,税务所是你一个的吗?”他俩的高声争吵,惊动了所上其他同志,大家都拥进了所长房子。

李波越说越激动,举起了拳头,扑到了程飞跟前,要美美教训程飞一顿。所上的老刘毕竟是老同志,经验丰富,一看火色不对,赶忙冲上前去,用双手紧紧抱住了李波的腰,一场激烈的争斗就这样平息下去了。

可程飞哪是省油的灯,第二天早上八点刚上班,他就到市局办公室找何军局长,专门汇报了李波,近一年在城关税务所的恶劣表现,列举了四大罪状:一是自由散漫,不尊重领导,老是和领导唱对台戏;二是自以为是,逞强好胜,爱炫耀自己,总显得比别人本事大;工作方法简单粗暴,经常与业户打架闹仗;与不积极缴税的纳税人打得火热,有随意私自减免税行为。程飞还建议:市局应给予李波延期一年转正处理。听了程飞的话,何局长想:年轻人爱冲动,工作热情高,难免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受些挫折,对今后的成长有利。何局长表示:原则上他同意程飞的建议,不过要经过市局党组会议决定。

过了几天,李波接到了市局党组文件,他被延期一年转正。他给人教科打电话询问,方知是程飞搞得鬼。前边的老账——西瓜之事还没有了结,新的仇恨又涌上心头,愤怒的烈火在李波的心里燃烧,他恨不能把程飞撕成碎片,煮着吃了。李波冲进程飞的房子,对着程飞大吼:“程飞,你太欺负人了,今天非教训你一下不可。”二话没说,对着程飞,狠狠煽了两个耳光。程飞一下子懵住了,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等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原来李波是为延期一年转正的事。为了不失所长的威风,程飞也伸胳膊踢腿,与李波扭打在一起。

所上别的同志听到两人打架的嚏通声,赶快过来劝架,拉开了他俩。此时,李波和程飞脸上都青一块,紫一块,程飞的鼻子也破了,血流了一地。程飞恼羞成怒说:“猫不吃辣子,狗不蘸蒜惯的病,我不相信制服不了你小子。听着,我叫你在城关所在停三天就滚蛋。”李波此时怒发冲冠,心中的怨愤如火山喷发,不可遏抑。他抓起地方的一块砖头,冲着程飞高喊:“姓程的听着,迟早非收拾你不可。”在大家的劝阻下,程飞和李波都忿忿回到了各自的房子。

三天后,李波果真接到了市局的调令。调他去北庄税务所,一个全局最偏远﹑条件最艰苦的地方。此刻,李波不知自己是怎么一种心情。他既有对程飞的愤恨,也对自己精心设计的美好前途产生了动摇。别人越干越超上走,而他越干越朝下走,这样的不幸,为什么总是接二连三出现在自己身上。他就是想不通,心里异常憋闷,难受得要命,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破了。

北庄税务所距东海市市区约四十里路,在一个叫北槐山的地方。要去北槐山,必须翻越一道大沟。大沟的道路凹凸不平,满路到处散满着如浩瀚沙漠一般的黄土,人若经过此地,非变成地地道道的“土人”不可。北槐山方圆数十里,长满者数以万计翠绿的槐树,每到阳历四﹑五月间,一串串银白的槐花竞相开放,象玛瑙一样坠在槐树上,而随风飘来的花香会让人神清目明。北庄税务所处于永新﹑东王﹑北庄三乡镇交界处,由于这里的条件艰苦,没有人愿意来这里工作。北庄税务所当时只有两个人,一个快五十岁叫倪守敬的所长和一个四十多岁叫杨晓伟的会计。

李波提着装着衣服的红皮箱,乘车来到税务所。当他踏进北庄税务所黑色铁大门,映入他眼帘的是,长满各种蔬菜的小院落。红彤彤的西红柿、嫩绿的黄瓜、青绿的辣椒、肥油油的青菜,无不令他嘴馋。老所长倪守敬看见了李波来了,高兴极了,诙谐地说:“我们今天可把大教授等来了。”李波笑了,倪守敬也笑了,不过彼此都看得出不是爽朗大笑,而是很不自然的苦笑。倪守敬就匆忙把李波领进了整洁漂亮的二层楼办公室内,然后招呼杨晓伟会计进来,大家坐在一起切了个大西瓜边吃边聊。倪守敬所长把这里的大致情况,给李波做了介绍。

山区的道路崎岖不平,三轮摩托车就成为倪守敬﹑杨晓伟﹑李波唯一下乡交通工具。夏天他们头顶着酷热如火的骄阳,冬天他们冒着寒冷如冰的风雪,李波此时体会到了大自然恩赐的冷暖,认识到了人生真正的价值。特别是遇上大风天,漫天的风沙常常迷住了他们的双眼,他和同事们个个满身都变成灰白,大家噱头互笑变成了雪人。下雨天,泥泞的道路又使他和同事们穿上了真正的“泥彩服”。由于山区信息闭塞,人们依法纳税意识普遍不强。他们在催收砸石机业户税款时,经常会遇到一些纳税人软磨硬抗,受气挨骂是司空见惯的事。好在倪守敬﹑杨晓伟虽不是是青年人,可都是热闹人,爱谝闲传,无论白天碰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晚上回到北庄税务所,大家天南海北乱侃一通,什么疙瘩都会烟消云散。

老所长倪守敬和会计杨晓伟家都是一头沉,家里都种有地,要常回家干农活,所里经常只剩李波一人看门。那时所上没有电视,只有星星和月亮陪伴着李波。他感到太寂寞了,就找出《国家税收》﹑《工业会计》教材,独自一人津津有味陶醉于书海中,经常是不知不觉中学习到深夜十二点以后。他又想到了程飞,咬牙切齿痛恨,发誓说:有朝一日出人头地,非报此仇不可。人要一张脸,树要一层皮。抱着非争一口气不可的决心,李波用毛笔抄录下蒲松龄落榜后所写的对联,“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贴在墙上,作为座右铭,时时提醒自己勿忘前耻。

由于李波是科班出身,有很深厚的专业功底,他所撰写的《测定个体﹑私营经济单位营业额》一文,很快在《纳税指南》杂志刊登,并荣获滨海地区税收科研成果二等奖,一下子,李波也在全地区地税系统出名,现在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李波兴高采烈,觉得三年的愤懑终于能发泄了。

三年前与所长程飞吵架的情景历历在目,他箭一般从床上爬了起来。生气着的李波抓起钢笔,给程飞写了一张奇特的明信片。“三年前的今日,先生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教育课,使我终生难忘。你曾教导我说:猫不吃辣子,狗不蘸蒜惯的病。今天猫要吃辣子,狗要蘸蒜,看你怎么办?”落款是“一个仇恨你的人”。李波这时激动得“咚嚓嚓”踩着步点,唱着费翔的《冬天一把火》,跳起迪斯科。毕竟出了心头的一股恶气,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程飞听有人给自己寄明信片,心里觉得美滋滋的,毕竟当所长就是好,过节有人送贺年卡。当他看完明信片,气得鼻子都歪了,头发竖了起来。这是谁干的?他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所以然。莫非收税把谁得罪了,有人下黑条子。越想越怕,很快向市局何局长报告。最后他终于明白了,这是李波干的。他独自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胳膊戴着的手表,一句话也懒得说,气愤地把报纸摔在地上。

北槐山高大雄伟,层峦叠嶂,怪石嶙峋,风景旖旎。这里也以盛产石灰石闻名全地区。近几年来,各地公共建设事业蓬勃发展,对石子的需求量日渐增多,大量的私营石场应运而生。所以,这一带的小型砸石机林立。

有个叫马斌的人,本身就是当地有名的一霸,没人敢惹。此人据说大有来头,自从其经营砸石机以来,从来没有缴过一分钱税款,更为严重的是,马斌联合其他砸石机,拒绝缴纳税款。因此,工作要有突破,必须啃下马斌这个硬骨头。

这天,所长倪守敬﹑会计杨晓伟﹑李波一起来到马斌的石场,催要两千元税款。倪所长让马斌缴纳税款,马斌说没有。缠了两个多小时,马斌非但不缴税款,还叫嚣说:“我长这么大,想让我交钱的人还没有出生。”倪所长说:“你经营砸石机,长期不纳税,税务机关有权对你采取税收保全措施。”“保全个屁,谁敢把我怎么样?”马斌说着更来劲了。倪所长看着李波说:“李波,给马斌下催缴税款通知书。”李波很快用油笔填完,把催缴税款通知书递给马斌。马斌用眼扫了一遍,拒绝签字,然后用手狠劲把催缴税款通知书撕得粉碎。骂骂咧咧,声称:今天老子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李波这时也有些激动说:“你不能这样蛮不讲理。”马斌说:“我就是这样,你就是新来的,不服吧,老子打的就是你。”说完,他就冲到李斌面前打了两个耳光,还嚷着:“毛片东西,不打你就不知老子的厉害。”李波也不顾一切扑上去,与马斌扭打在一起。向来没有人敢在马斌面前这样,大家都感到很吃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倪所长﹑杨晓伟以及围观的群众过来,硬是拉开了他俩。此时,李波的脸上留下了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上衣钮扣也少了两个。马斌没有一点悔意,还气势汹汹狂叫:“毛小伙,小心着,我非卸了你的腿不可。”然后若无其事,扬长而去。

倪所长回到所里后,立即向市局做了汇报。市局领导极为重视,立即由局长何军挂帅,各职能股室七人参加,协同市公安局孙付局长带领的公安干警4人,组成专案小组处理此事。最终马斌被行政拘留十五天,处以拒缴税款五倍的罚款。两千元钱变成一万元钱,此事在当地震动极大。趁势北庄税务所将这里的所有纳税业户来了次彻底清理整顿,很快理顺了这里的税收秩序,为以后税收工作开展的顺利开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十五天后,马斌被释放回家,不知什么原因,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烟不再抽了,酒不再喝了,嗜爱的麻将也不打了,以前结交的酒肉朋友也不往来了,一个心眼扑在了生意上。每月的税款都会在当月一号或二号,主动拿到北庄税务所缴纳。他和李波也成为无所不谈的好朋友。税务所工作人员和哪个纳税人发生口角,他总会为税务人员解围。以后,李波受人诬陷,眼看要落入囹圄时,他和马大姐一起找地区税务局长侯杰,仗义执言,为李波申冤,这是后话。

这年底,超额完成任务的李波,高高兴兴回到家里。进入家门,他发现母亲的脸上愁云密布,显得非常忧郁。等他看到父亲全身瘫痪躺在炕上,他忍不住哭了。他跪在了父亲面前,为自己的不孝而感内疚。原来,积劳成疾的父亲,患了脑溢血,病重期间,母亲知道儿子年底忙,怕影响儿子工作,就一直隐瞒了此事。李波心想:自古忠孝就不能两全,顾了国事,就会淡化家事。世上的事情不能面面占全,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一个萝卜不能八头切,也许这就是生活……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匆匆过去,转眼间李波在北庄税务所一晃就是五年。这天外面下着毛毛小雨,快到晚上九点半了,去花寨收税的李波怎么还不见回来?所长倪守敬﹑会计杨晓伟两人面面相觑,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不时来回在税务所大门口踱步,急切盼望李波回来。可他俩一次又一次的希望,一次又一次落空,不祥的预感在倪所长的脑海不时闪现:莫非是下雨路滑,李波真的出了什么事?越想倪所长心里越忐忑不安,赶忙和杨晓伟从税务所出来,沿着去花寨的小道,打着手电筒,高喊着李波的名字,寻找至今未回所上的李波。

大约走了四里路,倪所长和杨晓伟,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三兜摩托翻在了路边的深坑里,李波也被甩出四、五米远,倒在地下。原来天黑了,李波急着回所,由于车速过快,三兜摩托撞上了路边的大石头。倪所长和杨晓伟此时顾不上什么,没加思索,同时跳下深坑。倪所长抱住了浑身是泥土的李波,看着他手里还紧紧拽着,装有完税证和税款八百九十元的黑色皮包,泪水禁不住汩汩地涌出。倪所长和杨晓伟管不了所上的三兜摩托,急急忙忙背着李波回到所里,找来北庄税务所附近的一辆蹦蹦车,匆忙送李波去了东海市人民医院。

经医院ct检查,李波的脾脏损伤出血。若不是倪所长和杨晓伟提早发现,及时送到医院,后果不堪设想,李波也不会最后从死神手里捡回一条命。此时正在睡梦中的何局长,突然接到倪所长的电话,大吃一惊。他急忙赶到了医院,要求医院要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以赴抢救。他一直守在医院里,到凌晨四点多,李波脱离生命危险,才放心离去。

何局长陷入了长久的深思:若不是硬要拼命完成市里的任务,不停给下面加任务,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地税局有这样好的同志,身为领导的他,却没有发现,还听信谗言,把李波从市里贬到最艰苦的乡镇税务所。看来真的在用人机制方面存在问题,老是喜欢听话的,而不注重人的才能。人才就在自己身边,只不过没有发现罢了。

稽查局局长程飞因在任城关税务所所长期间,向东王乡倒卖税款,也就是跨区入库,收取五万元乡镇给的提成,东窗事发,被东海市人民检察院起诉,关押在监狱,稽查局暂时无人主持工作。何局长考虑再三,与别的班子成员商量,广泛征询群众意见,最后东海市地方税务局党组决定:调李波任稽查局副局长,主持工作。

李波接到市局的任命书后,心里无比的喜悦。盼了多少年,终于等来了大显才华的机会,决不能放弃这次千载难逢良机,辜负领导的信任。他就是这样想着。

按照市局统一部署,要对全市范围内所有纺纱企业纳税情况,作为重点行业进行一次专项检查。这几年东海市的纺织企业发展迅猛,已打造成巨型航母,纱锭数跃居全省第一,工业总产值超过二十亿元,可给国家上缴的地方各税合计不足百万。

李波二十七岁,一米六五中等个儿,黝黑大脸,平时不爱说话,性格内向,崭新笔挺的税服穿在他的身上,愈加显得格外精神。李波这些天可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工作热情特别高,星期天也在加班检查企业。他先后给渭河纺织有限责任公司老板付成敏,打了10多次电话,可对方一直声称自己在新疆出差采购棉花,一时半刻回不来。李波实在觉得等不急了,这天便和稽查局的谢征、张郓云一起来到渭河纺织有限责任公司检查。

起初企业会计郝云一看李波,二十六、七的毛头小伙,根本没有放在眼里。自己干了会计二十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顺手从档案柜里抱出一大堆帐,放在桌上,爱不搭理说:“你要的帐全部在这,自己拿去看吧。”李波心想:你太瞧不起人了,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厉害。李波仔细翻开销售总帐,吃了一惊。全年销售收入高达五千六百多万元,怎么还亏损二十多万?此时,窗外施工机械正轰鸣作响,屋内显得有点噪音。李波翻开管理费用总帐,怎么没交购销合同印花税一万六千多元。通过核对固定资产总帐,确认企业少缴房产税一千多元、土地使用税两千多元。企业还将二十多万基建款列入营业外支出,这是导致企业亏损的根本原因。最后经过帐务调整认定:应缴企业所得税六万六千多元,合计应补地方各税八万六千多元。这下可让郝云会计目瞪口呆了,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态度随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刚才那种爱不搭理的神态荡然无存,又是慌忙倒水,又是急忙拿出中华牌软盒香烟。郝云说:“真没想到兄弟你年纪轻轻,就这么精通帐务。国家的事你不要这么认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我现在立即联系老板。”郝云会计掏出手机,装模作样,好象要给什么人打电话。不一会儿,付成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跑了进来。他显得忐忑不安,手里掂着一条“芙蓉王”牌香烟。“真不好意思,我刚下飞机,从新疆回来,听说兄弟们在这,没停就赶了过来。”李波显得很平静地说:“你回来正好,把检查笔录看一下。”付成敏用眼扫了李波说:“现在是午饭时间,我已在白宫大酒店订了一桌饭,请你们务必赏光。”李波心想:你的饭好吃难消化。然后他关掉了手机,推托说:“我的朋友中午要结婚,非去不可,改天吧。”

下午李波开了手机,说情的电话铺天盖地一个接一个,既有同学、朋友,又有常务副市长、组织部部长、人事局局长,还有市局副局长、股所长,好不烦人。这些电话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少缴一点钱,把事抹过去。李波只好一一借口推辞:“我刚上任,拿不住这么大的事,找何局长吧。”一连接了10多个电话后,李波心想:如果把全市所有企业都认认真真检查一遍,少说也会增加几千万元收入。

他从外面回到家里已快八点多,只见老同学组织部副部长许勇和付成敏,早在门外等他。进门后寒暄了几句话后,许勇看门见山,直切主题:给你两万元摆平此事。这时付成敏手拿一个信封,眼看就要放在桌子上。李波说:“慢!我刚上任,这个事恐怕拿不住,更何况不是我一人检查的。”狡黠的许勇说:“管你办成办不成,这都是我朋友付老板的一点心意。”李波心想:狡猾的许勇太不够意思,硬是把我往火坑推。不管李波怎么说,怎么推辞,付成敏硬是把装有两万元的信封放在桌上。李波也不好意思不给老同学面子,只好如此。然后付成敏和许勇,以为事情已经办成,洋洋得意坐着付成敏的宝马牌轿车飞驰而去。

李波尽管家里父亲病重特别需要钱,面对这么大的诱惑,自己也有些心动,本想收下这两万元,可转眼想越觉得不对,不能为区区两万元,而耽误自己的前程。想到这,他飞快从床上爬起来,开着“长安之星”面包车,来到许勇家里,把装有两万元的信封硬是交给了许勇,托他转交给付成敏。

付成敏以为事情已经摆平,正坐在自己的大真皮沙发上,哼着秦腔乱吼。没成想到李波和谢征、张郓云他们坐着“长安之星”面包车来到渭河纺织有限责任公司。他们给付成敏送达了税务稽查底稿。当付成敏怒气冲冲看完税务稽查底稿,想着自己走南闯北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居然栽在二十多岁毛小伙手里,气得心脏都要蹦跳出来。他看着检查结论:补缴地方各税八万六千多元,加收滞纳金一千三百多元,处以少缴税款一倍罚款八万六千多元。尽管心里滋味无法言表,然而为了不失他亿万富翁的风度,故作镇静说:“我从来也没有遇到过,象你这样厉害的年轻人,这钱我缴。”然后掏出自己的派克牌金笔,在税务稽查底稿签上自己名字……

暮色渐渐降临,李波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爬上单位的筒子楼,“李波,有人找!”刚到拐角处,听到邻居的叫声。“谁呀?”说话间,李波快步走到房门口,准备进入自己的房子。“你好,李局。”站在李波面前的是一位陌生的瘦高小伙子,穿得很笔挺的蓝色西服,说话很谦和,李波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在哪见过。他自我介绍到:“我是东方公司的小王,宁会计打你手机打不通,让我来接你吃饭的。”“噢,手机没电了,请转告老宁,谢谢他的好意,我就不去了,晚上还有个事。”东方公司是市局最近按排的一起涉税案件的当事人,取证工作已接近尾声,这个时候来个饭局,显然别有用心。怪不得刚进院里时,楼下停着一辆别克,李波这么想。“你们何局长已经去了,都在等着你呢!”小伙子说话态度很坚决,没有一点商量余地。“真的不行啊,一会儿还有个朋友要来,谈一个很重要的事。你赶快忙去吧!”李波这样说,小伙子一看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一个人下楼,开车走了。

东方公司是一家化工企业,老板叫于西京,在市里是一个名声显赫的人物。他办厂多年,市里各个部门都有他的熟人,包括市委书记﹑市长。东方公司企业效益相当不错,但就是从来不如实申报纳税,主管税务机关碍于各种情面,只好听之任之。要不是这次从省地方税务局,转来一封省长批复的举报信,一般情况下,稽查局是不驻厂检查的。

从一个多星期的检查情况来看,东方公司光是“其他应付款”科目就少记收入九十多万,还有房产税`、印花税等,估算下来,大约少缴六十多万税款。

稽查局进公司检查前,何局长就一再强调:要查深﹑查细﹑查透!这也是李波任稽查副局长以来接手的第一宗举报大案。李波也想露露身手,没日没夜地干了几天,现在总算有个眉目,这让他有些欣慰。

第二天一早,何局长就把李波叫到办公室,李波知道是询问案子情况,就顺便把税务稽查底稿带上,准备详细汇报。谁知何局长见了李波,只问了一句话:“查出多少税款?”

“大概六十多万!”李波回答。何局长不以为然,问“你看企业的经营情况怎么样?”“还可以吧!”李波没加思索回答道。“什么还可以?据我所知,东方公司这几年一直走下坡路,现在是负债经营。查的税款再多,也没钱缴。再说,东方公司是市里重点保护企业,我们要支持民营企业发展,要放水养鱼,不能杀鸡取卵,你说呢?”何局长一本正经说。

“那省局怎么交待?”李波越听越犯愁。“当然了,对省局要有交待,又不违犯税法,但要达到双赢,懂吗?”何局长似乎对小学生上课口气说。

怎么达到双赢?李波心里犯糊涂了,一方面要依法治税,一方面要放“税”养鱼,这个最佳平衡点真是不好找。我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早就听有人说:现在任何企业都有偷税行为,企业赚得就是税钱,如果真把各种税交全了,那企业肯定全是亏损。可摆在李波面前的这个难题(达到双赢)怎样解决呢?李波想了整个晚上,都寻思不出办法,心情出奇地烦燥。他也听说东方公司老板余西京找过何局长,花了几千元在海洋大酒店包房,请何局长吃喝玩乐。干脆算了,放一放,索性不管了。可此案是李波任稽查局局长,接手的第一宗涉税大案,省局将来追究责任,李波是逃脱不了的,办也不是,不办也不是,这该怎么办呀!

就这样不声不息地过了几天,突然省局要组织市局领导去日本考察学习,何局长匆匆地走了。李波想:机会来了,快刀斩乱麻,生米做成熟饭,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要办成铁案,任何人都拿它没辙。

事不宜迟,接下来,李波吩咐:把稽查报告和底稿资料迅速交给审理科。由于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程序合法,审理科很快同意处理建议,但由于涉税数额较大,还需经过市局的审理委员会通过,李波只好耐心等待。

在何局长出去的第七天,市局副局长刘青云把李波叫到办公室。在肯定成绩的同时,告诉李波一定要谨慎办案,办成铁案,绝不要出任何差错。李波再一次把资料审阅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就下达了处理文书。但是在送达文书时,东方公司的宁会计死活不在回证上签字:“我可做不了老板于西京的主,你们要理解我呀,我签了字就会卷铺盖走人。”“那怎么见你们老板呢?”“我现在就给你们联系。”他很干脆回答。

宁会计领我们到公司办公室,见到了东方公司老板于西京。别看于西京,其貌不扬,约莫一米六七,可人特别有精神,两眼总是发亮。他对稽查局的处理决定书,不屑一顾,认为那只是废纸一张,根本兴不起什么风浪,连看也不看,顺手掏出派克笔就签上了他的大名。

当走出东方公司大门时,望着厂区“诚信、务实、高效、安全”的大标语,李波对同来的同事谢征、张郓云说:“七天之后,东方公司再不缴税,我们就到银行扣款!”

七天过去了,东方公司没有一个人来过税务局。第八天一早,李波就让谢征、张郓云填好有关查询证明,一起来到了东方公司的开户行——东海市工商银行中心支行。在提供了各种手续后,财务科长出去请示吴行长,最后见到吴行长时已过了一个小时。吴行长倒是很热情,责成一个职员领李波﹑谢征、张郓云查询存款账户。但结果让人大失所望:账户里只有两千三百五十七元“怎么只有这么一点?”李波问那个职员。“公司刚取走二十三万元,说是准备发工资。”

“什么?刚取走?”李波一看电脑记录,傻眼了,是半个小时以前,也就是李波他们在等财务科长,请示吴行长的过程中。肯定是银行内部有人通风报信!“为什么让他们提款?”李波有些愤怒说道。“在行长没签字前,我是不能执行你们要求的。可东方公司提自己的钱,是顺理成章的。这是时间差。”小职员显得无可奈何样子。李波强压着怒火说:“下次账上有款了,可不能再放了。想必你们也知道,根据《税收征管法》相关规定,由于银行原因,造成税款流失的,要受处罚的。”那位职员连连点头说:“知道,知道。”

正当李波情绪十分沮丧,好象某人用鞭子抽打他时,有人喊他的名字,一看,原来是大学时的一位校友,小陈。他也在工行上班,只是好多年没见了。李波与他互留电话后,请小陈在款到后第一时间通知他。

第五天中午,李波突然接到了小陈的电话。告诉李波,东方公司帐户上汇来了五十多万元。李波心里别提多高兴,赶快叫谢征、张郓云和自己一道,开着“长安之星”面包车,来到东海市工商银行中心支行。

这次还算顺利,税款全部扣清!不过那位财务科长见了李波他们,铁青着脸,好象李波他们欠了他几百万帐似的。这时,李波显得神情飞扬,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对着谢征、张郓云高声说:“上班这么长时间,没有一件事让人象今天这样开心。”李波唱起了自己喜爱的电影《红高粱》中的《酒神曲》:“九月九酿新酒,好酒出在咱的手。好酒、好酒,喝了咱的酒,上下通气不咳嗽;喝了咱的酒滋,阴壮阳嘴不臭;喝了咱的酒,一人敢走青刹口;喝了咱的酒见了皇帝不磕头!”

两天后,何局长从日本回来了,还给李波他们局里中层每人带了一条日本香烟。李波走进何局长办公室时,显然他已知道扣税的事了。何局长微笑着说:“东方公司早该整顿了,要不是市长打招呼,我早下手了。我在这个位置上也太难了!好多事情要和地方上打交道,处不好关系,财政局就不拨经费。你干得好,税缴了就好。”李波心里明白:领导肯定不满意。他也说了冠冕堂皇的话:“谢谢领导的支持。”

十一

不久,东海市人民检察院接到了“群众来信”,举报东海市地方税务局稽查局副局长李波,收取渭河纺织有限责任公司贿赂现金两万元。东海市人民检察院立即立案侦查,传唤了渭河纺织有限责任公司老板付成敏,他供认:确有其事,两万元现金是他和许勇一起送去的。东海市人民检察院又传唤了许勇,许勇一口咬定:付成敏亲手把两万元现金交给了李波手里。此时,李波在东海市人民检察院有口难辨。尽管他说:付成敏给自己送钱是事实,但他最后没有收,托人退给了付成敏。但检察院办案人员张威﹑冯白哪里肯听李波辩解,声言:要在东海市地方税务局再办一起案件,钓一条大鱼。

此时,外界传言满天飞:“李波将会步程飞后尘,要被逮捕入狱。”这个消息不胫而走,成为东海市街头巷尾人们议论一大热门话题。倪守敬、杨晓伟、谢征、张郓云等曾经与李波工作过的同事们纷纷找局长何军,愿以公职担保李波是清白无辜的。林芳、马斌听到李波蒙冤消息后,更是心急如焚,他(她)俩牵头,联合好多纳税人给东海市人民检察院、人大、市委、市政府投书:李波是一个难得的好税官,不会有受贿行为。林芳、马斌还跑到滨海地区地方税务局,找黄清局长,斩钉截铁说;李波是被冤枉的,有人要陷害李波。请黄局长出面说几句话,主持公道。黄局长此刻心里受到很大震撼:税务人员和纳税人一向是相互对立的双方,可在税务人员被检察院立案调查时,居然有纳税人公开站出来,为税务人员鸣冤叫屈,看样子此案真的有些蹊跷。

黄清局长没有向任何人打招呼,便和司机一起,驱车去了东海市地税局稽查局,见到了谢征、张郓云等稽查局的同志们。大家无不对李波刚正不阿,不畏权势,敢于顶住来自各方压力,公正执法的一身凛然正气万分钦佩,纷纷表示:李波是被冤枉的,受人诬陷。黄清局长听着,越发觉得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立即给东海市地税局何军局长打了电话。一会儿,何局长过来后,便与黄局长一起去了东海市人民检察院……

过了一段时间,东海市人民检察院接连收到了数封举报信,检举东海市组织部副部长许勇多次卖官受贿,有巨额财产来历不明。东海市人民检察院立即展开调查,发现许勇以其妻、儿子名义在银行开有多个户头,存款高达一百九十三万多元。随即立案侦察,提审了许勇。据许勇交代:李波确实托他转交付成敏两万元,可他攫为己有。至此,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而李波也洗刷了冤情,平反昭雪。

黄局长有意调李波去滨海地区地税局工作,可李波硬是不去,说:自己早已成为东海市的人了,要在这片土地上扎根。后来,李波被任命为东海市地税局稽查局局长,荣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

李波独自来到海边,在他面前是一片壮丽宁静、碧蓝无边、像光滑的大理石一般的海。在眼光所能看到的远处,海和淡蓝色的云天相连:涟波反映着融化的太阳,现出一片片的火焰。远处连绵的群山,在晨雾中隐现着。

懒洋洋的波浪亲切地朝着脚边爬过来,舐着海岸的金色的沙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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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墨佰毅然点评:

蓝海波澜。平静的海平面上,定然存在着波澜暗涌,一不小心,海面上的船帆就会万劫不复,成为埋葬。
本文步步紧凑,情节落落大方,人物描写得相当活现。若现实中,多出李波这样的好官员,真乃国之大福。
“好人有好报,身正不怕影子斜,”就是这个道理。读出此文来,确实让人有种爽快的感觉,相当不错!
好文推出共赏,希望作者继续努力!

文章评论共[1]个
燎原百击-评论

问好朋友,请不要把再发作品标为首发,谢谢支持。
  【墨佰。毅然 回复】:
文章写的真不错,可惜是再发,如果是首发可以给精华的。王立刚朋友,期待您的首发作品。 [2008-7-6 12:57:05]at:2008年07月06日 中午12: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