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云梦哲常常在深夜里难以成眠。他一直在问自己:单纯我就有错吗?她曾经说过他单纯,说的时候一脸微笑,可是现在她已经变了。她被云梦哲喜欢,这个她是知道的,她的名字叫田若予。
云梦哲对田若予说过,他曾经喜欢过的那个女孩。他一直想告诉她有关自己的过去,只是没有机会,机会到来了,他说出来的时候很是自然。那是个竹林深处的露天茶馆,云梦哲坐在田若予的身边,田若予在跟一个男生和两个女生搓麻将。她对云梦哲说:“你不会,以后看我打两遍就会了。”云梦哲安静的坐在田若予的身边,他对麻将没有一点心思,他想我宁愿这样坐着,永远都学不会。后来歇局,有的去了厕所,竹林里安静极了,有几只鸟叫传出去。田若予把手伸过来,亮她的指甲,云梦哲一时无措,田若予说:“你有指甲刀吗?”云梦哲说他没有,他没有看清那些指甲,他没戴眼镜,他想到了那些指甲上泛着阳光的光芒。他说:“你用手啊!”这次是她又糊涂了,他解释说:“你先在指甲上拉个口子,然后再撕下来。”女孩知道这是个玩笑,她笑了,把头转过去。
没戴眼镜的云梦哲看见不远处光着膀子搓牌的三个人模糊的脸。他感受着阳光明亮的迷蒙,他想着竹叶在阳光下清晰的纹络。田若予对面那个女生已经低下头去,田若予斜着身子,想着处理掉那些长指甲的方法。她回过头来,把想起不久的那个问题说出来:“你最近又写小说了吗?”他点头说是。她又问:“你有没有把我写进小说里?”他很快的说写了,他听后是很大的惊讶。他便说:“我也把她写进了小说里。”田若予有些沉默,云梦哲说:“去年的时候,我在她qq空间里看到了她和她男朋友的合影,我就放弃了。我把手机关了三个月,便写了<月有>。”田若予说:“其实你还是喜欢她的,不然你不会关手机。”云梦哲说不了,他转移了话题:“我写的你就是在那篇<私奔>里。”这时候坐在田若予身边的女生笑了。田若予说:“你不会写的太......”云梦哲说:“不会啦,我很崇拜你。”
后来冗长的牌局又进行了许久,后来就是去吃饭。云梦哲坐在了陌生人的一边,这让他很不舒服。最让他不舒服的是田若予和他的另外一个女同学走到编审那里去让酒。她们为了和他熟悉,不得不喝下去那讨厌的啤酒。编审是个胖男人,大约三十五六岁,眼睛有些朦胧。云梦哲没有去,他是故意这么做的,最开始他听编审讲怎么写剧本时还觉得编审还可以,可到了竹林编审介绍自己写东西的方式——先是狂耍,最后一刻再写,以及喝酒的俗气都让他感到厌恶。那次后,云梦哲便戒酒了。
那次以后,他对混迹社会多年的人都心存顾忌。他觉得他们经验太多,对付他这种刚出道的人不费吹灰之力。
云梦哲喜欢了田若予后,也就和烦恼形影不离了。这跟他以前喜欢女生时的感觉是一样的,他都是一厢情愿,却总是又陷得不能自拔。他不知道他喜欢田若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虽然喜欢上一个人只需一秒,但是之前的酝酿却是必不可少。他也怀疑自己是否是喜欢,但是又想既然不喜欢,而那些强大的难以抛开的牵绊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有时会埋怨那些女孩,是她们的无意之举,让他错怪,最终让他掉进爱情的河流里。关键是他已经模糊的向她表达了喜欢,关键是女孩也察觉到了。在这样的状态下出现的状况最纠缠不清了。原来那种同学情谊受到了冲击,他们的交谈也没有以前明朗了,也就像了桑拿天气,让人烦闷不安。雨后凉爽的天气什么时候出现呢?
他时常关注她,总是在她久未更新的博客了猜想她的生活。他等在qq上,等她上线了,本是告诫自己的不和她说话却忍不住找个问题来问她:“学校要求填的那个表何时填完?”“你在忙什么?”她在那边也是寥寥数语,看起来像回避,他们很快便无话可说。他因为说了话而高兴,而又因为破了自己的誓言忧伤起来。她不怎么先打招呼,总是他先问一句。
云梦哲他们的写作老师是一位看不大出年纪的男老师,实际上这个叫宋绪微的人快有六十岁了。60岁的宋绪微显得还很强壮,爱穿蓝色牛仔裤。60岁的宋绪微讲起课来还手舞足蹈,讲到生动处自己先笑得一塌糊涂。60岁的宋绪微爱讲自己的经历,自己的大学,自己当主编的那个报社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可宋绪微讲的知识去少之又少,他讲不出来,更深层的原因是他的知识都是实用性的,而不是学术性的。他难以称得上一个讲师,更别说是教授,可宋绪微就是教授。宋绪微的名字有点像女人的。
云梦哲没有问过田若予是否有了男朋友,她家里怎么样这类的问题。他知道问了这些他的意图就很明确了。他有一次放出谎言,说自己要回家结婚,自己的娃娃亲到期了。田若予对因为如此而提出的退学难以理解,她说结婚也不用这么急吧。他说怎么不急,我如果不回去,她家就要揭我家的房。她生气了,说怎能这样啊,两家又都不是小孩子,不回去也不能揭房子啊,你好好考虑吧,退学不值得。他说他就爱做不值得的事情。他还说乡村的青年如果25还没结婚就是大龄青年了,就没人要了。田若予说这个她是知道的,她有个弟弟和她是同一年的,在今年就结婚了。
云梦哲知道田若予似乎有个男朋友,是个工科生,这一部分来自他的猜想,他还在别人那里得到了证据。有一个同学说他见过田若予和一个男生在马路上走。还有一个男生说他看见田若予和一个男的在校园里漫步。那个男生是晚上看见的他们,他说他们一句话都不说,八成是在谈恋爱。云梦哲听同学说的时候正在读书,他没有变成同学想看到的样子——歇斯底里的狂叫“这怎么可能”。他平静无比,像是没听见,可他心里却百感交集。很晚的夜里他发信息:我看见你的男朋友了。她回信息:那不是我的男朋友,以前追我的一人,想出来走走而已。他回信息:你别让人轻易的而就追上啊。她回信息:哪有,我现在忙的要死,哪有时间想这些。这是很久之前的两件事了,现在他知道了新的。在篮球赛的时候,田若予和一个男生坐一块,聊了很长时间的天。他就在场地上练习投球,他没戴眼镜,也刻意不让自己去看那里。他却把一个球投偏了,球就砸在了那里,田若予“啊”了一声。他确实没想要投过去,结果却是这样的。比赛前他去厕所回来跟去厕所的田若予打了招呼,他回到场地上时,发现那个男生不见了。
云梦哲不喜欢宋绪微,出现这种结果也许是必然。他觉不出宋绪微有多少学问,这也许是他对宋绪微的期望太高了。宋绪微是系主任,还把国内著名的文人xxx挂在嘴边,说他们是大学同窗。云梦哲就想既然你跟人家是同窗你应该很厉害啊,可你怎么讲不出东西来呢?宋绪微讲不出东西来,就爱讲写别的,还没讲完自己先笑起来,下面的学生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也就跟着笑,笑完后内心空荡荡的,就像被炸弹袭击过,剩下的是废墟。云梦哲讨厌宋绪微是觉得自己的才华没有被发现,他最开始也愤怒过,但很快就过去了,他想这没有必要了。可是后来他发现他对宋绪微的抵制是有另外的原因。终于有一天他恍然大悟了。
田若予是个普通的女孩,单纯的心也是有的,只是她的单纯在复杂的生活面前太脆弱,趋利避害让她迅速的变化了。她大一讨厌一个女老师,大二自己的才华稍微被发现了,到了大三宋绪微才真正的发现了她的才华。最开始她也讽刺过宋绪微的语速太慢,后来她把这也看成优点了,她越来越觉得宋绪微风趣,有颗年轻人的心。宋绪微说:“你们为什么觉得我的观点并不落伍,是因为我在不断的学习新东西,我也就跟你们交流不存在障碍了。”田若予认为他说的对。宋绪微又说:“我的名字听起来像个女的,他妈的,不知道多少人没见我本人前都觉得我是女的。”田若予就觉得这个老师是性情中人,敢爱敢恨。
田若予有一次骂人被云梦哲听到了。那是九点多的晚自习后,田若予大声的对其他三个女生说:“他妈的,她就是一贱人。”云梦哲正在另一条路上走,他便觉得这女孩敢爱敢恨。老师因为在课上不止一次的提醒田若予她们不要说话,可田若予她们觉得自己并没有说话。
她时常走出去,认识社会上的一些朋友。她和祝娇娇是好朋友,她们友谊开始在大学之初。她想在c城留下来,而祝娇娇恰恰从小就长大在这个城市。她不怎么喜欢别人问她毕业后去哪里这个问题,云梦哲是问过的。那次在竹林茶馆,云梦哲问她:“你真的要留在这里?你不觉得还是家乡好吗?听见他们说话你不觉得别扭?”田若予说:“你没发现我这里的话说的很好的,你没发现?”云梦哲说:“会说又怎么样?你还是在这里举目无亲。”她就有些生气,她说:“以后再说吧。”那次去竹林是参加一个编剧的聚会,可云梦哲对写这种剧本很不顺手。云梦哲总是想办法和她靠近,这让她觉得云梦哲有些单纯,并说出了这句话。
云梦哲和班上一个女同学发生了矛盾,女生在课堂上破口大骂。云梦哲说你在骂一句,小心我抽你。女生更怒了,大声喊:“他妈的,我骂你怎么了,怎么着吧。”云梦哲便说:“不服对不对,咱出去单挑!”坐在女生一边的田若予便说:“你怎么好意思说啊,你一大男生怎么能和女生单挑?”一天后云梦哲在qq上给田若予留言:如果她再骂我,我真抽她,大不了我就被开除呗。她在下午看见的留言,回复:你太单纯。云梦哲恢回复:单纯总比复杂好吧。她回复:我说的不是那个单纯,但我也不是在贬你。
单纯的云梦哲把写的诗给她看;云梦哲见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可她对云梦哲不感冒。
到了大三,面临找工作,她当然不能错过任何机会。宋绪微原来做过著名晚报的主编,她便觉得可以让宋绪微帮一下。因为有这一层的考虑,她更加亲近宋绪微了。宋绪微有个特点,喊女生的时候不喊名字,喊小什么。他老是这样喊田若予:小田。他老是小田小田的叫,云梦哲有些受不了,上着课便出去了。
就是在这一天,云梦哲在小田的称呼了看出了东西,他觉得田若予的处境很危险了。田若予这只羔羊离宋绪微是那么近,以至于宋绪微的涎液很劲道的流出来。
他看见那涎液闪着房间里的粉红色的光。田若予坐在椅子上看电视,椅子的后背挤着她肩下的肉,她把一条毯子盖在腿上,电视上播的是《子午书简》。宋绪微站在卧室的门口,他身上裹着一条浅蓝色的浴巾,他在擦他的眼镜,眼镜上被溅满了水。他边擦眼镜边看田若予,电视晃得他的眼睛有些疼。他往里走了两步,觉得电视里的女主播三十露头的样子,他在想女主播的故事。这时田若予察觉出宋绪微出现了,她的局促加剧了,这种心情很是复杂,别扭和心不甘占绝大部分。她感到了恶心,她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是虚构的,可是她的面前窗户紧闭,空调里冷气突突的喷出来。她后悔自己的一再退让,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愿望能不能实现,承诺都是在做出牺牲后才开始的。她感到有点难以置信的就来到这里。她感到宋绪微又往前走了,她吓得一动不动。她听见宋绪微清嗓子的声音,她回头,却发现门口处空空如也。逃跑的念头在这一刻是如此的强烈,她开始推开窗户跳下去,也可以钻到床底下去。可是她没有,宋绪微再次出现了。她在一闪念间也放弃了钻到椅子底下去的可能,她想到自己像只小狗那样被拉出来的情形。宋绪微坐在床上,床颤了一下,这把田若予吓了一跳。她笑着,她说:“宋老师。”宋绪微笑了笑,他说:“别叫我老师了,小田。”小田,她想到这个名字是如此的恶心人。沉默,如同在行刑前。宋绪微说:“小田,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不然怎么为人师表。”苗若予说:“老师。”她镇定下来,觉得可以避免什么发生。她说:“老师,这又何必呢。我为了那个目的非得要这样吗?我还小,不懂事,我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宋绪微裹紧了浴巾,坐在床右侧的椅子上,他看着田若予的侧脸。他说:“小田,你看你把气氛弄得有多尴尬,你不该这样说的。”田若予的泪也就下来了,她说:“宋老师,我太天真了,我知道您早就识破了我的伎俩,我错了,您在给我个机会吧。”宋绪微有些慌了,他嗅到了现实的味道,他说:“你没错。”田若予说:“宋老师,我真的错了。”宋绪微说:“小田,你难道不喜欢我吗?你难道不崇拜老师?”苗若予用毛巾擦着眼泪,“我不喜欢你啊。”宋绪微愣在那里,马上又觉得这可以理解,因为他也不喜欢田若予,他只喜欢她的年轻,她只有22岁。“是这样的啊,老师还因为你是喜欢我的呢。”宋绪微找到了烟,他点上了,田若予嗅到了烟味,她炝得的厉害。她想尽快的离开这里,她发过誓,不会找吸烟的男朋友。宋绪微在咳嗽,田若予说:“老师您感冒了?”宋绪微没说话。田若予又说:“老师你已经功成名就了,我不希望我毁了你一世的清白,我也不希望自己毁了,我想走。”宋绪微还是不说话,他那支烟的半截烟灰却不知道掉下去。田若予穿上了t恤,她又顺开裤腿,宋绪微猛地站起来,田若予吓得喊了一声,宋绪微却走到窗前,他望着外面安静的夜。田若予穿上裤子,她的手握住了门口的手柄,她说:“老师,我走了。”她关卧室门的那刻听见宋绪微带痰的嗓子里发了一个声音,她拉开了房门,走出来,她知道那是个“滚”字。她在狭窄的楼道里跑了起来。
她一口气跑到了楼下,保安在保安室里看她,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觉得自己丢了东西,他拿出手机后发现什么也没丢。她失声地说:“喂。”觉得那边是拯救她的英雄。是云梦哲的声音,她大声说:“云梦哲云梦哲云梦哲,你在哪,你快来救我,你快来。”
云梦哲想着自己飞快地跑到那里,他迎着了向他跑过来的田若予。田若予把他拥抱了,她害怕得浑身还在发抖。云梦哲温暖得拥抱着田若予,他望着深沉的黑夜,夜下的城市如此的巨大,一阵风吹来,他担心自己是轻微的蚂蚁。他看到了宋绪微那张狰狞的脸。
诗人继续想象下去,诗人的脑袋有时候是混乱的,就像是疯子。云梦哲想到毕业离校前的第三天,这一天他们要照合影。每个人都很快乐,只有他和田若予脸上表情漠然。宋绪微出现了,他来到后合影的队伍也就站好了。摄影师喊道“二”的时候,在最后一排的云梦哲的腿直杠杠的伸出去,脚实在的蹬在宋绪微的头上,宋绪微轻飘的倒在地上,没一点分量。众人怒视云梦哲,有人在扶宋绪微。宋绪微站起来,看见了紧拉住云梦哲胳膊的田若予。宋绪微脸上显示了那种修炼了几十年的微笑,他说:“没事儿,继续照。”这一次顺利完成了。众人散开,所有的热都看到了云梦哲和田若予离开的背影,他们的手是拉在一起的。
“你怎么能这样想呢!”田若予看着云梦哲说。这是一天,这一天里云梦哲说出了自己的想象。说话前,他已经49天没跟田若予说话了,他开口后,田若予说:“你怎么还说话,你不是到毕业都不给我说话吗?”云梦哲听到这句话后,百感交集,他便说出了自己在以前的想象。
“你别这样想,你别整天神经错乱,你别神经质。我和你之间只是同学关系。我的事儿也不要你管。你别烦我,你别跟踪我,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田若予快哭了。
“我也没怎么样啊,我只是替你担心,因为我喜欢你。”这是云梦哲首次说出喜欢来,但他毫不激动,他在心里已经说了无数次了。田若予却笑了出来,她笑得暗淡无光,像枯萎的花朵。“其实...,其实我不值得你这样,其实......”她的话被云梦哲打断了,他问她:“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是随便的花朵吗?”
苗若予说:“我是,我是随便的花朵。”然后她看见云梦哲径直离去,从此消失在她的记忆里,而她总觉得自己的生命若有所失。
2008年6月12号手稿
2008年7月5号打印定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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