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钟书记在离县城60多公里外的青山乡工作。

青山乡是一个山区乡，辖区面积180平方公里，常住人口12000余人。该乡山峦绵延，主峰海拔3066米，山清水秀，气候宜人。是避暑、休闲、游玩的好去处。区内有大熊猫、金丝猴、银杏、珙桐等珍稀动植物；有形态各异的瀑布、海子；有独具魅力的日出、云海、佛光及万亩野生高山杜鹃；有古栈道、名特小吃街、古香古色的老街、浓郁民族特色的羌藏艺术宫等精品景点让游客流连忘返。

钟书记是地地道道的青山乡人，他深爱自己的家乡。12年前，他大学毕业后被安置到县级机关工作。5年后他结了婚，在县城安了家。不久被选拔到广红乡工作，任党委副书记，一干就是4年。后来又被调到地处偏僻的青山乡任党委书记。乡上工作千头万绪，特别是当了一把手后，要抄心的事情更多，总感到时间不够用。

5月12日，钟书记到县城办事，中午推掉了宴请，说要回久别的家里去看一看。

钟书记的妻子张敏听说钟书记要回来，非常高兴，特意向单位领导请了假。迅速上街采购了许多钟书记平时爱吃的食品，回到家顾不上休息，马上动手精心制作。一道道菜，很快就被端上餐桌。

钟书记一进家门，就闻到了满屋的菜香味，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换上拖鞋，快步走到餐桌前，迫不急待地用手拿起一块油炸带鱼就往嘴里送。

“嗨！你怎么还是改不了，饭前要洗手！”张敏从厨房走了出来，嗔怪道。

6岁的女儿从张敏身后一下子冒了出来，挥着小手，向钟书记奔跑过来。钟书记一弯腰，一下子将扑进怀中的女儿抱了起来。

“爸爸！爸爸！”女儿甜滋滋地喊着钟书记。

“哈哈！女儿好乖，想死老爸了！”钟书记兴高采烈地女儿脸上亲了又亲。

女儿“咯咯咯”的笑个不停。突然，女儿停住了笑，一脸严肃地指着一旁的妈妈说道：“爸爸，还有妈妈！”

钟书记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深情地看着妻子，“哈哈哈！对对对！还有妈妈！”一伸手把妻子也揽入怀中，在妻子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张敏羞涩地忙从钟书记怀中挣脱出来，满脸通红地转身到酒柜去拿红酒和饮料，分别打开瓶盖搁到餐桌上。然后，又到厨房拿来三个高脚杯，一杯倒上饮料递给女儿，两杯倒上红酒，一杯递给钟书记，一杯留给自己。笑咪咪地对女儿说道：“来，宝宝，我们一起举杯敬爸爸，祝他生日快乐！”

“啊，今天是爸爸的生日，爸爸干杯！”

钟书记高兴地举杯以女儿碰了一下杯，又同妻子碰了一下杯，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我的生都搞忘了，谢谢老婆，也谢谢女儿，来，干杯！”

一家人围着餐桌，吃着、喝着、说着、笑着，温馨无比。

饭后，妻子忙着收拾碗筷，打扫厨房、餐厅的卫生。

钟书记带着女儿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给女儿讲童话故事，陪着女儿嬉戏。不知不觉中，钟书记与女儿都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突然，钟书记一下惊醒了，昏昏沉沉中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刚才晃动了一下，身旁的女儿还在沉睡，没有人推动自己？他心里直犯疑，“嗯呀，不好！地震了！”他“噌”地一下从沙发上跃了起来，一把抱起正在沙发上熟睡的女儿，大声对妻子呼喊道：“老婆快跑，地震了！”一个箭步冲到门前，迅速打开房门，“嗖”的一下跑到了房屋外的空坝上，妻子紧随其后也冲了出来。一家人抱成一团，惊魂未定。

大地颤抖得更加剧烈，房屋、围墙摇晃得更加厉害，人感到旋晕，站立不稳。钟书记连忙招呼妻子，“不好！地震又来了，快蹲下！”

高空物件的坠落声和四处响起的垮塌声、惊叫声、呼救声连成一片。灰尘弥漫，呛得人喘气都困难，美丽的城市一瞬间笼罩在恐惧之中。

不一会，大地停止了颤动，钟书记抬头四处一看，心头不禁一震。眼前的景象让他吃惊，到处已经是残垣断壁，废墟一片。他连忙摸出手机联系，连拔几个人的手机均无法接通，忙又改打座机，仍然还是打不通，心里更慌了。他马上把女儿塞给妻子，急切地说道：“对不起，我得立即回青山乡，保重，照顾好孩子！”

张敏知道，这个时候要留住他，完全是徒劳的，以他的个性和为人，现在就是用十头牛也休想把他拉回头。她紧紧地抱着女儿，眼里噙着泪水对钟书记点了点头，“家里放心，你也要保重，我和女儿在等着你呀！”

钟书记起身点了点头，拭去溢出的泪水，义无反顾地一转身走了，很快就从妻子、女儿的眼前消失。

二

一路上，钟书记望着车窗外不断闪过的被损毁房屋，神色凝重，默默无言。车子越接近青山乡，建筑物的损毁程度就越大，钟书记的心就揪得更紧。他多次催促司机，“开快点、再开快点！”

车子行到山脚下，“嘎”一声停住了。

钟书记下车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上山的路，不是堆满了滑坡的泥石，就是已经塌陷河中。通讯中断，道路又不通，青山乡上万名的乡亲生死不明，怎么办？钟书记心急如焚，知道这个时候必须当机立断。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选择，徒步穿越高山回青山乡。

他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知道要走的山路是一条险象环生的生死路。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刀山火海也要去闯，尽快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以受灾群众同生死，共患难，心中才会感到踏实！

钟书记谢绝了好心人的劝阻，找了一根木棍，孤身一人开始徒步上山。路越走越陡峭，山路上乱石七零八落，裂缝随处可见，外侧是深达数百米的悬崖。大面积的滑坡，使脚下的乱石与草丛中的“路”异常松软不易站稳，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滑下山崖。一路上穿密林、钻草丛，实在过不去，就用手中的木棍边开路边行进，下坡时，就像小孩子坐梭梭板一样，不由自主地直往下滑，还得时时留意着山上可能滚下的飞石；越高山，手脚并用，一步步艰难地往上爬；跨溪流，攀绝壁，身体紧贴石壁，屏住呼吸，一步步试探着往前挪动。汗水湿透衣襟，荆棘划破手脚，忍饥耐渴穿越了一座座高山。凭着顽强的毅力，他硬是在陡峭的高山峡谷中走出一条路来。

当疲惫不堪的钟书记出现在受灾群众的面前时，受灾群众看了眼前这位脸上血迹斑斑，身上衣衫褴褛的钟书记好一阵。才有人惊呼，“是钟书记，钟书记回来了！”

受灾群众一听，“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

三

“钟书记，我家的房子垮了，猪牛也砸死了，今后怎么生活呀？”

“钟书记，我儿子还在矿井下，生死不明，怎么办？”

“钟书记，我的父母被埋在废墟下，房梁、水泥板太重搬不动，没发抢救，怎么办？”

大家七嘴八舌向他们的主心骨吐诉着心中的忧虑，祈盼着钟书记能施展神通给自己希望。看着片片废墟，听着乡亲们声声带血、悲怆的哭诉，钟书记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他一边安抚群众，一边紧急部署抗震救灾工作。他把党员和青壮年召集一起组成抢险突击队，全面搜救被困群众；他把乡、村、组干部组织起来，分成医疗救治组、安全保卫组、后勤保障组、信息联络组。

一切安顿停当后，钟书记仍然不放心，顾不上休息，顾不上年迈的父母，又马不停蹄地在废墟与乱石间穿行，检查、组织、指挥抗震救灾工作。他迅速把涌到场镇的8000多名受灾群众转移到开阔的安全地带，搭建简易抗震棚，以村、场镇为单位划分管理区域，明确了负责人；他迅速将场镇所有能够集中的食品、饮用水、药品等集中起来，实行统一管理，定额配送，维护受灾群众的基本需要；他指挥抢险突击队搜救被埋人员，不放过任何一点救人的机会，用嘶哑的嗓子不停地呼喊着，多次不顾个人安危，冲进摇摇欲坠的屋内抢救群众；他眼含热泪对一批批遇难人员的遗体和死亡禽畜进行无害化处理后，全部采取深埋。

连日来，钟书记基本上没有休息，不分昼夜地四处奔波。困了打个盹，饿了喝一碗稀饭。人显得又黑又瘦，脸、手臂脱了一层又一层的皮，嗓子也嘶哑了。乡亲们心痛地劝他多休息休息。他两眼布满了血丝，嘶哑着说道：“乡亲们，你们一天安顿不好，我一天睡不下，你们一天没有脱离危险，我一天睡不着呀！”

乡亲们看着蓬头垢面、胡子拉喳的钟书记，心痛的哭了。

青山乡的抗震救灾开始由无序走向有序，由慌乱走向镇静。受灾群众开始走出灾难阴影，走向阳光，虽然忧伤仍在脸上，但却多了几分坚定。

四

五天时间过去了，钟书记看到食品、饮用水、药品都开始告急，顿时心急如焚，皱紧了眉头。暗自思忖，派去送信的三批人，难道都没有把信送到县指挥部？

“轰隆隆！”远处传来一阵轰鸣声，很快就有两架直升飞机出现在头顶。钟书记一下子看到了希望，大大松了一口气，悬着心回了位，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受灾群众欢呼雀跃，奔走相告，“亲人解放军来了，我们有救了！”。

直升飞机送来了食品、饮用水、药品。返回时，运走了一批重伤员。

不久，1000多人的求援部队抵达青山乡，迅速展开拉网式搜救，医治受伤群众，进行消毒防疫，组织被困群众转移……一切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钟书记看在眼里，喜在心上，脸上露出了笑容，大大地舒了一口气。他笑咪咪地对身旁的人说道：“这下好了，我可以向党和人民交待了！”话刚一说完，人却一下子站立不稳直往下倒。身旁的干部群众慌忙把他扶住，慢慢地把他平放在一张折叠床上。

看着人事不省的钟书记，人们大声喊道：“李医生快来，看看钟书记怎么了？！”

一些群众站在一旁抽泣着，不停地抹眼泪。

李医生迅速跑了过来，对钟书记作了一番检查后，直起身抹了一把泪，哽咽着说道：“钟书记走了！”

“什么？”大家非常吃惊，瞪大了双眼。完全不敢相信年仅三十多岁、精力充沛的钟书记，在希望出现了，却悄声无息地走了，没有留下一句遗言。留下的是心爱的妻子和活泼可爱的女儿，留下的是人们无尽的怀念。

“钟书记，你不能走啊！”大家齐声呼唤着他们心目中的好书记，声音在大山中久久回荡。

乡亲们悲痛欲绝地停住了转移的脚步，不愿意离开他们的钟书记。

乡党委副书记、乡长一看急了，激动地高声喊道：“乡亲们啊！走吧！如果你们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钟书记啊！钟书记太劳累了，就让他安安静静、好好地休息吧！”

“呜！呜！呜！”大家哭泣着，向钟书记深深地三鞠躬，然后散在一旁，或坐、或站，脸上挂着泪花。

乡党委副书记、乡长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决定把钟书记的遗体也抬出山外。他把这个决定一说，马上获得响应，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呼啦”一下齐刷刷地站在他的面前。

“让我们来抬，我们就是爬也要把钟书记的遗体送出去！”一个青年铿锵有力地说道。

“对，我们来抬！”大家纷纷要求参加。

乡党委副书记、乡长抬手止住了大家，抑制住即将涌出的泪水，用手点了8个年青力壮的小伙子，十分严肃认真地说道：“钟书记就交给你们护送，决不允许有任何闪失！”

“慢！”大家寻声一看，是钟书记的母亲，立刻让出一条路来。钟书记的母亲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到乡党委副书记、乡长面前，环视了大家一眼，动情地说道：“谢谢大家的一份好心，钟儿是大山的儿女，就让他留下吧！有青山与他做伴，他才不会感到寂寞！你们走吧！早一点脱离危险，过上安定的生活，钟儿才会含笑九泉啊！”

8000多名受灾群众在救援部队的组织下，又开始了有序地向外转移。大家三步一回头，想最后在看一看英年早逝的钟书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