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没有读过几天书,至尽连自己的名字都画不太圆,但她凭着朴实的善良,还是把我们四姊妹养大了,并健康地成长起来。
母亲现在一个人留守老家。我们四姊妹在就不让她干农活了。但她总是闲不惯,更主要的是离不开她生活了70来年的老家——这毕竟是她用心血才建立起来的家呀!
“你们现在都在盘学生,等你们缓过这一阵子再说吧。”
母亲的大度让我这个老大惭愧。但现实就是这么的残酷。我只好利用星期天的时间,尽量抽空多回去看一看母亲:陪她老人家说说家乡的鸡毛蒜皮的事,通过电话与在外的其他弟妹通通话,帮母亲拣一拣房子上被老鼠窜动了的瓦片……,以减轻自己的深重罪孽。
母亲现在只种了点自留地,空闲时间就像农村的老太婆一样,喜欢都临近的庙子上去走一走,顺便也烧烧香。
母亲并不是一个十分迷信的人,但农村的精神生活实在是很单调。除了开选举会,村上基本上不开展群众性的活动了。母亲出去走一走,与老姐妹们拉拉家长里短,反而能让她的身心舒展些。
每次上香,母亲总会找与她谈得来的仙娘给我们四姊妹指点一下前程。母亲很不放心我们这些在外跳的人,算上一卦,抽上一签,她才能放下心。
母亲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虔诚去算的。好的签,她会轻描淡写地给我们提及,而一抽到下下签,她的心就紧张起来了,总是反复了又反复,强调了又强调,生怕我们吊儿郎当,激怒了圣明。
上次回家,兄弟就中了标。
母亲拿着电话,不依不饶地向兄弟唠叨。
“你给我听好了,你五月份一定要小心,有个你最熟悉的人,将找坎坎给你爬。”
“我记住了。”
母亲对兄弟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语气严重不满,但天高皇帝远,她也没办法。
“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好生想一想,菩萨还会骗人吗?”
我有些好笑,就算仙娘是菩萨肚子里的蛔虫,她就能了解菩萨的想法。
我不由想起了最近看到的一则老笑话:
有一个人总感到自己最近运气背,于是到观音庙里去烧香,求菩萨指点迷津。
他走进庙里,看见一个与观世音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在向观音菩萨的塑像磕头。
“你是观音菩萨?”
那个人点了点头。
“你怎么自己拜自己?”
“我也有自己解不开的事情呀!”
但我不敢笑,更不能向母亲提示,长途电话费不便宜。
“我晓得了,你就放心吧。”
“你晓得过屁,”母亲又把声音提高了三度,“你千万不能借钱给熟人。”
我知道,任何人一和钱扯上关系,就脱不了干系了。熟人更是如此。大家都抹不开情面,往往不会开条子。
后来证明,母亲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但母亲似乎很健忘,从此以后不会旧事重提,我们也只好一笑置之了。
没想到,这次回家,伙食落到了我的脚背上。
母亲曾说过,我是一个命硬的人,不论是道路鬼还是吊颈鬼,都不敢来找我的麻烦。
但时过境迁,我既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当然也不能置身事外。
我刚拢屋,母亲就把我拽进了堂屋。
“妈,什么事,这么神秘希希的?”
“老大,我给你讲。昨天我到庙子上去,刘仙娘给你们四姊妹都算了一卦,你的签可不太顺。”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谁说得准。”
母亲对我的无动于衷很生气。
“给你说正经的,你六月六这天尽量少出门,免得与人发生口角。”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就算我有定力,一天呆在屋里,还不把我的嘴捂臭。
“别人说话,你最好少参言,小心人家要整你。”
面对母亲的一本正经,我的神经也高度的紧张起来,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你给我记住了。”
“妈,我记住了。”
母亲见我一脸严肃,才放弃了对我的政治教育。
吃过晚饭,我和母亲正在屋里看着电视。没想到,母亲又旧话重提起来。
“老大,今天下午给你讲的话,你一定要记在心上。”
“六月六,我记住了。”
“我给你讲,整你的人就在你的身边,你莫小心点。”
一足失成千古恨!
我这个人,早就没有向上爬的欲望了,根本不会对任何人构成威胁。我现在已经是在十八层地狱了,难道还有万劫不复的深渊?
六月六这一天我是怎么过去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我也早就把母亲的忠告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其实,我不能责备母亲的迷信。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不过是换一个方式,与我们交流罢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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