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初恋史记》

那些信件，依旧夹在我当时视为上帝的那本书中　

依旧被压在我的抽屉底部。一年前　

我曾将它抽出，又将它放回　

大致内容我还能记起，只是你的样子有些模糊　

那时不懂该如何表达情感，更不懂得　

该怎么写情书，某些字句只得摘抄于那本　

《世界名人经典情信》，托小师弟送信之前　

总先奔小卖部复印了一份，将其视为绝对值得珍藏的　

爱情史记。今天，在那条树木秃顶的小路上　

一男孩踩着单车从我跟前走过，后座那位漂亮女孩　

让我又想起了你，想起抽屉里，那些泪迹可鉴的信件　

想起给你送去最后一封情书，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　

在新华街花了两个小时，喝完加冰奶茶，你必须回去了　

我骑上你的单车载着你，越过开元路走上滨江长栏　

穿过湘子桥。我渴望你将抓紧后架的双手，悄悄地　

搂上我的腰，但你是个传统的沉默的女孩　

这让你实在难为。上玻路你提议跳下来推一把　

我气喘吁吁翻着白眼，喊不用，你坐稳　

然后猴着腰，将两座大山拉上了平路　

那时我幻想奇迹出现，那条小路在脚下一直延伸　

让我永远踩不到终点。路旁花香鸟鸣，天空有永不消逝的彩虹　

我们就在这辆单车上白头，过上一生世　

这幻想很浪漫，很童话，可见也幼稚。但这是那刻　

我真实的想法。其实我很想再踩踩你的单车

同你再兜兜风，同你多谈谈与你生活相关的话题

告别时，我多想牵一牵你的手　

我一路上都这么琢磨着。但我胆小如鼠　

勇气不足，站立你的跟前我是矮人。那么轻轻地　

碰了你的手一下，让我心脏错位　

你触电般将手速速藏至背后，脸蛋的红晕　

让我着迷，让我甚至想紧抱你，就此不松开双臂　

看着你把着单车，低头默默走远，孤单的身影让我很难受　

回来路上我对你心怀感激：一定要好好爱惜这个好女孩　

那天你突然远走，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你不想让感情左右你游走的步伐，我了解　

在通往广场大路上，我将借来的雨伞，狠狠地甩向路旁　

在大雨中行走，悄悄掉泪，甚至想吼叫，甚至想撞墙跳楼　

一段时间我极度伤感，时常失眠，写了几篇自命为　

抒情散文的东西，本想投向校刊，但都投向了垃圾桶　

这谁也不曾知道。不久又写了一封信，却不知道　

该发往何方。今天看到单车后座，那位长发女孩　

又莫名想起了你，就想写一首诗，说说一段　

无人知晓的情感，说说一个不曾拉过手也不知道　

该不该叫分手的感情结局。掏出了心底那块石头　

感觉舒畅多了。五年过去了　

那些复印稿依然压在我的抽屉里，还有些许余温。某些时候

我还会想起你，心里还会有谈谈的酸楚　

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会有一把火，　将它们毁灭

《失败的男人》　

我曾经同一对浙江夫妇　

同住一块。当然，我们分开住、共用一厅　

在离市区不远　

鸟那么大的工业小镇。　

有段时间回到家　

总见那个男人，坐在大厅沙发上　

傻叉叉地面对着电视机。二十几瓦日光灯也不开　

那张不断转换频道的彩脸、连鬼都怕。　

他一语不发，像一蹲古罗马石雕那么沉默　

好像除了玩摇控器，他没什么事情可干　

事实他真没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可干　

这个失业中的可怜男人　

操起了家务，洗衣、上街、下厨　

还要带那个未断奶的小孩　

十一点钟前后，还得踩个破单车

跑上三四里路。　去接　

加夜班的年轻妻子。　

真是不简单。本该给他竖个大拇指，喝声哥们

你真了不起，年末应当颁个“三好学生”

鼓励鼓励。　

但我却这么认为，这是个　

绝对失败的男人，彻底失败的男人　

已经无药可救的男人。　

直至今天，我才发现　

原来，我不也同样失败，无药可救　

《面对酒杯的生活》

贴片机动作快捷地敲打着线路板

像一个精力充沛的壮实小伙。

这片新开发区，部分工厂已经投入

生产。我赶了两个多钟头公汽

拜访久约未曾会面的一位客户。　商谈之后

我们在贵州菜馆吃了顿饭、喝了杯酒。

午餐后我竟不知道去哪，便沿着开发区后边

崎岖不平的小道瞎逛。吞了不少东方卡车送来的尘土。

走了一段路，竟然遇上了一块绿菜地

一间老平房门前、搁着两只湿木桶，一个红裤裆小女孩

端着饭碗，坐在干草堆上扒饭。

有人唤她回屋，或许那就是她的母亲

晾好了衣服往回走的老妇女。

我坐在路边草地上吸烟，眼前这小片苍茫的山林

似曾相识。不时以风的方式向我招着手

我真的很想、扔了沉重的黑皮包，带上饮料，带上一些零食

爬山去。（我喜欢远望，这同

我的志向没有关系）

但我恐惧于树林中、埋伏着无法言状的

野兽。而且独自爬山、会使我更孤独、更无趣

我不禁想起了、阳光下土木分明的家后山

柴草压弯了脊背的影子。

我又想起了你，妈妈

这种淡淡地疼痛的想念，总是莫名而至

又那么、幸福难言

妈妈，我已经做好打算，我将会

结束这种面对酒杯、面对面具，面对喧嚣的漂流生活

还你的儿子，一个健康的身体。　

《明天我们又将会怎样》

阿龙在北京混，我只是听说的　

那么些年　

他跑过很多地方，跳过很多槽　

或者说，被炒过很多　

鱿鱼　

末一次给我电话　

是冬天，在南京　

说是快被冻死了，谁都知道

这家伙永远死不掉的。依然　

一口粗话，满口“抄他妈的”　

我想，看来我们的生活仍旧改变不大　

这么多年了，我只能凭空想象　

他娶了那个既让他头痛，又　

让他心仪的女班长，生了一个小胖子　

过上了一种叫小康的幸福日子　

在都市里，拥有自己的商业王国　

房产及汽车　

这些，都是他当年制定好的

人生规划。如今，我都无从获悉　

我们已失去联系，莫名地失去了联系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他过得咋样　

虽中国是很大，但巧遇不是不可能，天下

总会有那么一些巧合的事情　

只是方式已经改变　

我们想像不了，年月留给我们　

彼此的模样　

在前往某城市的火车站　

陌同路人。或许我将是拽他提包的那个　

瘦弱的黄毛中年　

或许，他将是　

我朝他缺角瓷碗里扔下

一块硬币的那个驼背乞丐　

这些，真的真的不是不可能　

生活如同股市，反复无常　

明天,谁又知道会怎样　

2008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