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一场梦,三四年后醒来的我疑惑这又是一台戏。现在的我,是导演,置身事外。冷眼观望最后一星期的我。
“六月的分离,我们都这样笑靥如花,好不好?”
6 月 19 日
我又来到了这里,在摇晃的车厢里我一直在想一些人的脸。苍白的、单纯的、灿烂的、悲伤的。一直一直想的眼睛睁不开,有点想吐。晕车。
车,一辆。人,一个。
晚上的散伙饭,我们吃的火热,轰轰烈烈的,吃过后真的作鸟兽散伙。没有眼泪,没有悲伤。我坐在角落里用摄像机记录这些,看里面的人夸张的表情。有湿润的雾气,在他们一撇脸的时候向我袭来。只是它到我这里便停留了,没有再弥散开。所有与我有关和无关的人像纸片贴在我动荡的沉默里。每个人都拿着酒瓶碰,豪迈的样子让我觉得我们都是要赴战场的英雄。
我们毕业了,我们要分开,再见,再见也不见。
我坐着的时候,想,就这样坐着吧。就算朝如青丝暮成雪,就算上穷碧落下觅黄泉。你不要动我,千万不要,否则我的眼泪真的会掉下来。我保持的就是很容易泪流满面的姿势。4年前,我把自己放逐在这大的不着边际的校园里,只是以为一切都还久远,以为时间多的还来得及挥霍。当此刻停留在这断裂处时,才发现青春早就不知道在某个时候嘲笑的一晃而过了。
在这里,没有人刻意的煽情。好聚好散,唇角上扬和下滑的弧度刚刚好。我的镜头里有很多散场后的狼籍、酒瓶林立的壮观、蚊香染尽的灰烬和那只无辜死于手掌心里的蚊子。一切毫无章法,一切原本就没有规律可循。我们只是需要凭借这个散伙饭,正式的作别四年的大学生活。正式的说再见。
天气预报说,最近几天都有雷阵雨。我已经习惯了这里潮湿的天气,不知道下一站会不会有我喜欢的灰色天空。
6 月 20 日
一群人在会场上嘈杂了快半小时后,以七个领导坐稳位置为标志拉开了毕业典礼的帷幕。
我穿着宽大的学士服带着省级优秀毕业生的荣誉上台接受加冕。我想我晃荡的身体尽管可笑但不单薄就好。我怀揣着多多的成果走出校园,心意满满的。因为有这,我不需要用狼狈不堪的状态回忆当初是怎样固执的坚持。一步步,我是怎样走出重围,走出过去,走在现在,走进未来。我什么都没有,心口却有个“勇”字。不管是我骄傲的俯视它,还是它肆意的践踏在我身上。我都在对自己说:“还有什么不可以,如果没有什么不可以。”
原谅我此时的冷静,我脱下黑色的学士服里面仍是一袭黑衣,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在黑色的毕业照镜头前,心里却明亮的像有盏专门为我点亮的灯罩着我。暖暖的色调,是我欢喜的。有什么比未来不再是无法企及的乌托邦更值得欢喜的东西呢?所以我现在要做的是清除那些忧郁和妥协,以免湮没那一条有光的归途。
学前班一年、小学五年、初中三年、高中四年、大学四年加上以后的读研三年。庞大的数字让我联想到泡在书堆里灰暗的瞳孔。与学习并存的还有很多东西,一路与我同行。十九岁,进入大学,开始了群居生活。每天晚上躺在宿舍的床上发短信,抱着手机带着微笑入睡。我觉得离不开那些站在来路也站在去路让我牵肠的人。
就在躺入蓝色帐子里盯着天花板的一个无雪的圣诞节晚上,发现自己还停留在过去的某一年甚至是某一天。我像个小丑,像被自己玩弄的孩子。这是在慢性自杀,拿着毒酒自寻死路。我想可能只有书能解救我,抱抱我,不要遗弃我,就算全世界都不理我,我知道,你都不会。
6 月 21 日
下午,拿着转正申请大声的宣誓入党的决心。一个形式,把我从一年的考察期里拽了出来。以后我要时刻以党员的标准来衡量自己,牢记党的宗旨,不忘入党誓言,认真履行职责。可那个党员的标准是什么,已为正式党员的我还是云里雾里。如果这话被党委看见了,肯定会一脚把我踢出伟大的中国共[chan*]党党组织的。
不,我保证,那个红本本,《党的章程》我一定不把它夹在费书纸里卖掉。我卖垃圾卖血卖固执卖张扬也不能把它给卖了,这可是我积极要求思想进步的凭证呢。
晚上,我和室友到了经常光顾的饭馆。这里换了老板换了伙计换了摆设,没换的是我们。只认这个地,买单最后一次的聚会。
酒杯里都斟满了酒,我们四个相视傻笑。一遍遍拍着桌子叫“老板,什么时候上菜?我们快睡着了!”这里满眼是红光满面,满耳是行酒令。按耐不住,下楼催促。
一醉意朦胧的男生对我喊:“拿一双筷子给我”。我没好气的扔了一句话给他“我又不是服务员”。
你看,我都不是好党员,为人民服务不是党员的天职吗?可我饿了,嘴张着等吃。管不了太多,四个人跟狼似的把饭菜一扫而空。席间,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我们三个在骂她之余,还不住的夹菜往嘴里塞。
不是说好了吗?我们都不哭,我们有高度白酒和冰镇啤酒,我们不需要伤感。
预报中的雷阵雨果真在我们饭后准备离开时到来。没有遮挡的,我们脱掉了鞋,在雨中向寝室的方向,奔。她在他怀里,他们在屋檐下,雷、雨、闪电恐吓着我们。跑的时候,像只有我一个。孤单的,冰凉的脚心贴在地面。每一步,心力交悴。
拿要钥匙开门时,小雨这丫头说:“我们拍照做个纪念吧!”我很想问,纪念什么呢?
6 月 22 日
今天只有我们三个,为了高吼一曲就傻傻的等着空位的包厢。我低头翻弄自己的手指,孤零零的三条掌纹线如此的组合,没有分叉。可是现实的生活早就被我弄的一团糟,我在凌乱不堪的场景里哭的乱七八糟。
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只是一首歌到另一首歌的距离,我们怎么就从轻薄豪华的少年身,变成了身影狼狈的成年人了呢?
小雨跑了调的声音,我和雪都没有笑。天南海北,天涯海角,那些声音会散落在哪。秋残、冬至、酷寒,多久后才可能轮回到类似于现在的盛夏。如果记忆的链条掉链了,我想就不要连接了吧。不挽留不拒绝,一切肯定会朝我喜欢的方向发展。离开歌厅后的最后一曲是“明天会更好”。我们期待我们的明天都会更好。
返回寝室的路上,去开水房取水瓶。谁知,被哪个坏家伙“不小心”拿走了。情急之下,小雨也顺手牵了一个水瓶救急今晚。这就是大学校园里的,拆了东墙补西墙。可我担心,东墙西墙都倒塌,会不会砸到我们的脚后跟。
6 月 23 日
在太阳还没来之前,小雨收拾东西的嘈杂声叫醒了我。我和雪说,要不我们送她一程吧。于是他们都用夸张的眼神看三个挥汗如雨的女孩卖着苦力拖行李在校园里。可我怎么觉得,是行李拖着我们。心花怒放的阳光对我们挤眉弄眼的,我想把太阳杀了,让暮色昏黄,生命都没有迹象才好。
我们拥抱吧!什么都是最后一次,可恶的。拉着雪过马路,不再回头。
小雨,你看见我俩的背影,会一刹那觉得丢了我们吗?
想起以前仰天一笑泪光寒的豪迈,不知在什么时候都被我们舍弃到生活最低的尘埃里了。如果有坐井观天的快乐,就会觉得幸福的快要死了。其实在这之前,我曾设想过很多种的表情演出这场以离别为名的剧目。只是毕业的人都在为工作像狗一样的奔波,没有小资的情调来抒发这细小伶仃的悲伤。
那刻的那时,天气有点转阴。
风刮的乱了节奏。我和雪坐着20路蜗牛公交去压压市里的人民路。三福、水明月、千纸鹤、女人街。尽管我们踩、踩、踩,那些印记还是只停留在心里,不会留在这里一丁点,灰尘都不会有。城市里总会有这样的人,走了来,回了走。一拨拨把这里弄的欣欣繁荣的样子,不曾衰老。
我想买的还是黑色的衣服。触摸黑色质地的布料时,我正带着黑色的脚链,涂黑色的眼影,抹黑色指甲油,说黑色漏洞百出的话。只是不再有人击破我,击破自以为掩饰的很成功的自以为。我应该找寻别的颜色,即使没有了纯白。
快到宿舍时,雪突然说了一句:“怎么总感觉她们还是会回来的啊!”
6 月 24 日
这个饰物店有点萧条,我寻找着。自己买了一个戒指,16mm的小17mm的大。我知道不可能有适合我的,或者我适合的。可我只是想纪念或怀念一下曾经想在2010年结婚的晦涩承诺,仅此而已。但是当它很容易的带上却脱不下来时,像死了一样。任我手指红舯,任我失去温度,任我泪落如雨。是它把那些缺失感在一切风平浪静后重新唤醒,复苏。
两个月前我被束缚的快要窒息的时候,找到解脱。实际上我是把一种痛苦转移到另一种痛苦上,后来我会发现这只是比原来的痛苦少了那么一点点。我问我自己,这样我就好过了吗?
那段时间,很多的时候,我坐在贴满了照片的墙壁前,意念流失,时间定格,表情停滞。逼视着过去的自己,一切过往在记忆里翻转。距离,也咫尺,也天涯。
以前的我,我的以前。
错的永远不可能对,可我还是拿出一副宁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的架式。我掂起脚尖,别人都以为我想高人一等。其实我只是努力向上看,守住噙在眼眶里的东西。这样的伪装,我自己都觉得恶心。那值得拥有的人,肯定不会为我所拥有。我推开,转身,走散。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还可以做什么。
不要宽容我,心里不要再容纳我。我不再是公主,变成了一粒沙子,在谁的眼里都会让人疼。在那个已与我无关的晚会后,抱着自己在冰凉的阳台上,低声的说,你,你们都要过的比我好,我才不会觉得我那么不堪。
时间还在走,看着对面楼房漆黑的窗棱,只希望天亮。
6 月 25 日
录取通知书接到。终于。尘埃落定。户口迁移、领奖金、注销电话卡、银行卡、收拾行李,发个短信“妈,明天我可以回家陪你了。”明知道她已经快痊愈,可在这里的几天,不安还是时常会蹦出来。我在无聊的时候想她是否也在无聊,我在吃饭的是时候想她有没有饿着。前段时间我艰难的走考研路时,最怕的就是给家里打电话,是自己不争气,不争气听到熟悉的爸妈声音,话还没出口,一阵难过从心头掠过,如同飓风,就哽住了喉。
那天发生了一件事,你们隐瞒了我,中伤了我。我把它置于很远的地方。每天,我都要对自己说很多遍,一边是我要忘记。一边是我怎么可能忘记。心疼带来的内疚把什么都刻意的放大。可写到这里,我说我,好像受过伤。呵,可笑吧!
我可笑的举动还有很多,比如,无措的面对那个水瓶。惴惴不安的我等待天黑。晚八时,用多层黑色塑料带把它裹的不能呼吸,然后放在小雨拿走的那个地方,才如获释重。我不想欠谁的,谁的我都不想欠。说这话,心里还是发虚。我欠的太多,有的甚至不可能再还。也就意味着我要背负着这些带到很久的以后,不敢去想,喘气的空间狭窄到能否容下我。
心里有一千个渴望朝着眼泪狂奔,却又有一万个理由压抑着。明天,真的要离开了。离开你,离开你们,离开我的,大学,我的。
从陌生到熟悉再到陌生。
寝室一片残局,我留下了很多东西,或者是我根本就带不走的,记忆。留下就留下吧,我们要开始新的生活。也许在某个残忍的午夜,我还是会悼念被我遗弃的,再也不会陷入泥泞的沼泽。
亲爱的,那天我没有对你们说祝酒词,现在都补上。
“万山不会挡去路
人世充巨浪
自知心底是傲情
哪怕沧桑”
我们,干杯!明天一定会更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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