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出图书馆时，已是将近晚上十点。　

脚下是钻心的疼，可我甚至找不出疼是究竟是哪个部位。左脚踝关节附近，好像忽然被什么重击过一样，微微移动，就扯痛一片。下楼梯都是右脚先往下移一个台阶，左脚再慢慢跟上去。三层的高度，艰难举步，从来没像那样一个时刻，如此深切领悟到时间的漫长。　

外面有雨，丝丝飘落下来，就会在突然的瞬间察觉倒脸上冰凉的湿意。轻轻的，柔柔的，仿佛带了无尽的相思缠绵。小雨中漫步，本是极诗意的，一个人静静地走，还能听到雨丝落下来的轻微声响，如同更漏，滴尽尘世混乱，那些纷纭的思绪便能在这样的安静中沉淀出一片安然。　

我喜欢一个人行走，不分晴雨。在这座渐渐熟悉的北方城市，常常会刮很大的风，洞穿时空洞穿一切的风，从远古一路呼啸而来，又继续不停歇地流浪到下一个站点。是漂泊，抑或放逐，我向往的姿态，却是我做不到的决断。也一直相信风中是藏着许多秘密的，它见证过所有的传奇与残忍，所有的明媚与不堪。可是，无论怎样仔细聆听，也都仅仅能换来满心的茫然，那些秘密藏匿在风口中，只给我一个若隐若现却永远都够不到的背影，飘然绝尘。　

一滴雨重重地砸了下来，落在头顶，伸出指尖去试探，才察觉发丝竟已湿了一片。就在我小心翼翼地边挪动边放任思想天马行空的几分钟，雨势已渐大，连路灯都是暗暗的了，在树影的罅隙里投下微弱的光线，光影交错，形成道道斑驳的网格，又瞬间被不断落下的雨滴打湿，褪去了色泽。周围的人都疾步狂奔，不时有身后的人匆匆越过我继续向前赶路，留给我一个暗淡模糊的身形。直到诺大一条走道，只能听到我一个人的鞋跟敲在地面的清脆声响。　

脚还在疼，每走一步便如同经历了一次翻山越岭的跋涉，只能依旧循着我方才的细碎步子，一点，再一点，走向前方无边的雨帘。　

可笑的是，我的脚下蹬着的，赫然是一双纯白色高跟凉鞋。约莫三寸的高度，上次逛商场一眼就看中再花半个月生活费买回来的。纯净的颜色，细细的带子，精致得叫人叹息，却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处境形成一种绝妙的讽刺。　

代价。　

忽然想起《海的女儿》里面那个人鱼公主了，用鱼尾和美妙声音的代价换来一双能在陆地行走的腿，每一步行走都如同刀扎，却要对着那个让她飞蛾扑火的男子露出如花的笑靥。藏起所有隐忍的伤口，安静地笑，安静地看着她的他带来另一个她。到底，躲不开命运的捉弄。　

刀尖上舞动，足下生莲。大朵大朵盛开，都悄然颓败在无人注视到的落寞里，对外，依旧是笑脸相迎。　

如同此刻的我，明明痛到眼泪都快涌出来，还要在寂寂无人的黑暗里任指甲在掌心抠出深深的印痕，用另一种痛觉代替脚下的虚软给自己继续走下去的力量，伪装成繁华盛世。不痛不痛，没有胃痛痛，只是一点点痛，所以可以继续昂首骄傲地迈着步子。　

什么时候开始，生活地这样辛苦了呢？他们告诉我，我很乐观我很开朗我很坚强，所以，即便有什么悲伤，亦是自己独立撑着就能排解直至安然无恙。每每看到这样的字眼，便会突然失去了语言。是的，乐观、开朗、坚强，我就是这样的，这就是我一直努力让自己成为的模样。只是怎么会，分别感觉到有泪充盈了眼眶？　

夜色正浓，掩去所有或真或假的表现，其实真假之间，区别都只在于内心而已，愿意相信，便是真的，不愿相信，便有事情摊在眼前，亦能视若无睹。　

雨好大，连风都开始肆虐，抬起头就是一阵阵的寒意，不多时脸上已是湿漉漉一片，再看不清远处的万家灯火。　

不能回头，漫漫长路，依旧要一个人走。　

冷雨凄风打画桥。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