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的震颤

抖落了

满山如流的泥石

掩埋了

蜿蜒千年的古老蜀道

揉碎了

连绵百世的美丽羌寨

雨后

遍野的瓦砾

铺就了一片荒坪

荒坪上，像蘑菇般

撑起了一个个刺眼的帐幔

人们踏着泥泞

在村口那两棵大树下

一缕渗满泪水的青烟

沉沉地向上升起

绕上了树杆

托起了树枝

披上了树叶

树下，跪着

一位婆婆

和一户三代五口的全家

青烟含泪，轻抚着

相依相偎了几百年的

两棵参天苍柏

从祖上传下了它们的名字：

——夫妻树

公树高些壮些

挺拔的身躯，刻满了沧桑

母树低些娇些

略斜的树身，轻盈而柔美

公树树梢处

一截粗粗的树干

搂在母树的肩头

母树的肩头

两条弯弯的枝条

缠在公树的腰间

天长地久，铸成永恒

它们用岁月见证了

村寨的历史

它们用生命守望了

家园的春秋

今天，它们

和这里的山川大地

一起经受着

无情的颠覆和蹂躏

当村边的崖体坍塌

乱石飞泻的时候

“夫妻树”毅然俯身

双双用自己的身躯

挡住了沉重的巨石

崖下的几间瓦房

两户人家

逃过了厄运

奇迹般幸存

其中

一位孤寡的婆婆

一户三代五口的人家

感恩，让村民们

捧着各自的哀痛

站在“夫妻树”前

面对眼前惨烈而又悲壮的身影

人们惊恐未定的眼里

饱含了泪滴

公树立着

那搂着爱妻的胳膊

折裂了

枝枝叶叶

无力地低垂

却仍然紧紧牵着倾倒的她

母树的腰被撞断了

乳白色的脂液

像血一样，淌着

但，她没有松开

挽在他腰间的手

它们就这样依附着，坚持着

不倒，不离，不弃

村民用衣襟蘸着泪水

从废墟中找出被单

撕成条子，扯成绷带

一圈一圈，绕在她的腰间

废墟中拣出旧梁

坚实地撑起她的腰杆

男人女人们齐声喊：

一、二、三¬！

一、二、三¬！

夫妻树呐，撑起腰杆！

树下

人们搀起了长跪的婆婆

她依在树干上

听着，听着

与以前一样的心跳

五口之家中的一个孩子

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小嘴

用一瓶纯净水

擦洗着树伤处的污渍

青烟淡了

人们徐徐退去

夕照

挤开云层

把最后的余辉

披上了

夫妻树的肩头

村口坎坷不平的路上

投下了

它们那依然挺拔和恩爱的身影

比往日更直

比往日更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