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来的不知所措,被今夜突然造访的清风吹开来,随着白日的燥热和潮湿一并散却了。心里仿佛开了一扇天窗,阳光如金子般投射进来,洒满每个角落。只因那一个紧紧的拥抱,和那一句由衷的稚语:“妈妈,你一点儿都不陌生了!”
几天前,老公出差未归,我与儿子共进晚餐,很开心。突然儿子很郑重地对我说:“妈妈,我觉得你像个陌生人。还有爸爸、老师、小朋友、阿姨,所有人都让我觉得很陌生。真的!”我夹菜的筷子停滞在半空,诧异地问他:“为什么,儿子,我是你如此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不对吗?怎么会是陌生人?还有爸爸,我们成天在一起,难道还不够熟悉?”“可我就是有这种感觉,我想要回自己的家。”这句话把我吓坏了,我拼命回想生孩子的情形,而且又在脑子里快速的印证,他绝对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扶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孩子,这就是你的家,我们是你最亲的人哪。怎么样才能让你觉得不陌生?将来会有人走进你的世界吗?”他想了想说:“会有的,但只能是我秘密梦里的小不点,他们中有人会长大,但有的永远都那么小。”
秘密梦,是儿子的专利想象产品。从两年前他就开始了做秘密梦。一般都是在睡觉前,他闭上眼睛,睫毛会不停地眨动,嘴里偶尔会很小声的念叨一些话,但从不让我听见。我问他在做什么,他说在做秘密梦。我充满好奇的追问他梦里有什么,他说这是秘密梦,怎么可能告诉别人,即使是妈妈也不行,就是到了天堂都不告诉别人。天,这样的小家伙,真是让人难以捉摸。于是,我不再追问,只是偶尔得知他秘密梦的里的主角是一些很小的东西,长得很可爱,被他称为小不点。
难道我含辛茹苦的生养他、陪伴他、呵护他、鼓励他,都六年多了,反而不如一些凭空億想出来的小东西熟悉他?心里骤然间产生了一种悲凉和无奈,继而是无所适从。睡觉前,我站在蚊帐外,温柔地问他:“宝贝,还觉得妈妈陌生吗?”他只是说:“好一点儿了。”便睡了,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只留下我,清醒着头脑在夜色里反省。
第二天清晨,我便与同事交流,她是个经验丰富而又善于分析的母亲,很果断的对愁眉苦脸的我说:“你不要找你自己的问题,你努力有什么用啊,其实你儿子啊,就是个缺少一个玩伴!”玩伴,这两个字顿时让我理解了孩子的内心,他一定是觉得很孤单,只是他不知道这个词,也不会用这个词而已。儿子是我们的独生子,我和先生的父母都在外地,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我们真是举目无亲,想学人家带孩子串串亲戚都不可能,更别说有什么兄弟姐妹与他戏耍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也曾经以无限的热情诚邀儿子的小朋友来家里玩儿,但多数都因小朋友的家长不好意思或忙而无法实现,而那些个孩子,都是同样的渴望能到我家来玩,我相信,他们同样感到孤单。只是我不知他们会有哪种方式来表达这种感觉,会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描述。
安静的时候,我也想,在这个钢筋和混凝土筑成的间间小屋子里居住的大人们,面对越来越繁重的生活,越来越远的人的距离,又有几个人会说自己不孤独呢?而这其中,有时也会有我。
今夜,晚风格外清凉,我们骑着自行车带孩子出来转,感受夏日里大自然给予我们的特别恩赐。路上,与先生说起这些,当提到同事的话时,儿子把头贴在先生的后背上,转过头十分坚定的对我说:“嗯!我就是想有个玩伴!”果然如此,“所以你才会觉得你的小不点是你最熟悉的人,对吗?”先生问。“是啊,那里才是我真正的故乡”儿子感慨的说。故乡,这个词,是多么温暖。他让儿子觉得熟悉,也同样是我们这些大人心灵的归属。想起儿子四岁时的那首关于海螺的小诗:“因为思念故乡了,就有了海的声音。”故园的声音包括了太多,来自山水草木的,来自亲人的,来自朋友的,甚至是来自那些偶尔从故乡天空经过的飞鸟的,都令游子无限向往。于是,故乡情往往成了我的一种心灵寄托,时常对儿子提起,而他竟然已经深谙其意。
一路上,我们不停地交流着,说起玩伴,说起将来的小学生活,说起我们对他无限的爱,停下时,儿子说,妈妈我还想再谈谈这件事。我贴近他,深情的说:“儿子,你要记住,我们永远是最爱你的人!你还觉得我们陌生吗?”于是就有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我在他的拥抱中与先生对视,眼中都分明流露出释然。
孩子对心灵家园的守护与渴望,让我对人生的种种境遇有了太多的感慨,到了深夜都无法入睡。这样幼小的心灵里有了孤单,我害怕会与他的年龄一起长大和膨胀,我希望孩子有一颗敏感的心,去感受世界上细微的情感,有一副聪慧的头脑,去体验自然和科学的博大精深,但却希望他一定要比我坚强和勇敢。而我,或许真的没有给他一个很好的榜样。先生拥有这些特质,但却因工作忙而少了对孩子的引导。于是,我想,从明天起,我要把儿子当成一个小男子汉,多让大男子汉爸爸陪他,多让他自己去思考和解决问题,多为他创造条件在熟悉的小区里里寻找不同年龄的玩伴,在将来陌生的环境里结交陌生的同学成为熟悉的伙伴,我们一起来帮他,共建一个温暖而熟悉的心灵家园。从此,一切不再陌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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