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带的第一届高三学生都确切地走了，终于安闲下来了，寻思应该写点什么了。

很久不曾认真写点东西了，不是不想写，实在是心太累，还有，就是不知道从何写起。

还是从2008年6月7号的下午开始写起吧……

2008年6月8日，是高三考试的日子，因为我们学校没有开设考点，所以全体高三学生在7号去一中寄宿考试。中午12点半开的践行大会，我来到这所学校三年了，经历过了三次，前两次都是为上两界的毕业生送行的，那时听着《高考之歌》很感慨万千，为什么在我读书时代就没有人为我壮行呢？当时要是有那么多人在激励我的话，我想我会考得更好的。今年轮到我教的学生走了，是别人为我们践行，我和学生们胸口带着红花，很自然的被别的年级的学生送出校门，没有太多的激动，似乎只不过是在完成一个仪式而已，因为这脚一旦踏出这道校门，以后的路就得靠自己独自一人去走了。

我是班主任要跟班陪考的，到了一中，等指挥学生乱纷纷乱定了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考场在下午6时才布置好，这个时候学生们可以在封场之前去寻找自己所在的考场，看得出来他们很新奇很激动，我在自己的母校里各个角落里转悠着，希望能及时给一些心理不太稳定的学生以适当的调理，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参加高考，心理再好的人也不会对此无动于衷的。

我一边在校园里转悠着，一边在试图从一草一木中寻找高中时代的记忆，那间人去楼不空的教室，那条清凉的长廊，那一池绿水，那池中的小小一座怡心阁，那两排青翠的柏树……

我的鸟语花香的母校，到现在为止她已经走过了90多年的历程了，很深的历史文化底蕴和着年青的学生的朝气，传统的沉稳和守旧与现代的激进和浮躁，二者互相冲击着又互补着，我们这些正在形成自己人生价值观的学生都是在这种状况下成长起来的，思想不能不受到诸多的启蒙，现在想一想，我的自信心和责任感是在这个地方培养起来的，这可是人要取得成功的两个最至关重要的素养呢。

在我读高中的时候母校拆了花园的围墙，那可是最令我们开心的一件事，我们没有糟蹋过花园里的草木，相反，绿荫掩映之下，窃窃的背书声传了出来，从那个时候起，学校就开始对学生开放了，很多东西开始活跃了起来，历经了十年的革新，到现在我的母校已经很有真正现代意义上的高中办学风格的框架了。可惜当初总觉得毕业遥遥无期，并没有认真的想过读书是为了什么，也没有把读书当作一回事，更没有认真的去想过自己在将来要去做什么，相反还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把最光华的岁月很苍白很灰暗的熬过了。然而现在的我并不记得当时到底是些什么东西曾经困扰过我，也不是很记得清那些逝去的曾经刻骨的喜怒哀乐了，只有再也不上锁了的日记本上还能找到点滴过去的痕迹，我就这么一边痛着一边成长着一边又很快的遗忘着。

我正坐在路边的凳子上这么胡乱想着，逐渐的聚过来了几个我们班相对来说学习不错的学生，应该确切一点的说，他们几个一直都是撑起我们班在年级上的成绩的顶梁柱，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此时我感觉到的是他们大多很紧张，而且紧张到了焦灼的地步，这种焦灼几乎使他们已经丧失了一直以来的自信！他们来到一中，最大的感觉是：自己一定比不过一中的学生的。我吃惊的发现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准备了一只手机，准备一只手机干什么，我不说相信每一个人心里都会明白。我的天！连他们几个都准备要用这种手段了！那么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我的心发酸，我这三年来教给他们的那些做人的准则，难道真的那么不堪一击吗？那我教了那么长时间，空中楼阁般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的自豪感就这么着轰然倒塌了！我的学生们到底是怎么了？他们到底是缺乏了些什么？我到底是忽视了重点要培养他们什么？是我错了吗？过后这件事一直让我耿耿于怀，我为我、为我们老师感到悲哀。虽然我当时就有种想吐血的感觉，但我不能表现出我的失望啊，我只能又给他们猛打了一通气，然后看他们貌似信心十足的样子散了，我知道，其实他们的内心并没有打到多少气的，这几个家伙……很难说啊。等到前几天成绩下来了，他们的成绩大多远不如平常还差他们一大截的同学，这是意料中的了，没有想到其他几个班竟然和我们班有同样的情况。

我很困惑，为什么一直很好的他们，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却不相信了自己呢？这次高考的试题是很难，但是这是对所有人来说都一样公平的难的，那么，他们的失败就不是败在了试题的难上，而是——败给了自己！人哪，败给谁都不能败给自己啊！败给了别人不服气还可以在养精蓄锐之后卷土重来东山再起，然而败给了自己才是最悲哀的失败、最冤的失败啊。

至于考试期间的事情我就只写老师了，老师们在红色警戒线外等待着，大家谈吐间还是那么自然，可是眼神和行动透露出的就不是那么怡然自得了：扑克没打几下就没劲了；看电视吧哗哗地换着台，看不出个什么其所以然来；出去转悠吧，热闹的端午节也索然寡味的；索性睡觉好了，可那床似烙饼的锅，尤其到了晚上，每一个人比烙饼还烙饼呢……陪学生高考，怎么比我自己当年高考还要难呢？望眼欲穿的，时间到了，哄的一下，全部越过警戒线去路口迎接学生出来，感觉大家都很自作多情的希望考好考不好的学生看见自己的时候能够有一分“安定”的感觉，当笑脸面对了一张张冷酷的无所谓你存在与否的脸的时候，当感觉他们在悲哀着自己考得不好或者由此不敢面对老师的时候，心，一阵阵抽紧了，也一阵阵凉了……可是到了下一场考试的时候，又在不约而同的重复这个滑稽的自作自受的场景，唉，我们到底图个什么呢？高兴着学生的高兴，痛苦着学生的痛苦，充其量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却还自得其乐的小样着，呵呵。

试终于考完了，9号回校填离校通知单，每人喝一杯清茶后，学生都走了，很决绝的样子，感觉几乎没有人留恋二中，虽然他们入住一中时曾把一中和二中对比了一下觉得还是二中要好得多，也几乎没有人舍不得离开我，人走茶凉啊……

然后是等待，无期的等待成绩……几次上早自习时，我习惯性的从二楼16班教室转悠着上三楼我们班的教室，怎么静悄悄的？立即就醒悟过来，他们不都走了吗？真真的人去楼空啊！很多学生发短信来了，诉说他们的寂寞难耐，高梅打电话来，听着她熟悉的磕巴的声音，很感动，她说,老班，你还好吧？想我们了吧？我说，还好，一点都不想，你们走了我好开心，清闲了啊。她说，别哄我了，我知道你是在想着我们的。我说，看出来了？看出来也留点面子给我不要说破嘛。

成绩要下来了，忽然希望这个定时炸弹一样的日期永远也不要到来。

成绩下来了，我比我自己高考那阵还怕见人，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怕人问，这本不关他们的事情问去了做什么？茶余饭后闲谈的作料？或嘲笑或赞美或遗憾或鄙视……晕菜，我的心理怎么突然这样了？

看着校长整天铁青着个脸，心里直发虚，真不知道我们班这次考得怎么样？所以老远看见他，我就赶紧闪，免得惹一身火药。看这高考把人这心给折腾的，汗！

现在知道我们班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了，终于舒了一口气。可是只是完成了任务而已，学生也走了，心里并不是很痛快，正如轩轩说的一样“却走得不是很好，你心里一定很不开心，因为11班没有成为真正的传奇！”还有，据说学校的整体成绩并不是很好，这可是决定我校未来命运的大事，这是很令人忧虑的，生活于一个集体之中，校荣我也荣，校衰我亦耻啊。

27号，学生回来领取毕业证书和填写高考志愿表，我们最后一次回到教室里像过去要放寒暑假时开的最后一个班会一样说着各种注意事项，似乎没有多少伤感，似乎不认为这就是要就此别离了，本想说几句煽情一点的话，让他们掉几颗泪水留点念想的，可我终究没有说，我不想太伤心，也不想让他们太伤心，何必呢，平平常常的走，不是挺好的吗？我以前毕业的时候不也是这般没心没肺的吗？

最后一次又婆婆妈妈的啰嗦完，学生散了，我留在最后目送他们离开，一间空旷的教室，我听着电脑里放着的熟悉的音乐，音量再调得震耳欲聋，也填充不了心中的空荡荡，这一回，他们是真的走了，是再也不会回来的了，不久，新生们又会激昂使这间沉寂的教室活跃起来的，但，再也不会有那些熟悉的笑脸在这里出现了，再也不会有那声没大没小的称呼我为“老班”叫高飞为“大师兄”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了。

然后是去聚餐，这最后的晚餐啊，逐渐吃得轰轰烈烈的，以前他们互相看着跟乌眼鸡似的人，行将各奔东西了，现在彼此也亲切起来了，似乎过去的一切不快都是值得留念东西了。那么好玩的那些，越发歇斯底里的互相表达意义离别之情了。酒到酣处，隐藏再深的情感都会随着酒的增多而慢慢浮到喉咙口，或高声笑着祝酒，或低声含蓄的说着歉疚。

王学祥端着满满一杯啤酒过来对我说：“老师，经过了这次考试，我已明白你曾经的良苦用心都是为我好，但是现在我才明白，可已经来不及了……对不起……”听他这么一说，我的鼻子发酸，他终于对我释然，在11班中我再没有隔阂之人了，只是，太迟了……

郑晓梅说：“老班，请原谅我曾经对你的伤害，请你不要记在心上，对不起。”

之后竟然有很多学生过来对我说对不起，我不由得想起了我大学时的班主任，我们当时任性地伤害了她那么多，等到毕业时，才幡然悔悟自己的无知和自私，却再也弥补不了了，留给她的也许是不多的遗憾，留给自己的却是一生深深的愧疚。

可是这已经是到达终点站的最后一刻了，无论多少不舍留恋，无论多少愧疚遗憾，全都只能尽在一杯酒水中了，圆圆的杯口为这段深深浅浅的同窗情师生意划上了一个句号，新的旅途即将启程，只希望每一个人在未来多一分宽容心和平常心，不抛弃、不放弃地活下去。

杯盘狼藉，曲终人该散了，可是他们却站在饭店门口久久不愿分开。其实，深深的思念不会是在离别这几天，而是在多年以后寂寥的雨夜看着泛黄的照片时候，而是在寻觅多年却再也找不到这种可亲可爱的归宿感的成年后，听到一首学生时代很熟悉的歌曲的时候，那时，滂沱的泪水会和着苦涩的白酒或浓茶缓缓饮下，浇灌得满腹盘根错节的愁肠揪扭得生疼。

这几天仔细的把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细细过滤了一番，我现在敢于肯定地这样对自己的良心评价自己：我没有误人子弟！我无愧于学校，无愧于自己三年的青春，无愧于学生和他们的家长，因为我调动了我的所有无悔的去拼过探索过改变过。至于考场中的手机等等那些社会的潜规则，这是我一个人根本就无能为力去制止的，但是我想这么长时间了，学生们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受到我的影响，但愿他们在未来的生活中面对各种诱惑和抉择的时候，会或多或少想起我就好。

很多学生也许将进入社会不再会去学校继续学习了，其实，人一进入社会就犹如鱼儿进入了大海，海的宽茫无边也许会让人感到前路风雨难测的恐慌，但是，鱼儿一旦进入了水中，这就有了广博的生存空间和无穷的生机活力，凭着自己的智慧和勤劳的努力，干什么不会产生奇迹呢？

文章写到这里要结尾了，我用忘了对学生说的一句话作结吧：我们姚安穷啊，但还是有很多人从山村里走了出来，可惜他们一旦走了出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奔向发达的东南沿海地区去为那里的发展锦上添花，而我们这里多少年来大多数地方依旧牛耕马驮，这不是什么世外桃源的写照啊，这就是贫穷落后！当我们学成之后当我们获得了发展之时，难道我们不应该有责任回来让这块生养自己的土地旧貌换新颜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