砌砖
砌砖,烂砖走在最前
整砖随后,一块挨一块
一块压一块,像泥水匠
一前一后,一上一下的
脚步,错落有致
要求灰浆饱满,线缝整洁
横平竖直,老板的烂砖屑
也是钱买的,滥竽充数
也是必要的。一大帮人围着
指指点点,叽里呱啦,泥水匠
一不小心,把广东话砌歪了
险些把日子也砌倒了
砌砖,严格按照烂砖必用的规定
小心翼翼,监工不离开,狗一样
跟着,泥水匠很不自然
泥水匠别扭的表情里
一些是人家的无奈
一些是自己的难言
抹灰
抹灰,一铁板一铁板往墙上抹
沙浆搅着一些皮肤的香味
清凉了老板的眼光
开始一寸一寸柔软起来
抹灰,一铁板一铁板往墙上抹
抹平异乡沧桑难抹平故乡空洞
而老板的想法在长大,泥水匠的
影子在缩短,像故乡矮下去的村庄
抹灰,站在异乡的脚手架上抹灰
铁板翻动日子翻动,往往
只有月头却没月尾
泥水匠漂着血汗的饭碗里
总要被工头刮去二分羹
五月·泥水匠在歌唱
雨季,红着脸在安全帽上撕开一条缝
挤出几滴泪后,就浓妆艳抹
在泥水匠的面前招摇过市
全裸着,一天接着一天
这时,泥水匠的身体成了输液瓶
为这匿名的对手,为这干渴的楼宇
泥水匠在窒息中咬紧牙关
找不到控诉的人
工衣漂白,胃着凉,眼睛黑暗
上午开始呕吐,下午集体旷工
工头操起舶来的广东话要求复工
自己却倒进一堆方言里休克
五月,是谁制造了玻璃瓶
把清凉押了进去,逼得绿色
关门,风儿出逃,泥水匠渴望
变成一朵肇事的乌云,撞开
某个机关,寻找一次深呼吸
汗水
攀着头发上升,顶着一些怨言
从安全帽沿边上滴落
一滴跟一滴,是透明的线状
成为这个夏天最美丽的流淌
剔透的线状,简单的线状
看不到炊烟湿润的痕迹
看不到年轮和庄稼的皱纹
聚集身体每个毛孔的盐,一粒一粒
化成水,从泥水匠的鞋帮里溢出
脚手架沐浴在温暖里,一种味道
裹满了泥水匠全身
蚊蝇欢喜得飞来飞去
透明的线状,细细的
含着一些成分,涓涓流出
是泥水匠独有的财富
富得冒油,一滴分给城市和老板
半滴分给工头,最后半滴,才能
润滑锈迹斑斑的村庄
盖琉璃瓦
盖下去的是心情,住别墅的
同过路的,但与泥水匠无关
泥水匠只管盖琉璃瓦
盖下半个方,猪耳朵就七七八八
走来,加麻辣加手指上的太阳
搅拌搅拌嚼烂咽进胃里
盖下去的是高雅,人家的语言都
带颜色,嗲嗲的,泥水匠头皮发麻
心头牵挂的油菜花越发暗了,五千年
的稻谷杵着来时的风雨,在泥水匠的
田地里转悠,看见禾苗稀疏
在过剩的积水里奄奄一息
盖下去的是穷困,没有篱笆
没有茅草,泥水匠却过得奢侈
时常看到祖先的月亮
高高悬在头顶,白天的火球
终于燃烧成了夕阳
把泥水匠轻轻举向屋顶
泥水匠在屋顶白炽灯下盖着月光
本文已被编辑[一把锁]于2008-6-30 11:53:53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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