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留下了一隅天空我踮脚仰望仿佛轻轻伸手便可摘得你布施的虚幻的星辰然而你走了把我丢在原地……

——题记

[记忆]

我还记得那天你温暖的手掌覆盖着我冰冷的指尖，你的温情荡漾在整个病房。

我还记得那天你唱小时候的童谣，我听着掉下眼泪却说是因为怀念逝去的美好。

我还记得那天你描绘夕阳的样子，我静静地听着，却无法想象你眼中看到的世界。

我还记得那天我们躲在一棵树下，清凉的风灌进我宽大的白色病服，你答应我要给我买一条裙子。让我像公主一样美丽。我摇头说自己不具备公主的趾高气昂，你却说在你的心中我永远是公主。

我还记得那天我们躺在草地上你耐心地一颗颗地数着星星，告诉我天空中那颗星代表了我，哪颗星代表了你。你给我讲星座的故事，给我讲上帝制造世间万物的故事。我只是侧耳倾听，心却不知不觉黯淡下来。

我还记得那天我们坐在石椅上，你给我念《平静的生活》，我想象着来自1944年的一个又一个奇幻的梦境。

我只是习惯了记忆。因为我的世界漆黑一片，记忆是我唯一的出路。

我只是习惯了忘记。因为我的世界漆黑一片，彩色的记忆是对我最大的讽刺。

你答应我要给我买一条雪白的裙子，并视我为公主。

你答应我要为我读一辈子的外国小说直到死亡。

你答应我要为我数遍满天的星星。

你的承诺被风轻轻吹散了，我却毫无知觉。你总是轻易地对众人许诺，包括我，而你的承诺却轻浮得可笑。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履行你曾经说过的话。而我只是日复一日地等待。等待你的承诺像你描绘的阳光那样射入我的眼瞳，让我获得光明。

你的承诺只是一瞬间的事，我却毫无知觉。你总是轻易地忘记对别人的承诺，包括对我的。你总是站在窗子旁边告诉我刚才飞过了一只黑色的鸟却忘记了你曾经答应过要给我买一条白色的裙子。我只是等待，不露声色地等待。等待你记忆的苏醒，等待你承诺的履行。

你的承诺好像黑夜的星辰，我却毫无知觉。你总是轻易地让那璀璨的星辰陨落，包括送给我的。一颗星颓唐地滑落下来，代表我的心又失去了四摄氏度的温度。你说你可以给我温暖，而我可以给你镇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像火山，时刻翻涌着火一般的热情。

[来路]

你的承诺终于苏醒。我穿上了梦寐以求的白色长裙。我轻轻抚摸着裙摆，刺绣的质感另我惊喜。

你的承诺终于苏醒。我捕捉到属于你的那一丝香馨，却看不到你来时的脚印。我轻轻地说出你的名字，你却没有回应。画笔与纸摩擦的声音鼓动着耳膜，我坐在床上睁大眼睛，却不见一丝光明。

那天我再一次被推进手术室。我固执地要穿着你为我买的白色长裙。我忐忑不安地抓揪着裙摆，刺绣尖锐地在我的掌心摩擦。你走过来松开我的手，轻声安慰我不要害怕。

我记得你说的那句话：无论手术成败，我都会是你的眼睛。

我才知道你不仅给了我温暖，还给了我镇定。

白色的纱布紧紧地缠绕着，我茫然地伸手触摸。四下里没有你的声音，没有你的气息。我从床上跌坐在地上，焦急不安地怀抱双膝。你说你是我的眼睛，可是你又一次忘记了你的承诺，在我最盲的时候，悄然消失踪迹。

拆下纱布，刺眼的阳光尖锐地射入我的眼睛。我用手遮挡，害怕它的灼伤。然而我却迫不及待地四处寻找，寻找我的眼睛。

我看见了窗棂下的油画。

我看见了墙角堆放的一本本崭新的小说。

我奔跑，寻找你的踪迹。

我看不清你的脚印，我捕捉不到你的香馨。

我在我们数星星的草地上奔跑，风鼓吹进我的白色长裙，我像是衣袂飘飘的仙子，众人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

一个孩子指着我说，妈妈你看，姐姐的黑色裙子真好看。

我愕然地站立……

[归途]

多年后，我捧起你的油画再一次细细地看。

画上漆黑的天幕，幽蓝的星。那星的阵势，分明是一双眼睛。

油画下你娟秀的字迹写着：

小然再见，我的眼睛就是你的眼睛。

我像你当年那样驻足窗棂，眼前飞过一只白色的鸟。

我再一次地捕捉到了你的香馨。我看见了那站在树下的女子，穿着黑色长裙，她的姿态虔诚而且镇定，她伸手触摸着树皮，她抬起头，空洞的双眸再望不见天空的一隅。而她裙摆上的刺绣，刺痛了我的眼睛，亦是你的眼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