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昱淇
夏天的雨是一首奇丽的诗,柔软了人们躁动不安的情绪,化解了世间干涸生硬的皲土。但虽然是诗。也不是行行优美,字字妙绝,就好像五岳上的人工电塔,总会有大伤意蕴的地方。
“一般地,在大量重复进行同一实验时,事件a发生的频率n分之m总是接近某个常数,这个常数就叫事件a的概率。”黄老头子我行我素地讲,讲台下的众生们我行我素地开小会。
下午最后一节课通常是这样的。但黄老头子受不了,教了几十年书,他从来没这么生过闷气。毕竟,人一老,就需要别人的尊敬和承认,特别是老师,在几十个毛孩面前,面子的地位是比较崇高的。
黄老头子放下粉笔,回讲桌摸索眼镜。
“刘梦凡!你头转到后面去干什么?怪不得刚才那么吵!写份检查,下课交上来!”
刘梦凡一愣,可也没再做无谓抵抗,摊开一张信纸,提笔就写。其实,他是被冤枉的。因为他暗恋同班的小童。
刘梦凡鼓起所有勇气回头的那一刹那,命运再次向他冷笑,被黄老头子抓了个正着。
只是回眸而已。
不幸和不幸运就差那么一个字,但在刘梦凡眼中,却是同一个意思。刘梦凡从来就没见识过什么叫幸运。他的记忆里。走路会撞人,坐车总红灯,有雨没带伞,带伞不下雨;连考试也一样,坐在第一排最显眼的地方,圆珠笔掉珠,铅笔断芯,计算器故障,考的还是自己没复习的那一章。正因为如此刘梦凡有一种别人没有的、与生俱来的隔绝感和自卑感。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向小童表白的原因。他真希望自己生活在一座空城,一座只有自己和小童的空城,一座没有孤独的空城。
刘梦凡疲倦地“享受”着人生的每一天,以至于没有闲暇憧憬遥不可及的未来。在他看来,未来是残酷的。
渐渐的,笔与信纸的碰撞声小了。雨依旧下得诗意,但乌云已经被拨开了一角,露出蓝宝石似的光辉。
“尊敬的刘梦凡先生,请原谅我们银河系概率调整部的这起重大事故。我是该部门的负责人拉克雷(谐音luckly),我代表本部门全体工作人员想您致歉。请允许我们拟定的补救计划的实施。”
梦中,刘梦凡看着身前这个相貌有些接近怪物弗兰肯斯坦的机器人,茫然地点点头。
“今后你的世界没有随机事件,只有必然事件,一切都会好起来。”
“你是说我的运气会比现在好一点吗?”
机器人露出一个丑陋而又美丽的微笑:“不,不只是好一点那么简单……”
“刘梦凡!刘梦凡!下课了!放学了!”
揉了揉惺松的睡眼,刘梦凡缓缓地抬起头。
“下课了?”刘梦凡见讲台上早已没了黄老头子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习惯性地转过身去找寻小童的身影。
教室里空荡荡的。空荡荡的校园、空荡荡的桌椅,总给人以淡淡的忧伤。在岁月面前,美好的年华也只是一瞬,留下的除了无奈,什么也没有。
“终归是梦而已。”
回到家,一切还是老样子。只不过现在回忆起来,黄老头子似乎比一前健忘了许多,竟没找自己的麻烦,甚至连检查都忘了问自己要。看来自己并不是处处都不幸的。
打开冰箱,刘梦凡急需一瓶冰镇的汽水来清醒一下自己混沌的梦境。这时,奇迹发生了。
刘梦凡无精打采地视网膜上,正放映着亘古未有的一幕——一瓶汽水自己飞出冰箱,并自动开了盖,钻入刘梦凡手中。
时间凝固了。
“见鬼了!难道那个梦是真的?可这和幸运有什么关系?”想到幸运,他突然记起黄老头子课堂上讲的概率,“太巧了吧!”难道汽水分子在同一时刻偶然排列成了同一顺序,导致汽水瓶飞了起来?”
“嗯,一定是这么回事,让无规则运动的分子在偶然时刻有规则,虽然概率无限接近于零,但不是没有!”刘梦凡越想越兴奋,大口地喝起了汽水,“太好了!我转运了!我再也不是倒霉蛋刘梦凡了!”
想着想着,他不禁失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感到喉咙的声道部位突然肿了似的,发出一声优美豪爽的海豚音。那韵律,那风致,直追海豚王子vitas,且又诡奇多变,深刻隽永。渐渐的,肿处消退,刘梦凡又一次沉浸在新生一般的无尽喜悦之中。
“对了!忘了件大事!”
刘梦凡一拍脑瓜,现在可不是pkvitas的时候,他有更重要的事。
说干就干。刘梦凡找来一套07年的高考英语试题,见空就填。填完一对答案,不用说,自然全对。按每道题答对的概率为四分之一算,刘梦凡一举拿下了四的六十五次方分之一的幸运值,心情又好了一截。英语卷子不比其它科目,选择蒙了个全对,也不一定及格。英语卷子上的选择做完,基本上就算竣工了。
“这些主观性试题怎么办?”刘梦凡的供血中枢扑通乱跳,似乎正努力调频以接收这一伟大壮举,“试试看。”
结果又是全对。真到了考试,改几个字,应该不会被怀疑。
“作文呢?”
刘梦凡再次集中精力不看试题,像是入了定的萨满信徒,又像是道家的天人合一,物我两忘,脑中一片空白,忘却了一切章法。什么方块字,部首、偏旁、词组、成语,全凭运气组合。最后气归穴海,神回肉躯,刘梦凡迫不及待地捧卷高吟。
“绝了!拿诺贝尔奖都没问题了!”刘梦凡欢呼着想象自己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笑纳千万奖金淡看天地人间的美妙时刻,不由得痴了。
“叮叮叮!叮叮叮!”闹铃响了。
“忘了,今晚我和网友约好了要在网上对弈的!”
刘梦凡打开电脑,激活猫,开战。
结果是必然的。
刘梦凡生平第一次有这么好的运气,即便是做梦,他也要梦醒后无怨无悔。他被无数个古怪的想法充实着大脑。
象棋大师!围棋大师!文学大师!音乐大师!还有……
人生终于开始有点意义了。
“老爸老妈怎么还没回来?”刘梦凡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十点早过了。
刘梦凡瞬间清醒过来:什么大师不大师都是今后的事,当务之急是不饿肚子。
他拨了几个电话,没通,只好跑出去先买点充饥的东西。
夏夜,凉风习习,雨后的片刻宛如早春,让人有无限的欣喜与动力。
市肆繁华,灯火通明。怪的是,街道上没有了往日喧闹的行人与车辆。城市里静得出奇。
这是一座空城!
可又怎么样呢?刘梦凡没感觉这座空城和平常有什么不一样,只觉得没有以往孤独罢了。
他漫步在空城的一角,尽情地回味着今天不可思议的一切,顺便策划起了今晚的大餐——一定要吃上档次的。
“对了!去摘星阁大酒店!”
那里是全城的最高峰,全世界的帝王将相几乎有一半都去过它的顶层——露天中餐馆(大概隐喻中餐的地位至高无上)。那中餐馆的名字也很实在——摘星台。
幸运的是,想到即能做到,酒店已经走到。
“那是……什么人……”刘梦凡不敢相信这座空城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摘星阁顶,隐约听到有人在哭泣。
“去还是不去?不会是鬼吧?”
刘梦凡正琢磨着,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店门,只好相信了命运,忐忑不安地上了电梯,直达108层——摘星台。
随着那温婉动人的哭声越来越清晰,刘梦凡仿佛听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旋律。而发出那旋律的,不是别人,正是——
“小童?!”
“刘梦凡!”
“你怎么会……你为什么哭啊?谁欺负你了?”
小童坐在一桌丰盛的美酒佳肴满汉全席面前,可似乎没怎么食指大动,只是一个人低啜浅泣。闻者无不动容,况且还是暗恋她已久的刘梦凡。
“妈妈、爸爸、姐姐都有事到外地去了。他们本来答应给我过一个幸福的生日的。”
就为了这个。
但英雄难敌美人泣,刘梦凡依旧痛怜眼前人,酝酿了一肚子的劝辞,可终因临床经验不足,一句也没舍得发表。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解释的。刚才在家大了几十个电话不通,原来是父母都在外地,家里的唯一电话又是小灵通,因此打通的概率为零,也算是必然事件了。
正想着,只见小童双唇微启,随即俏脸一红,如唐彦谦《绯桃》诗云:“似有微词动绛唇”。终于没有打算再僵下去,道:“你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啊?”
“嗯……好啊。”
月色如水,清莹秀澈。摘星台下的一派壮丽河山,顿时焕发出新的光彩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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