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师傅上路了!”同事在那里像是自语,我却听得那么真切。
“啊?什么时候?”我惊诧极了,心里的哀伤与震动是不言而喻的。
从早上听说他突然间晕倒到现在不过几小时,人就这么瞬间没了,这如何不令人伤怀呢?想想他的亲人从几千里外无论如何也赶不过来的,让妻子女儿连句告别的话也不能说,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这样的客死异乡真是人生之大不幸了。唯一可资欣慰的是,他或许走得并不痛苦,极平静地与这世界挥手道别,哪怕内心里有着太多的牵挂与不舍,这样的走也算是种超然的解脱吧。
鲁师傅是早上工作时突然发病的,当即送往医院却还是没有能够抢救过来。脑溢血。这病症真是太可怕了,拦也拦不住。想想,来这异乡工作三载,已经先后有三位师傅离世。最大的冯厂长当年也不过才六十岁,同样是这个病魔夺去了生命,只是他还在医院昏迷了近半个月才谢世。而钟师傅呢,那一阵据说人感觉有些不对劲就请假回了家,在这里我们没有医保,是看不起病的。谁想这一去便不复返,待到过年的时候我们刚回家,就听说他正好在前一天去世。他是心梗,本来听说是不怎么严重的,却是看了近一月没有进展反倒人没了,真是让人诧异。
几个人当中,冯厂长虽是多年的老领导,可是我与之没发生过关系,无什么往来,自是很疏离,我是怀念不起他什么来的。至于钟师傅,也只是同样被外派到这里工作后才认识,虽在一个班,但无甚交往,我们的工作岗位有别,况且因为一点极小的事我似乎不甚喜欢他的为人,所以是不常说话的,也就算不得有什么感情。他的离去,除了作为同事所能表示的最基本的悲哀与伤怀之外,也再多不了什么。
鲁师傅为人不错。这样说不单单是因为他为我私下里做了个小木桌的缘故,当然他也不仅仅只为我一个人做过。单位同事一个个都购置了电脑,却似乎都舍不下心买电脑桌,便让他做个简易的小桌。当然做个小桌对他来说也不难,材料工具单位都是现成的,他只要费点时间与精力就行。由此还有人在他面前笑着打趣说,单位的电脑桌都是老鲁做的。鲁师傅就笑,“你不能为这个做了又为那个不做吧!”听来似乎有点骑虎难下的味道,也像是待人公平,有求必应。
鲁师傅是单位的维修工。他平时的工作态度是极认真的,不比旁人,只要是他值班,他定是会一层层来巡查的。五层楼,近三十米高,连我们上一次都有些费力,他还要拖着自己那显得肥胖与笨重的身躯来爬,真是有点难为他了。若是设备有什么异常,他定是会认真查找原因,并进行相应的处理。他的业务能力是不容置疑的,这让我不得不佩服。
他平时总是笑吟吟的一副面孔,就是现在,萦绕在我脑际的也是他那含笑的表情。这表情最真挚,也最让人欢喜。不过有时候他也会突然间板起脸来,让你有点不适应甚至尴尬。还是工作上的事。比如有时候遇到了问题,他就会说为什么自己不想办法解决。我一笑,回他,“像我们这种粗人哪能想到办法呀?”没想到他一下子变得很严肃,“耶?耶?有脸说这样的话,还是多年的老职工了呢,自己就不认真考虑?”我听了只好悻悻地笑。其实不是我们不愿意考虑,也不是我们就一定解决不了,实在是现时他们维修工和我们生产线上的操作工把工作分得很清楚,若是对方的事,谁也不想过问与插手。当然他不是这样想的,他是对事不对人。可是我该怎么对他说才好?
此刻,写下这些文字,算是对鲁师傅的一种怀念。他走了,也算是为我留下了些可资纪念的东西。一个人如若能活到这份上,也算是有价值的,因为在别人的记忆里,他曾经来过,是有痕迹的。
读到过史铁生的一篇文章说到死亡的,记忆很深。他说当自己面对人生莫大的困厄时,自然想到了死亡,觉得死亡其实也没什么可怕,就是你没有出生时的样子。按我的理解,就是当你的生命消失了,这个世界还和你没有出生时没什么两样,你来或者走,那只是你个人的事,与这个世界似乎没多大关系。这对我们直面死亡以及不恐惧死亡是有帮助的。只是一细想,死亡似乎又不该这样来理解与面对。我们来过了,总有痕迹,这世上的某些人便与我们的生命息息相关,紧密相连,我们所做的一切也都会在旁人心里投下影子,留下划痕,你的喜怒哀乐福祸甜苦总是多少会影响或牵涉到别人。死亡对具体的某个人来说不但是百分之百的折损与毁灭,对旁人所能造成的隐形的影响力也自是会铭刻于心的,从此成为无法复制与继续的断章与绝唱。有句话叫“鸟过留声,人过留名。”这“名”不是单指名声,名誉,或是名利,指得正是我们留下的痕迹。这痕迹或深或浅,或浓或淡,或光彩或阴晦,或响亮或暗哑,或优美或噪杂,或炽热或冰冷。而这些便是我们所能带给旁人的,也是给这世界的真正的影像与存留。
2008-6-27
本文已被编辑[王先林]于2008-6-27 10:08:30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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