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小城的时候象是一只受伤的猫。或者说我本来就是找一个地方疗伤的。那一年,我伤得很重,那一年,正在热播《金粉世家》。
第一次听说这个小城是看了一本书,《消失的地平线》。里面并没有描绘到这样一个具体的地方,是译者的引牵,让我感觉书外面一定会有这样一处宁静的世外桃源,半个多世纪以来吸引了多少新朋旧友们踏破铁靴找寻的神秘乐土。
我喜欢这里的天,很干净,明明媚媚的,不染一丝尘埃。我曾用很多的文字描述过她。尽管那样还是不能表达对她的热爱。更多的时候我不语,发呆,想一些往事,也隐隐地感受着过去的伤痛。
我常常在微雨的黄昏数那些细细密密的雨点,抬眼看马路两边整齐地粘贴着的深浅不一的绿,高的杉树,矮的黄杨,低到尘埃里的草,看它们不慌不忙地生长,或浓或淡的色素参差不齐地散发着昂扬的青春气息。我以为那样就可以离从前远一点,很长一段时间我用忘命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春节前面我接了一桩业务,赚了钱,可是那场雪让我担惊受怕了整整一个星期,食无味,寝难安。我等着他给我电话,想听听他安慰我的声音。是一种习惯,或许与爱并没有关系。
后来他真的来了电话,很难受。他说,他的虎子没了。虎子是他两岁的儿子。断断续续中听出了事情的原由。
我相信命。那年新婚,路过一个算命先生的摊,他看着我们俩说,你们只有半路夫妻之命。年轻,一笑而过。
婚姻九年。就在他送给我象征天长地久的九朵玫瑰后不久,他走了。没有眼泪,也没有挽留,如果你爱的人是为了一个他爱的年轻女人离开了你,真的无语。那一年正在上演《金粉世家》。过后的三年里,他不止一次地提到,我,象冷清秋。他其实想说,我如果努力,他会留下来,可是我没有。
我们的故事本该从此完结,可是,有了后续。
他常常来看我和孩子。我们都很爱我们的孩子,因为她太小,三岁,失了父爱,她越来越孤僻,话少,不爱动,还歇斯底里地哭闹。
习惯有他的日子。那怕就是他在百忙之中抽一丁点时间接送我上下班。我会在他的车里放我喜欢的音乐,比如,女人如烟,我想让他知道,燃过那半支是因为寂寞,留下的那半支也是寂寞。学着上网发文,书写一些叫做愁的文字。
更多的时候我们沉默不语。坐在某个茶室的一角,猛然,他的手机会响起来,他对她说,和我一起喝茶。隐约听得到她不安的声音。我转过头,不想看他难堪。
如果知晓相遇会有伤害,我想我们会适时错开。如果可以选择,我们真的不想在彼此的那一程生命里停留片刻。我们相遇了,却是三个人。我无法指责她的错,就象她不肯承认我的对一样,因为后来的我与她换了位。三年来,一直生活在颓废之中。拒绝所有的人,觉得谁与谁也不过如此。写些文字表达伤悲,却发现说得越多伤得越深。与某个人偶遇,喜欢,却惧,受过伤的心,总是小心翼翼。
如果仅是小说,我真的不想安排这样一种结局,那个关于孩子的结局。我宁愿诉说的是一个无关痛痒的故事,或是我曾经书写过的某段道听途说的传闻。
他来了,说起了虎子。他哭,说,她打着电话过马路,有朋友约了牌局。孩子跟在后面,等她过了马路转回头找蹒跚的孩子,却是在车的后轮下面目全非。
不久之后,他安排好了一切,与我说,在我的卡里放了他所有的积蓄,说,那是孩子的学费。泪水不觉间流了出来。然后他缓缓地说,要去四川。
很久不曾有他的消息。那个地方,地动过山摇过。
梦里常常见他回来,我们仍象一家人一样出门,拉着孩子的手,游走在小城的街巷中,听风,看雨。
想起早年,他正在阡陌纵横的线条上一丝不苟地着色,重彩的笔墨描抹着幽暗的屋舍,静默的雕椽,曲的柳,向深远处延伸的小径。我醉在里面。后来,他把我妆扮成粗布土衣依门而立的少女,露着浅表的哀愁。
原来我一直流连于他墨迹未干的画里,从未远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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