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样的说法:日本很多高校都将麻将当成必修课,理由是麻将可以培养人的大局观和决策意识。看来日本战后经济高速发展,麻将是有功的。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中国是麻将的发源地,我生活的这个城市酒楼茶肆里到处是棋牌室,风声雨声麻将声,声声入耳,麻将如火如荼地打起来了,经济的繁荣自然指日可待。
我很早就接触麻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在很偏僻的乡下小学教书,没有电视没有报纸,漫漫长夜只能在方桌四周堆长城消磨,四个同事,每人从小店买来五毛钱果糖作为筹码,鏖战两个小时,最后吃完所有的糖回屋睡觉,第二天晚上再接再厉,倒也悠哉,后来听说当年参加夜战的几个麻友,好几个患了糖尿病,不知是不是因为手气好赢了太多的糖所致,我也就庆幸自己输多赢少,因为前天我去医院查过,血糖正常。
那时麻将是个奢侈品,市场上鲜有卖的,同事小蒋手巧,用竹板雕刻了一副,做工很精致,后来看电影《大决战》,蒋委员长对江防司令说“打仗我不行,打牌你不行”,我才知道小蒋同事为什么对麻将这么有灵性,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蒋”字来。我们用小蒋的麻将没玩几个月,很不幸,当时镇里管政法的书记“麻”瘾极大,又买不到麻将,便摸准了情报,于月黑风高之夜,带人“端”了我们的“赌窝”,没有训斥或罚款,将麻将拿去了事。小蒋气不过,偷偷藏起两张,我们知道了都替他担忧,后来政法书记不知动用什么侦察手段,居然知道了真相,倒没怎样小蒋,反而请小蒋吃饭,将所缺两张凑齐,大家见面依然一个哈哈两个笑。
我很感谢那位政法书记,因为如果不是他及时拿走麻将,一个大好青年很可能就会因为沉湎于麻将而自毁前程,虽然没有麻将可打后我转而苦读,半辈子也没做出出色成绩,写出锦绣文章,但最起码守住了做人的道德底线。
关于麻将的起源,有人说是600年前,郑和带着他的一班船员,浩浩荡荡七下西洋,长年的航海生活,难免单调枯燥,让人精神萎靡。为了给船员解闷,三宝太监便设计了这个游戏,只是他想不到一打就是六百年,而且被发扬光大,有人甚至准备想国际奥委会提出申请,将麻将作为奥运比赛项目,真能如此,只怕“更高更快更强”的奥运精神要改为“牌技最高,糊牌最快,赢钱最多”了。
麻将不过是一种游戏,因为有输赢,有金钱财物做筹码,便具有了极大的诱惑力。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于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我的熟人里,就有玩麻将玩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甚至有为麻将事业献出生命的。我老早的一个同事,他的父亲年高体弱,但极其痴迷麻将,有一次拿到一副好牌,自摸清一色,狂喜之下,血压急剧上升,引发中风,两天后死亡。前面提到的那位政法书记,退休后,住在乡下,正好和我们老校长是隔壁,每年春节,我们去给老校长拜年时,也顺道过去看看他,那年,书记食道癌做过手术正在化疗,见了我们非常高兴,从病榻起来,嚷着要陪他打四圈,家人只好用被套裹着他抱到藤椅上,一圈结束时,老人家面色苍白,冷汗淋漓,自己下场却不让别人停止,换入再战,四圈没结束,老人已经微笑着去了。
我妻子一段时间也很迷麻将,那会儿我们住在学校,她下岗不久,很是郁闷,便打麻将散心,渐渐上瘾了,每天家务不想做,饭碗一推,便匆匆出门,因为去迟了便没有位子。我不胜其烦,正好有一天晚上她没坐上,我便和她对打,条件是她可以随便糊牌,而我必须自摸,五局三胜,她如果胜出,从此家务活全部归我,她可以全副身心投入自己钟爱的麻将事业;如果是我胜出,她只好从此退出“麻坛”了。那是个冬夜,我拿了床被套躺在沙发上,她坐在茶几对面。洗牌时趁她不注意,我便将条筒万每一门中间的牌偷偷藏在被子里,自然,胜者是我。我用下三滥的手段帮助妻子戒了麻将,可见我不是个君子。
“麻”品如人品,麻将桌上也能折射人生百态。有人手风好时得意忘形,有人牌运差时吹胡子瞪眼;有人平时一掷千金,拿钱当纸,打牌输了钱却吱吱唔唔掏不出来,有人输得只剩下衣服,便丢了尊严,脸红脖子粗地到处借钱。四个男人围坐四方,粗俗者污言秽语,文雅者眉头紧锁;四个女人凑成牌局,那就是一台大戏了,而男女混杂时,话便少了很多,也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手指轻碰,眉梢传情,日久便演绎了一段婚外情。我有个朋友是警察,为人豪爽,做了派出所所长后,整天忙于办案,冷落了娇妻,女人便在牌局中度日。某冬夜,我这个习惯失眠的人已进入梦乡,忽然被电话铃声惊醒,接了,才知道是这位警察朋友。他让我立即去派出所,说是有重要事相谈。我那时做校长,以为是学校学生出了什么事,不敢怠慢,赶紧起床,外面正下着大雨,等我哆哆嗦嗦到500米以外派出所他的住所时,衣服差不多全湿了。朋友迎我进屋,开口便说:这回乱子大了,我老婆给我准备了一顶特大号的绿帽子。我问清情况,才知道,夜里,女人和她的一个“麻友”发短信聊天,被睡梦中醒来的丈夫抢去手机,看了个一清二楚。那个“麻友”和警察和我也是极好的朋友,居然做出这等事来。没办法,我只好从中斡旋,最终是婚没离成,但“麻友”间情人做不成了,情敌间友情分也没有了,大家尴尬了好长日子。
按照传统说法,一个男人如果不沾吃喝嫖赌四个字,便是好男人。看来这个标准也要与时俱进,做些调整,因为四个字不沾的男人,哪儿找去啊?非但男人,就是找这样的一个女人也很难。经常见到为赌博劳燕分飞的,悲剧每天都在发生,可是沉湎其中的男男女女就是不肯觉悟,黄赌毒一样沾不得,这话是有道理的。
西方人喜欢打桥牌,中国人喜欢打麻将。桥牌讲究配合,培养的是团队精神,所以竞技场上,大凡需团队配合的项目,总是西方人取胜;麻将各自为战,顶上家,卡下家,逼死三家,自己“糊”牌,所以中国但凡个体的或小范围配合的竞技项目总拿金牌,比如乒乓球,羽毛球等。刘翔比姚明幸运,因为只要自己努力就行了,而姚明就没这样的好运气,累得吐血,中国篮球还是不死不活。
这是题外话,不说也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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