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两盏银灰的路灯,轻轻托住浓重的夜色。
村民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行走的咚咚声,打碎了村庄一贯以来的宁静。
一双双侍弄庄稼的手,沾满泥腥味的手,此时,正紧紧地攥握刚刚从箱柜里取出来的纸币。它们,还残留着主人屋里的特殊气味。
50,100,200……也许更多,这些泥腿子排成长队,鱼贯而入。他们神情肃穆,屏气凝神,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无比隆重的仪式。
他们远离城市,远离网络,他们接触最多的,仅仅是电视。是电视机上的那些画面刺痛了他们,让这些老实的庄稼汉轻易地掉下了眼泪,是那些老人孩子母亲父亲的呼喊烙痛了他们,让他们在田地劳作的空隙,也忍不住怅惘地叹息一声。
无须做思想工作,也无须上门通知。只须有谁倡议一声,捐款的消息就会长出轻翼的翅膀。
老人来了,孩子来了,女人们来了,男人们来了,带着他们的零化钱,烟酒钱,或者一笔刚刚打算购买农药化肥的款子。
54岁的邢雪鹏忙于春耕,他在田里一直忙到晚上8点钟。8点钟,他远远看到操场的灯火,抡起锄头就赶回家来。
家是三间泥墙屋,哑巴老婆正守着昏暗的灯光,守着一碗冷饭,两碗疏菜,等着他。他抓起饭碗扒了两口,嘴一抹,就伸手向老婆要钱,要200元钱!
老婆不懂,不懂这么大一笔款子派作何用。
邢雪鹏连比带划,他指指天,指指自家的房子,指指自己的胳膊和腿。意思是,那边天灾,地震,房子陷下去了,人断了胳膊和腿。
哑巴老婆懂了。从箱底里抖抖索索摸出200元钱!这钱用一块印花蓝布层层叠叠地包裹,这钱还带着樟木箱的香味。
邢雪鹏说,再苦再难也难不过那边,再怎么着,自己还有一亩三分薄地,还有三间泥坯屋,还有老婆孩子。
他说,他早打算好了,如果赶不上这趟捐款,就直接交给镇政府。
邢雪鹏一边说,一边咳嗽,把腊黄的脸咳成紫酱色。他疾病缠身,村里人说,他肠梗阻,阑尾炎,前段时间刚动过手术。
捐完款后,邢雪鹏如释重负,灯光把他单薄的身子拉得很长很长。晚上睡个安稳觉,明天起早种早稻,他一边走一边嘀咕。
一个,两个,三四个,捐款的长队在蠕动,旷野的风温柔地拂来。
-全文完-
▷ 进入雪里寒梅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