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从甲地到乙地

蟠桃园里的桃子是几千年开花几千年结果，所以吃了能长生不老。我算了算，我上了十三年的学，考了八个半小时的试是13年开花8·5小时结果，没有蟠桃经历曲折的伟大，所以不奢望能长生不老而只盼果实不要太苦，那怕我摘果子时要比孙悟空累点从甲地翻过崇山叠嶂到达乙地。

快离家了，家人的叮嘱瞬间化作长亭道上的伞，可以晴时遮阳、阴时避雨，觉得站在伞下就不会被一阵阴雨淋湿，打湿一颗落寞的心。一些叮嘱已多余了，但还是如伞能撑起一片关怀，永不嫌多。奶奶说：“去了衣服要记得自己洗”，其实衣服何曾不是自己洗的，奶奶叮嘱了太多已焦急的想不出还遗忘掉了什么，看在眼里，心内一片清风，吹去岁月洒在脸上的凝重，还我一方十八岁的天空。

时光回转，假期的很多个清晨就只懒散的躺在奶奶已经铺好的床上和爷爷一起睡个回笼觉。爷爷是大多数时间都躺在床上的，他三年前因白内障晚期失明了。而对于我，奶奶说：“你就会看着我铺好了再往上躺”，我就把褥子在大热天拉开躺着耍赖，却没人会指责：你都那么大了！其实往事很怕再看，开花十三年后不再想和同辈人说话，更不愿意和爸妈说话，也只有跟老人们在一起时才可以聊很多，往往载不下几多车，我想我是该看“夕阳红”的人了，而孔夫子总在这时跳出来大骂：父母在，不言老！

爷爷奶奶的影子那么亲切却必须剪断，公交催发，背包相看泪眼。奶奶让我给外公打个电话道别却让我觉得像在上断头台，我并不习惯说：“我走了、保重、勿念”之类的话，可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并不夸张啊，因熟悉而陌生，因亲昵而疏远，孩子与家长，妻子与丈夫……而我正是“孩子与家长”里的那个孩子！

出门的时候院子里两只小猫，一黑一黄，黑的逐尾打圈儿，黄的举首以45度角安静的仰望天空，像个多愁善感的诗人。我假装喂食去逗它们，那只黑色的一个小跑就窜到我跟前，“喵——喵——”着在我裤脚边蹭来蹭去，仿佛非要把我握着的拳头研究个透；那只黄色的则迈着准猫步很淑女的向我靠近，如林黛玉：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我挥手说：“拜拜——”，它们说：“喵——”。奶奶笑我不和人去说却说给动物听真是个孩子，可是和人去说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仿佛那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徐志摩于此沉醉。坐在开往火车站的大巴上，望着车窗外向后消失的绿色，我也醉在记忆里一片片不老的中文里，这才晓得书中自有颜如玉的绝唱：蒹葭深处，伊人低首，惹弄多少笔墨；仓颉一叹，阆苑仙葩，细品谁更脱俗。记忆里触摸真好，而周杰伦却唱“你的影子那么近我却抱不到”，看来记忆里再怎么凝神细瞧也没佳人在侧的好，怪不得孔子搬家总是全带书呢！

想挥一挥衣袖作别西天的云彩，却猛然发现徐志摩是由西向东，所以作别西天，而我却是由东而西，“作别东天的——”，向车后望望，东边没有云彩，只能吟唱“迎接西天的余晖”，可话刚出口天就下雨了。我看着细雨想“小猫啊，照顾好自己，别感冒了，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定要长得壮壮的，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要离家了，行李箱上沾的泥却不愿擦掉，只因为那是家乡的。火车穿过了夜晚的12个小时，我也一直望着窗外安静的黑色穿过了12个小时，没有多余的话，连对父亲也是。翌日，和父亲道别，父亲说：“那你就好好在这边上学一切都注意点”。我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像是在弹一支曲子时，别人刚听见一个音符准备坐下接着细听时，却茫然的发现其实已经完了。我是弹曲人，却只会对父亲拨动一下琴弦。

开朗是对动物的不遮掩，顽皮是对老人的不遮掩，在文字里沉醉是对自己的不遮掩，对父母和同辈没有太多的话是无力遮掩。我站在军训场地想。

傍晚的琥珀色洗去一天军训的劳累，“缺月挂疏桐”，走过一棵梧桐时看着天上的月亮，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却不清楚是那位前辈的还是自己的灵感。宿舍无人只能又翻诗词，然后掩卷细品，让一泓轻忧袭上，得一份别人难懂的快乐。

离家后李商隐雨中寥落月中愁，而我虽觉寥落却没有愁绪。陌生的环境反而让嘴巴不再沉默，而且是180度大转弯。大二的学姐到宿舍来推销报纸，然后就在买与不买间被忽悠的登门好多次最终认识了；食堂里和陌生的同学碰巧坐在一起吃饭然后也就认识了；打乒乓球时只两三句简短的询问就跟人家要电话号码……

高一时，我说了句“我的性格好像是内向”，小鱼把书顶在食指上边转就边笑：“哎哟——，你要是内向那咋二中还有外向的吗？”现在依然，可是当我很多次想打电话，却最终茫然的放下话筒，去看天空暮云收尽溢轻寒的清冷。

我的大学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我在挂掉电话后问了很多次，然后后面的问号变成了句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