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帆，栀子还没到开花的季节。娴儿正处在极度迷茫之中。是不是认识了他才发现一起生活了七年的丈夫，不是自己最想要的？娴儿到现在还想不明白，想不通的事情就不去想，是她的习惯。

整个春天，娴儿就在帆的目光里快乐地笑着，安静地听他讲他的故事，傻傻的她跟着他笑，跟着他恼。终于有一天，他们同时惊异地发现，彼此爱上了，还爱得不浅。但是他们不说。是知道彼此有属于自己的眼泪和欢笑吗？娴儿还是不明白，也还是不去多想。

五月了，院子里，结婚那年丈夫阿华种的那棵栀子，叶子开始转浓，呈现极深的绿意，花儿也相继钻出花骨朵，好奇地探视着这个世界，偶尔有调皮的开始抑制不住笑咧了嘴。

娴儿非常喜欢栀子花，也知道帆喜欢。在一起的时候，他曾给她念过好多关于栀子花的诗句。每天娴儿细心地摘下两朵半开的花蕾，在雪白的透明的花瓶里养着，任若有若无的香味在屋子里弥漫。她就这样在沙发上坐着，一眼不眨看着花儿发呆。

栀子花期很长，从5月一直到8月，果熟期却是在10月。娴儿觉得这个花期应该有些什么决定。她知道帆也希望有一些决定，也在等待这样的决定。这样想着，娴儿便有些释然。

她不再轻笑，不再安静，也不去找帆。他也很默契地不再联系她了。娴儿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们什么都不说。

见不到娴儿的日子里，帆每天跑去郊外，采一朵开足了的栀子花，放到娴儿的窗台上，一天又一天，执着、沉默。没有人知道是谁送的，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娴儿知道，她懂。她明白他送的每一朵花里的意思。每天她都精心地吹掉花上的灰尘和小飞虫，然后放在自己的枕边，栀子的暗香就陪着娴儿度过一个又一个思念的长夜。

娴儿的心思瞒不过阿华。这个比她大了很多的男人，非常疼爱她，他知道她需要什么，他无条件地宠爱迁就着她，像是在宠爱自己的孩子。

不吃不喝不哭不闹的娴儿，让他手足无措，他不要这个自己深爱的小女人每天对着一朵花儿发呆，陪着一朵花儿说话、睡觉，不要她就这样消瘦下去。他也陷入了沉思。

日子就这样在花期里静默着缓缓过去。很快就到了娴儿的生日。那天早晨，娴儿和往常一样，起床后习惯地走向窗台，可是上面没有花。转身看客厅，也不见阿华。在沙发上坐下后，惊见茶几上有一碗红糖水煮蛋。旁边是一只大花瓶，里面插了好大一捧栀子花。花瓶下压着一张纸条。是阿华的笔迹：

“娴儿，我说过我要你幸福快乐，如果我做不到，我会放你走。现在我要兑现我的诺言。保险柜里有一份协议，我已经签了字。如果你愿意，你随时可以签字生效……找他去吧。”

娴儿盯着纸条，有一刹那的迷茫和恍惚。看着水煮蛋，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是不是阿华把这个签字的协议作为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娴儿想着想着，有点高兴有点酸楚，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这个时刻她想起了帆。一整天，她就这样等着他的电话或者信息，她猜想今天这个日子他一定会联络她的。那等他打了电话，要不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呢？还是先不要吧，瞒他一阵。看他什么反应。这样想着娴儿偷偷地笑了。

栀子花依然在院子里兀自开着，没有了阿华，没有了窗台上的栀子花，娴儿的日子表面上过得平静极了。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像没有人知道栀子花开了谢谢了开是在什么时候。

娴儿依旧会在清晨和傍晚站在院子里的栀子花下看花看云。虽然她看不到什么，但是唯有这无为的看，才似乎可以消除心头的一丝不详预感带来的恐惧。

终于有一天，娴儿接到了帆的信息，他告诉她：“我不想你为难，也不忍心你为难，所以，从你生日那天起决定不再打扰你，还你安静幸福的生活。”娴儿告诉他：“从那天起我已经感觉到了。”他再说：“我重新接受了那个深爱我的女孩，虽然她不是我的最爱，但是她爱得决绝痴迷，为我付出太多。”娴儿就忍住已经掉下的泪水，告诉他说：“是的，找一个爱你的人比找一个你爱的人幸福，好好爱她吧，我永远祝福你们。”

挂断电话的刹那，娴儿的泪就成了决堤的海。

一场渐行渐远的花事，在无处可以安放的青春面前，能安放失落吗？无处不在的栀子花香里，浓缩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都说栀子的花语就是喜悦，彷佛年少轻狂的幸福时光，充满生机与希望，嫩绿又蓬勃。黄白交错的花里，沉淀酸涩的情感，在满山满坡无言盛开。

是不是有一种爱也一样，无声地开在心上？娴儿忽然想起阿华在留言后摘抄的一首诗：

如果能在开满了栀子花的山坡上

与你相遇如果能

深深地爱过一回再别离

那么再长久的一生

不也就只是就只是

回首时那短短的一瞬

这首诗，帆也曾反复给她读过，当过播音员的他读起来好听极了，当时，读的人，听的人，都曾深深地被震撼。

想到帆，娴儿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走不过花期的爱呵，搁浅在开满栀子花的山坡上，仅剩深深的一个回眸。心野上开着的栀子花啊，谁，会闻到你的清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