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界
潘信(著)
院长说,窗外那面白墙的后面才是常人生活的居所,而被圈在围墙内的人,包括我,都是病人,因为我们容易伤害常人,视为异类,所以要被禁锢在这里,永不复生。
------来自《疯子日志》
我一直很害怕,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很了解这种感觉已经修炼成精,寄生在我的血液里,逐渐进化成一种非纯粹的习惯,促使我去寻找一只空壳,并潜伏在那里。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会在那个初冬清晨赤着脚跑到这里。很残忍地在雪地上留下一行很诡谲的印记,不过我知道自己其实还是很喜欢这里的,因为起码我不会像生活在那所孤寂的城市,要每天面对上万张扭曲的脸和难以揣测的危机感,滋生恐惧。
所以说,对我而言这里就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是可以安逸和寻找幸福的,绝对的福址,虽然很多人并不能够像我这么读懂它的可取之处。
流光沿着与地面呈89度的楼房天台边缘斜打下来,穿过淡淡的晴岚,穿过乳白色的窗栏,刹那分了层次,最后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无力泻下,凝映出三块空洞的光斑,很瑰丽的摸样。
我小心翼翼地将仍粘着油滓的铝制饭盒放在那小小的光华之上,却不幸被灼伤了眼,很刺目。
应该不会再发霉了吧,我从内心迸发出一种很变态的喜悦,犹想起上次吃午饭的时候,坐在我对面的一个家伙很吊的看者我说。你tmd真是个傻子,连饭盒都发霉。
很无奈,当时我就很郁闷,我难道并不是个傻子?知道我将饭盒放错了位置,生了霉菌,才成了傻子?
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仿佛成了福尔摩斯或着罗宾,为揭开一个惊天动地的谜案而进行着严密的推理,不过,很扫兴,事与愿违的情况仿佛死亡一样伴随着我,推理最终没能继续进行,我一直安慰自己,若是一个傻子解决了一件连常人都无法证实的事情,那么未免也太滑稽了,这也许会造成社会伦理的颠覆,恐怕我会成为这种可怕灾难的唯一牺牲品,就像意大利哲学家布鲁诺宣传哥白尼的太阳中心说,被动摇了神学基础而被教会送上十字架活活烧死一样,浑身散发焦臭。
当然这些只是我的思考,自嘲的说发。
真正的结果是那个指控我是傻子的原告,在第二天的早餐上食物中毒死亡,死时,口吐白沫,双目外凸,嘴角残余一些绿色粉末。
我不断的告诉自己,那,绝对不是霉菌
记忆里,那是个很明媚的午后,院长很突兀地宣布,明天要给我们讲授一些关于“性”的知识,所以明天一定会很热闹,我告诉自己。
当天的晚餐上很多人在讨论到底什么是性,有人说是桌子,有人说是牙套,还有人说是院长脸上挂着的大黑框眼镜。可是始终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却引来几个手执短棒的健壮男子,被没收了晚餐,各自悻悻地回到洞穴,期待明天。
次日的会场上,院长穿着一件古朴的长衫,很温驯地坐在漆黑的讲台上,我苟且的做在会场中部,周遭是黑压压的人头和阻挡光线的巨大黑色帷幕。
他一直习惯用“孩子们”来称呼我们,仿佛我们是那童话里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彼得·潘,虽然我一直深信他早就看见了我新长出来的胡茬。
不过,我还是很喜欢这个称呼的,因为每当他轻轻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我总会感觉有种无形的能量场包裹了我,使我萌生出一种来源于精神的慰藉。
整个过程,我都一直很恍惚地听着他的讲述。
一些关于道德与人性的。很生动的论述。
最后。
他叫了我的名字。
我感觉自己仿佛被电击了一般,心脏有种突发的压抑感,我甚至已经察觉到坐在我后面那个丑陋不堪的老女人那杀人的目光,我知道她爱上了这个老院长,我的额前已经重新冒出了一层细小的汗珠,用力擦了一把,手心潮湿。
我颤抖地站了起来说,爸爸,我在。
院长很温和地说:13号,刚才我看见你听得很认真,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什么是性么?
我很紧张的望着他,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是…是…是。
“大胆说出来,13号!,别怕,用你自己的语言”院长微笑着说。
周围开始响起唧唧喳喳的争吵声,我很恐惧的望着他们,黑色的格调中的他们,仿佛像一群正在争食的鸭子,都齐齐的伸长了脖子,叫喊着繁芜丛杂的答案。
“全体安静!”一声过后,会场又回归平静,人群也霎时泯灭了所有声音,寂静的如同午夜后的公墓,只剩下黝黑皮毛下的绝望惨白。
忽然,13号张开了嘴,如同平静的湖面猛地掀起一面巨浪。
“是,界!对么?”
“什么?”
“界…”
“界,为什么?”院长显出不解,皱着眉。
“因为,我不知道,性是什么,所以我觉得这也许就是我们与常人的不同之处,也就是界…”13号很胆怯地说。
这个时候,会场两翼厚重的帷幕呼地被风吹得卷起,所有人都看见一只娇小的白鸽飞快地穿过两扇相对的长窗,嗖地,冲向蔚蓝的天空……
院长肃然地凝望着13号,大声说:
对!就是界!孩子你真聪明…·
之后,庞大的暴雨席卷了整个天空,所有的疯人院的病人匆忙跑回各自妖穴,等待明天美好的朝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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