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路凄凄凉凉,空气中满是萧煞。
没有风,没有人,甚至连鸟鸣声都销声匿迹了。
女孩儿缓缓地走在这阴冷的路上,一步一步,脚步平稳。
前方,奈何桥在冷寂中颤颤悠悠。桥头,孟婆平静地看着一步步靠近的女孩儿,身旁,是一锅刚刚熬好的汤,加入了一种叫做忘记的佐料。
“孩子,喝吧。喝了你就解脱了。”孟婆颤颤巍巍端起汤碗。
“婆婆……”
“放心吧,喝了汤一切放不下的都会放下了。”
“婆婆,我遗憾。我修了那么多年,还是见不了他。”
“还想继续修行吗?为了相见。”
“不了。其实见了面又怎样,终究只是云烟。”
“好孩子,你终于想通了。婆婆见多了有情不能眷属的人,相约来世,其实只会回到起点。过了这座桥,喝了这碗汤,谁也不会记得谁了。好好去吧,来世你会过得更好。相信我,除了感情,还有更多值得你去付出的事情。”
“我知道了。谢谢婆婆!”女孩儿毅然端起碗,一饮而尽。面带微笑向前走去,脚步平稳。
身后,婆婆的笑容慈祥而欣慰。
……
女孩儿是一个师范大学英语系的高材生,圆圆的脸,白白胖胖,加上性格活泼开朗,待人热情坦诚,办事又稳重踏实,因此深得老师同学的喜欢。她不仅学习成绩优秀,还博览群书,写得一首好文章,古体诗词更是幽婉简约,因而身上总是隐隐约约透出一种难得的文学气质。朋友们封的“才女”称号却多少让她多了些孤寂的感觉。才女?自古才女多薄命吧,她常常这样自嘲。
男孩儿是几千里以外一个知名的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和其他艺术生不同,他除了二胡以外,也喜欢文学,也写得一首好诗。
在大四那年的国庆日,两个本来毫不相干的人相遇了。确切地说不能算是相遇,因为两人是在网络上相识的。
他是她学校音乐学院一个朋友的朋友。她去踩朋友的空间,他也去了,然后不小心踩进了她的空间。
女孩儿本来没有在意,其实她打心底里不太喜欢音乐学院的学生,因为她总认为艺术生和自己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不会有任何交集,她总以为他们除了吃喝玩乐便不会做其他事情,更不会学习。
但是那天,她破天荒的和他聊天了,因为国庆节室友都回家了,只有她一人留守寝室大本营。无聊之中,便和他聊了起来。他回复得很慢,但是从他短短的字里行间,她觉察出了他一点与众不同的地方—他也是文学爱好者。她再次踏进他的空间,仔仔细细品味了他所有的日志。他的诗歌或清新,或唯美,或怀旧,很像她的风格,她有了一种很欣慰的感觉。
第二天晚上,他们又在网上碰到了,开始聊天,还是双方感兴趣的话题--文学和音乐。像碰上一个老朋友一样,她兴奋不已,聊了很多,一串串的字不停地发送了出去。对方没了回音,她有点失望,以为对方下线了。很久,她还正觉得遗憾,忽然对方的头像又闪了起来,她赶紧打开。
“呵呵!你打字可不可以慢点。我打字慢,你打那么快我心里好急,就越加打不好了。”
呵呵!她哑然一笑,放慢了速度。
头像又是一闪。
“你有耳麦吗?我打字实在太慢了。我不经常上网。”
“有啊。不过我怕用耳麦的话我会没话说。”
“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为什么???”
“因为有我啊。我很能说啊。”
女孩儿又是一笑,插上了耳麦。
那天他们聊了很久。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男孩儿在说,女孩儿总是认真地听着,只间或发表一下意见。听得出,他有太多的东西想要倾诉了,只是以前没有人倾听而已。
一曲二胡独奏《乡望》结束了两人意犹未尽的谈话。
这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以后的日子,男孩儿和女孩儿开始用手机短信和电话联系。每次两人都能找到共同的话题,在谈话中,也渐渐的发现了双方相似的性格和经历。从此,女孩儿爱上了民乐,爱上了二胡曲,她给男孩儿讲了伯牙和子期的故事,他说他是伯牙,她是子期,她的心暖暖的,暖到想哭。
一次酒后,女孩儿在空间写到对朋友离开的恐惧,他看后问女孩儿伯牙子期的友情到底是多久。女孩儿没有回答,却不再害怕,也不再孤寂,过了二十二年,她终于找到了知己,已经用不着再恐惧了。她的心声,她的文章还是只有他能看明白,得这样一个知己,此生足矣!
再以后的日子,联系一如既往。无论是写毕业论文,还是找工作,不管日子有多么黯淡,女孩儿都始终坚强,勇往直前,因为她明白她并不孤独。
那个寒假,南方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冰灾。他们说好她在学校一直呆到他回来,他们都相见见自己一直视为知己的人。可惜一直到她回家他也没能回来,他得为自己的生计忙碌,真的太忙了。
很快又是一个学期过了,女孩儿要毕业了。由于各种原因,他们还是没能见面。
毕业后的女孩儿在五月回家了,家里的桃子还是青的。爷爷很欣喜地告诉女孩儿,今年的水果大丰收,桃子到六月中旬就会红了。六月中旬?他说过六月中旬他就回来了。于是,女孩儿每天都会守在桃树下,心里总是念叨着“桃子啊,快点熟吧,你熟了,他就回来了。但是我又有点怕你熟得太早,我怕见到了又会失望呢,他见到我会不会失望呢?我长得一点都不漂亮,但是他们学校每天都可以看到漂亮女孩儿……”就在这种犹豫之中,她一天天向他报告着桃子的情况,她想象着他满足地吃着她带去的桃子的情景。
时间一天天流逝。也许它并没有流逝,只是躲在了人身后吧,然后在某天一下子全部跑出来,提醒人们它们的存在。
女孩儿就在这种矛盾中一天天在桃树下坐着,手里拿着那本她最喜爱的《人生若只如初见》。看着书,她也渐渐忧伤了。她的精神已经不行了。
六月十八号,桃树下,女孩儿感觉很累了。抬起疲惫的双眼,她给他发了最后一条短信“桃子红了,真好!”。信息报告传送过来时,女孩儿已经睡着了,永远也不用醒来。
树上,桃子沉沉甸甸,在风中吃力地摇摆着,满是粉红。
……
行走在奈何桥,女孩儿还是遗憾着,知己,始终只能闻其声不见其人。桃子红了的这天离去,过于戏剧化的结局。上天,原来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一切约定到底还是挣不过天意的眼睛。
女孩儿没有后悔,始终决绝。她感觉她的记忆在慢慢涣散,一如傍晚的炊烟,正在晚风中丝丝缕缕地飘散。
女孩儿没有停下脚步,头也不回。走过奈何桥的那一刹那,一丝空灵的声音飘入婆婆的耳朵:
“偶相识,渐相知,多年求得一知己。闻其声,不见人,虽无鸿雁,锦书尽传,欢,欢,欢。
千行水,万座山,离别不难相见难。归期至,反决绝,心有千念,身不敢见。叹,叹,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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