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江淮之间,不算是水乡,但沟渠纵横,印象中凡是有水的地方就有鱼虾。春夏之交遇到雨天,田垄里的水漫到埂上,大大小小的泥鳅鱼虾便随着流水游到路上,上学途中常常因捉鱼而迟到被老师批评。
那时候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水是绿的,水产丰饶得享用不尽,捉鱼好像是那个年代乡下孩子的游戏,哪个不会?其实捉鱼倒不是为了享受美味,那会儿经济困难买不起油盐酱醋各种佐料,做出来也不好吃。有时候捉得多了吃不完,遇到高温天气便发臭,父亲便骂我不务正业,而母亲则一口咬定我的前生一定是个渔夫。
真正捉鱼的高手,在我们家乡被叫做“鱼鹞子”,他们站在池塘边上,看看水的颜色,就知道水里有没有鱼,不分季节,只要入水,绝不空手。
春天可以吊泥鳅。将一根尺来长的竹竿拴上棉线,棉线的另一端系上小半寸的竹签,穿上蚯蚓,傍晚赤了脚插在水田中央,第二天早晨再下水一根一根收起,被卡住的泥鳅在竹篮里活蹦乱跳着,那时便不再觉着寒冷,即使遇到倒春寒的天气,薄冰将两只小腿冻成紫红,心里依然美滋滋的。
端阳前后是大虾最肥美的季节。买来球线,自己织成两尺见方的网,用两根弹性好的细竹竿十字撑起,网中央放上诱饵用线固定好,最好是腌制过的动物的骨头,河蚌的肉也可以,然后用一根长竹竿挑放到水里,你就可以坐在矮凳上边看书边等,几分钟后用竹竿挑起,就见白色的虾在网上跳啊跳的,一小会儿功夫便盆满钵满了。
夏秋季节捉鱼最省事,根本不用渔具。我记得从六岁上开始,每年都放养一群鸭子。鸭子赶下沟渠,一会儿水就浑浊了,鱼因缺氧便浮头,一逮一个准。晚归时鸭子在前面迈着方步,自己提着一竹篓的鱼虾优哉游哉地跟在后面,夕阳西下,炊烟袅袅,心情那叫一个好!
到了冬天,水结了厚厚的冰,便不能捉鱼了,但可以掏乌龟。午饭后,约上几个小伙伴,带上铁锹和木桶,骑在牛背上,唱着山歌便出发了。我们专门去干涸的沟渠里,将牛散放着,找有水的地方用铁锹挖,不一会儿,那些冬眠的乌龟便露出盔甲,运气好的话,一个洞挖下来,便差不多能装满木桶,将乌龟用黄泥包起来,放在柴火里烧,那才是真正的美味。
我们村庄有一个近百亩的活水塘,淠河的水从塘里流过,我八岁那年淠河改道,深秋时水塘干涸了,记得那天晚上镇上放电影,是《南征百战》,散场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去捉鱼,我们小孩子不敢去水塘中央,便在水车的水道里玩,脚下踩到肉乎乎的东西,伸手掏出来才知道是甲鱼,如果把那天晚上大家捉到的甲鱼放在一起,怕没有几百斤!按照现在的价格,这群孩子几乎都成了“大款”,但那时甲鱼却是最不值钱的。
我是吃过甲鱼亏的。那年夏天去河里洗澡,脚下居然就踩到甲鱼,一个“猛子”下去,将甲鱼捉在手中,浮出水面时,兴奋地挥手,结果手心最柔软的地方被甲鱼咬住,负痛使劲扔出去,甲鱼便带着我手心的肉打着水漂……害得我好多天不敢沾水,因为怕感染了。
我一直记着捞鱼捉蟹带给自己的快乐,随着年龄的增长,小时候的一幕幕越发地清晰。有时候会梦见那些快乐的场景,醒来便感慨万端。这些年生活好了,大鱼大肉吃多了,又不爱运动,体内的脂肪慢慢堆积起来,去医院一检查,医生说我“除了个子不高,血压血脂转氨酶都高”,便嘱咐我多吃蔬菜和水产品。去菜市场转转,蔬菜不敢买,因为水灵灵的不见虫眼,怕吃了中毒;鱼鳖虾蟹也多是在污染的水里喂养的,入锅后一股的煤油味道。
真的没有什么食物可以让我们放心地享用了,心里便充越发地怀念起小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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