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长而迷惘的黑夜,自此始,终究要变短了,今日已是夏至。白天里,有远方的友人相询,听闻南方的雨,终于停了,天气该好起来了吧?边感念挚友的牵挂,边于邮箱发送回复的话:是的,但也热起来了。我想北方的他,该有相似的感觉,那是一种炙热似火,难耐,无处逃匿的烦闷。依旧是上个夏天的轮回。
高高的玻璃杯,氤氲着淡雅的沁香,是五月新购的绿茶,西湖龙井。换了一杯,正好是适饮的温度,不时抿上一口,生出酽酽的馥郁。有它,又是半宵无眠了。想起春末去茶庄,寻喝惯的那种,可惜无存。今年的茶,确来晚了些,我本留了电话,却迟迟未有回音,茶庄姑娘诺诺的歉意里,我了解到的缘由,据说是受了年初雪灾侵蚀之故。
音乐与茶,是忠实的伴侣,伴我悠长的夜,与人生。此刻,耳边萦绕着贝多芬的《月光曲》,悠然的旋律,如泣如诉。过去某个写诗的日子,我曾反反复复地聆听,探索大师的灵感,究竟自何而来,源自思念,抑或伤怀?曲中,那玄妙的情愫,心弦和鸣,亦不禁随之波动起伏。曾在留声机与老唱片的摩擦声中,记载无数逝去的旧日,凝成经典,铸就不朽……
一个世纪过去,那琴声依然,击中无数人的心扉。只是,许久没有见到那抹圣洁的月光了。
今夜,此刻,炎热与衍生的浮躁,令我步出困顿已久的书房,时浓时淡的暮色下,一片静谧之中,凭栏静立于窗外的阳台上,有了掩饰不住的欣喜,我终于邂逅了她,久违的月光。
微微清风,迎面拂来,撩起一些久远的思绪。她,就这样淡淡,如水一般,倾泻在高高低低的楼宇间,倾泻在庭院里,铺就成一副黑白而精致的水墨画。临近收获的芒果低垂于枝头,宽大的树冠,被映衬得隐隐绰绰,缄默在小路的两旁,似在酣睡了。正如奔波劳累一天的人们,早已入了梦乡。
已不再是月半时的圆满了,渐成椭圆的一轮,悄悄挂在天宇的一侧,惜乎少了赏识的知音。也许,广袤的天宇下,唯有我,在与她无声,进行着心灵的交汇。我想,莫非是我的出,方才出的罢,念及牵挂的心,抚慰疲惫的灵魂,静静挥洒这片温柔与我。
李商隐的诗《相见时难别亦难》之“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一直喜欢。可世人只熟记了前半阙,我却尤喜后者。虽过多渲染了离愁别绪,赋予月一份清冷与惆怅。晓妆对镜,抚鬓自伤,良夜苦吟,月光披寒,相劝自我珍重,善加护惜,却又苦情密意,体贴入微,可谓千回百转,神情燕婉。
沉吟间,蓦然有几声不和谐之音传了过来,似是蛙,远离郊野的钢筋水泥间,想来不能。渐次多了起来,献媚般的鼓噪,破坏了夜的宁谧。我猛地记起,该是小区花园假山下的一滩,积水多了,而滋生的蟾蜍。偶尔夜行,脚边会有零星一两只极小的窜过,没入草丛,瞬间不见。犹如白日里不知何处而来的知了声,那般突兀,应是觊觎这广袤的舞台。终不过是地震时那群贪生怕死抢先逃离之流罢了。
穿透那空洞的叫嚣,我依旧怀着虔诚,将深情的目光投向那片无垠,超越了几多红尘的羁绊,灭绝了多少贪婪的欲念,才有如许洁净的光泽,以一尘不染。读这片月光,我亦在拷问自己,拷问这尘世。
夜深,月沉,人归。我拢了拢纱帘,上床。透过薄纱,却依旧能望见她朦胧的脸,似是不倦的信念:明天,会捧出怎样的骄阳一轮,来灿烂你我的眼,与心。
月光似水的夜,有令人沉醉的光和影,有令人缱绻的思与情。
午夜里,掬一捧光影,寄几许深情,我要以此,装点我的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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