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水，我好似冷淡有些时日了。那条给予我梦想和忧愁的河，每每在别处见到水域，便会更加的想念。想念什么，如情人似的，就是想去看看，会看到些什么，听到些什么。感受到些什么，总觉得，只要是去过了，就好象了了桩心愿，心安，也不那么忧郁了。

很萧条的初冬特意去看过澧水河。那个叫“兰江闸”的渡口，是什么时候不再如多年前繁华的？依然有来往的船只，却盼望着看见木筏或者撑篙、划桨的船。机器的轰鸣声惊扰着河床的酣睡，很多次我都是那样错过——雨水泛滥的时节，我一次都没有去看望过它们。对岸几年前修筑的安民台，居住着澧水之南的人们，他们是我的邻居，这些年来安然地活着，却不见得理解我诗意的向往和忧愁。

初冬的清晨是寒冷的，为了乘坐一次轮渡，我和儿子步行到渡口。水域虽然不阔，但对岸还不至于听得见我们的招呼声——嗨，船家，我们要过河。那样的呼喊声，在寂静的河滩很是清脆，这个时候船只都休眠了，或许早就起航归程了。这时候有些责备自己出门的时候怎么不戴条红色的围巾？对岸船上的人听不见我们的呼喊声，但能清楚看见风中飞舞的红色信物。

有一个女声漫不经心传来：“你们不用喊啦，开船的汉子自会看见你们。”空旷的河边怎地会出现人的声音？寻声，禁不住的惊喜。“这么凉的水，怎么还能网着鱼？”我真是雀跃地奔到妇人的船边的。儿子比我更敏捷，跑在我前头，早就蹿到了鱼船边。原来，那只捕鱼的小木船，停在一块大的岩石后面，估计是抵御寒冷的吧。

有太多的疑惑需要倾囊。“你怎么可以随便在河里捕鱼？”“你捕到的鱼是要去卖么？”“你是靠捕鱼为生么？”“以前怎么不见你出现在这里呢？”妇人漫不经心地说着话：“蓄洪区的人都搬迁了，我就在对岸上住，自家的河，自家的船，自家的鱼，日子要过哦。……”

冬水的寒冷，从妇人僵硬的手指可以感觉出来。丝网上的鱼也不多，一米见方的丝网有那么两三条几寸长的小鱼，偶尔也有虾，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网到鳖。妇人好象很知足，河里的鱼，一条也可以卖个二十多块钱，又不花什么本钱的事情，地里的庄稼都歇息了，剩下这些笨笨的小鱼小虾给被人冷落的澧水河作伴，可能是它们自愿做人们桌上的盘中餐的吧。

我所见到的澧水河，水是清澈的，沿河十里不曾见工业区的污染，除了那轰隆的挖沙船的声音。难怪妇的小鱼能卖到好价钱，可谓是绿色食品啊。也只有那个安得寂寞妇人才能接近到那些准备冬眠的鱼虾，几十年的水域生活，早就熟悉每一纹水理生命的活动情况，包括水草的长势情况。

生活总是随着时光的变迁不能自己，妇人若不是眷恋这片水域，这条河流，又怎么不去安稳的居民台去居住呢？我想，她所说岸上的上，就是那只赖以生存的船吧。我们离开的时候，她说了句：“我儿子在安民台那边修有三层的楼房。”我楞过之后，马上回过神来，她是教我安心呵，那么寒冷的天，那么破旧的小船，那么少的鱼虾，那么孤单的一个人……

想念河那边一个牧牛的老人。对开搭建的砖瓦房，在许多年前的农村还是很气派的。村庄的人为了躲避洪水的袭击，在政府的安抚下，都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很明显能感觉到房子受到过很多次洪水的洗礼，却不见破损，只是浑身长满了苍苔。两条看家狗一老一少，年轻些的被拴了起来，老的跑了老远朝着我们大声吠闹，仿佛责备我们惊扰了他们的世界。听见犬吠声，老人打开房子的铁门，出来迎接我和儿子。

能感觉很少有人来访。老人见了我们显得很是欣喜，仿佛是久在外面归来的亲人，迎接我们进院子。正合我意，我本来就是想看看河的对岸如今是个什么样子，河对岸的小镇还是十多年前去过的。老人家的牛栏一头都不剩，老人说清早就将它们赶到草场去吃草了，有好几十头呢。老人说起他的牛们，很是自豪，说花很少的本钱，一年可以赚下个几万块钱。

所谓草场，就是当年被洪水淹没多次的稻田，现今的人都不种植粮食，体力尚好的都外出做工去了，吃的粮食有的要到城里去买。老人种了几亩别人不要的田，打出的粮食自家吃，剩余的儿子们回家过春节的时候各自分点回去。

又是一个固守河岸的老人。房子收拾得很干净。我没有问屋子的女人，老人却自己说了自己，说自己的婆娘去对河城里的天主堂做祷告去了。很是疑惑，这样荒芜的蓄洪区，住着富裕的人不说，居然还有信仰天主的人。

老人见我的穿戴打扮，以为我是个新闻工作者，其实我本是抱着采访的心去河那边看看的。老人家横七竖八躺着很多南瓜，我问，那些南瓜怎么吃得完？“不是吃的哦，喂猪的，我们不吃那东西？”“啊——”我准备说：“那吃什么？”只见老人从一间屋子抱出几个柚子，硬是要塞到儿子怀里，儿子拿不住，我也不打算带回去，因为我不喜欢吃那东西，酸得很。老人看出了我的神态，说，自家树上的柚子，不酸的，带回去吃。“我倒是想拿个南瓜回去。”“好啊，那冒问题。”

问题是找不到装东西的袋子，寻了半天，只寻得个沾满泥巴的塑料待子，还破着个洞，滑稽得很，提着那样的袋子，与我细细的高根鞋很是不协调。本来想半路扔了，儿子就是不干，责备我不能“玷污”老人的一番心情。我瞪了儿子一眼，他尊重老人的心情，怎么自己不提？儿子说，他还小，那个塑料袋拧着很紧他的嫩手手。坏家伙。

前几日夜里，网友和风邀请我去郑州玩，我说我途径过郑州，那里离长江很近。他说我傻得可以，长江就在我们附近，澧水是它的一个支流。他说起澧水，我很感动，他若没有经常读我的文字，又怎知我住在水之湄？其间我离开电脑一会儿，重现上线之后与他招呼，问他：“你在做什么？”“我在地图上找你们的澧水河，我真的找到了呢……”

哦，我的澧水河，今晚我要去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