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断断续续地下了接近一个星期,空气湿润得就像随时都会掉下一滴水,这江南的雨季,可怜可恼,可喜可叹!清晨浅睡中,外面又滴答了一阵,扰人清梦的雨!辗转一会儿,翻身又被周公热情召唤而去了!再次醒来,拉开重重的窗帘,满眼阳光,电线上挑着大颗的水珠,微风过时,水面有落雨的痕迹,不知藏在哪根柳枝里的早蝉吹响了今夏第一声长啸。
梅雨时节,是有雷声的,轰隆隆地砸过一阵声响,便是万里江山,一种沸腾。雨帘里,雨雾里,你分不清迎面而来的是谁家娇女,虽然身姿同样婀娜。凌晨的雨,从来都不理睬人们的睡眠,它尽情地糅杂着闪电和霹雳,一阵高过一阵,一阵长过一阵。你从梦中醒来时,匆匆关窗,口中喃喃自语:“睡前月亮还好好的呢!”
数日前,女友拿出柜中的衣物,微怒。衣服上浅绿色的痕迹,像一个个没有露面的虫卵,又像谁在白纸上故意洒出的水彩。我轻笑,“待有阳光时洗净再晾干吧!”女友轻叹,“何年何月?”
我曾在这样的雨季着一身短衫,走在盘山的小道上。清晨有明媚的阳光,和芬芳的蔷薇,那被夜的雨冲洗过的叶片和花瓣格外清新干净,山路是石子铺成的,也泛着明亮的光。虽然初夏的阳光是有些灼热的,但山风很凉爽,心情很愉快,因此步子也很轻快。可是不经意间,一片云偷偷地浮上天际,又一片云浮上来,风助其势,云们慢慢汇合,汇合,变成厚厚的一片,如此再三积累,阳光变得慵懒了,变得浅淡了。于是抬头,发现周围暗下来了。还未待仔细推究原因,一滴、两滴,落在额角、眉梢,接着更大的雨点砸给你,密密匝匝。那时的我,心里充满了悔恨,为何偷懒为何不听劝告空手出门呢?这个季节,一把雨伞,是必要的!
我也曾在这样的雨季召集三五好友,逢一处清净雅致之所,清酒数杯,佳肴一桌,吃吃喝喝,不聊时事,但谈人生。酒酣时或妙语连珠,或高声吟唱,直至深夜。夜来有雨,其声大作,相伴相和,作诗吟对,泼墨山水,此乃绝妙之境。天微亮,雨且暂驻,残羹冷炙,杯盘狼藉,酒半醒。数人相扶,蹒跚而出,笑曰:“梅子雨落,阶前苔痕新。数点红绿,一声朗笑。酒醺何处?晨归!怨雨不休,最好睡去!”
怨甚?谁言江南雨尤甚?日出东山雨自云,江南江北共分之。尝过这江南绵长的夏季,也体味过江北细腻的雨季,渐渐明白,怨的是一种心境,不管自然的阴晴。一直享受着自然丰富的恩赐,三月暖阳,徐徐夏风,淅沥春雨,银装素裹,莺歌燕舞,冰雪消融,草色青青,荷香阵阵,……。怎能在如此时刻埋怨雨落得太多太零乱呢?!这苦短的人生,绝不该在怨艾中消耗了。
我站在长城的最顶端,我立于泰山的最高峰,看见层峦叠嶂,群山起伏;树木繁茂,蓊蓊郁郁;云山雾海,气势磅礴。怎样感慨?我一时说不出话来!于是嘹亮的口哨和雄浑的呼喊响起,回荡在山林间,回荡在天地间,回荡在每个人的心间。在长城的每一个瞭望台,迎风而立,大好河山尽收眼底,耳畔掠过初夏的凉风,吹乱我的头发,吹动我的思绪。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豪情,突然很想仗剑行走江湖,于尘世里看尽百态,在繁华中品读风流。这苍茫人世间,我们永远只活在自然的影子里,走不出她的柔情或暴戾,她也是真性情的!自然创造的人世,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复杂壮观?自然维护的人世,究竟是如何的一番风情万种?此时的雨,也是自然给我们的风景,不用拒绝,不必回避,乐观相迎,它也欣欣而来。
那么这个时候的我们拥有了什么样的心情了呢?可能不会再感慨这雨的没有尽头,这雨的痴痴傻傻,这雨的死缠烂打。每一种现象,都是自然的馈赠,我们崇敬她,爱戴她,也要珍惜那料峭难熬的三月寒流,那绵延数日的黄梅雨天,那骄阳似火的炎炎夏日,那萧杀冷酷的瑟瑟秋风。正因为有了它们,我们才能明白,其实舒适的环境是如何地美好;正因为有了它们,我们才能了解,其实很多人类的不朽精神是在逆境中造就。
雨还在敲打窗楣,水顺着玻璃滑下来,闪过外面路灯的光亮。明晨也许阳光灿烂,也许依旧如故,不去想这前景,只独享此刻的嘈杂和宁静。因为,夜,已经被雨洗得很干净;心,也被雨洗得很纯粹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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