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尚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卑鄙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题记

2008年5月12日下午2：28，四川汶川发生了8·0级特大地震，据新华网发布，截止6月17日12时，69172人在地震中遇难，17420人在地震中失踪，另有近374159人受伤。面对如此惨烈的自然灾害，但凡中国人无不沉浸在哀痛之中。“抗震救灾，众志成城”，成为各大新闻媒体最为醒目的字眼，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都奔赴灾区，视察指导抗震救灾工作。

“时间就是生命，灾情就是命令”，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央视记者徐娜“在成都给我们带来的关于都江堰聚源中学的报道”，却引来了众多网民的指责甚至辱骂，众多网民并且还煞有介事地归纳了徐娜的四条“罪状”：第一、临阵逃脱，本该在都江堰聚源中学现场报道，她却跑到了成都酒店享受；第二、制造恐慌，都江堰聚源中学的教学楼在地震中不幸倒塌，本来对于拯救被埋在废墟里的学生的工作刚刚开始，她却“我认为”救援工作已近尾声；第三、道德败坏，徐娜说话啰里啰唆，吞吞吐吐，甚至还隐隐约约发出了笑声；第四、欺世盗名，编造了一个妈妈为孩子过生日的故事。甚至还给年仅24岁的徐娜冠以“徐逃逃”加以嘲讽。关键的问题是，当徐娜在灾区的时候，那些网民在什么地方啊？只能是在家“坐而论道”罢了。要知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不独有偶，正当众多网民在对徐娜口诛笔伐的时候，都江堰光亚学校的高中语文教师范美忠又跑来凑热闹，在天涯社区发表了一篇《那一刻地动山摇——“5·12”汶川地震亲历记》的文章。作为北京大学历史系毕业的范美忠，原本目的是要忠实地记录下这场突如其来的历史灾难。而众多的网民却死死地盯住了他文中的这句话——“我是一个追求自由和公正的人，却不是先人后己勇于牺牲自我的人！在这种生死抉择的瞬间，只有为了我的女儿我才可能考虑牺牲自我，其他的人，哪怕是我的母亲，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会管的”。再加上范美忠“为人师表”的特殊身份，于是，漫骂与斥责潮水般涌来，似乎四川发生的特大地震就是因范美忠而引起的！甚至还引发了一场有关“师德”的大辩论，愤怒的网民还给他起了个很形象的绰号“范跑跑”予以讥讽，制作了《范跑跑之歌》在网络上广为流传予以斥责。连范美忠自己做梦也没想到，凭借一篇文章，在众多的网民的叫骂声里，使一直默默无闻的一介平民范美忠一夜间成为网络名人。只要用百度搜索一下“范跑跑”，就能找到6330000个相关网页！在“徐逃逃”“范跑跑”之后，“郭跳跳”、“赵光光”也相继粉墨登场，网络顿时热闹了起来，笔者实在对于民众丰富的想象力和调侃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范美忠发表在天涯社区的文章《那一刻地动山摇——“5·12”汶川地震亲历记》，笔者阅读第一遍的时候，感觉范美忠傻得可爱，令人不得不想起叶圣陶先生写于1924年的短篇小说《潘先生在难中》的主人公潘先生，潘先生以养家活口为目标，以活命为上策，为他的“卑微的生存心安理得”可悲，为他的“临虚惊而失色，暂苟安而又喜”可笑。当笔者仔细地阅读第二遍的时候，方知这是一个经历了生死考验的人发出的真实的内心独白，是“在离震中映秀最近的都江堰经历了一生中最恐怖的一次经历”的人对自我生命的一种阐释，是对“文人的清高”的一种勇敢的挑战，更是在新世纪对传统伦理道德分道扬镳的宣言。

笔者一直想写一篇文章，记录下自己对“范跑跑事件”的看法，苦于朋友对我的劝告：地震震出了个徐窜窜，还震出了个范跑跑，别介再震出个尹蹦蹦。笔者可没有“蹦”的资格！街头卖猪肉的陆步轩、务农在家串糖葫芦卖的武小锋，可都是赫赫有名的北京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笔者只是一介小民，哪有“蹦”的资格？即使发了怒，也只能算作“布衣之怒”,也只能“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罢了。于是，向来胆小怕事的笔者只好保持了沉默。国难当头，一颗爱国之心促使笔者向四川灾区捐了钱，献了血，就差做支援者了。2008年6月16日，也就是昨天，笔者手机收到一条社会新闻：都江堰光亚中学教师范美忠日前已被教育部门取消了教师资格；光亚中学校长证实，都江堰教育局向学校转达了国家教育部的通知，吊销范美忠教师资格证，解除继续聘用；范美忠表示会捍卫自己的权利和尊严，对发文单位予以起诉。

面对这样的一条手机新闻，笔者坐立不安。教育部门做出这样的决定，似乎正合乎广大网民的愿望。但哪家法律条文规定教师就一定要救学生了呢？民众对范美忠的起哄，也只能说明当今社会的浮躁的现状以及民众的猎奇心态，惟我独尊、惟恐下不乱的大有人在！试想作为对别人评头论足的人，你为抗震救灾做出了多大的贡献了呢？直到如今四川、陕西、甘肃等省的余震仍然不断！按照惯例，国难当头，临阵逃脱者一律该杀。令笔者不得不佩服网络的作用：华南虎事件，网络起了重要的作用，甚至有的网民高呼是“网民的胜利”；聊城市一县委书记指示公安部门非法拘留三个公民的事件，网络也起了重大作用，依然是以“网民的胜利”而告终；如果手机新闻属实的话，“范跑跑事件”的结果，还是属于“网民的胜利”，尽管范美忠向来“危机意识很强”，尽管范美忠“面对极权的时候也不是冲在最前面并因而进监狱的人”。然而，范美忠还是在不经意间被推到了风头浪尖上，是他个人的悲哀，还是社会的悲哀？

笔者突然想起一则寓言，说的是一只小猪、一只绵羊和一头乳牛被关在同一个畜栏里，有一次牧民捉住了小猪，它大声地号叫，猛烈地抗拒，绵羊和乳牛厌恶它的号叫，便说：“他经常捉我们，我们并不大呼小叫的。”小猪听了回答道：“捉你们和捉我完全按时两码事，他捉你们，只要你们的毛和乳汁，但捉住我，却是要的我的命呢！”这则寓言告诉人们，立场不同、所出环境不同的人，很难了解对方的感受。正所谓“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不要抓住别人的小辫子不放，欲置对方于死地不可，当今毕竟不是“痛打落水狗”的时代，要有一颗宽容之心。别人有什么过错，可以指正，可以批评，但不可伤害对方。世界上的坏人并不是出生就坏的，心理学研究证明，一个人的过错，往往是由于瞬间意念的转差造成的，就如同杀人犯，过去了那个时间，过去了那个特定的环境，恐怕让他杀人他也不杀。

笔者注意到，范美忠能够“忠”实地记录下灾难降临时的自己的想法与做法，也是一种自我心理完善的需要，尽管范美忠口口声声地宣布“我没有丝毫的道德负疚感”。范美忠弃学生于不顾独自逃跑的事情，也确实是一种“本能反应而已”，因为那一瞬间屋子晃动得如此厉害”，抛开人民教师的身份，“危机意识很强的”的范美忠“瞬间的本能抉择”的确应该是“反映了内在的自我与他人生命孰为重的权衡”，同时也是对自身生命的思考。不要忘记，范美忠是在余震不断的情况下写的《那一刻地动山摇——“5·12”汶川地震亲历记》文章，对于一个刚刚经历了并且还要继续经历着生死考验的平民来说，那时多么刻骨铭心啊！这种对生命的重新审视，这种对自身价值观的微妙的变化，这种对灾难到来的惊慌与恐惧，这种“地动山摇”“觉得没有什么是可靠的了”的独特感觉，对于好多指责范美忠的网民来说，是无法体会得到的，甚至是永远也体会不到的！不要过多地指责甚至漫骂范美忠，如你是范美忠的话，说不定你比他跑得还快。中国向来就不缺少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也不缺少所谓“坐而论道“之人，缺少的恰恰是能够客观地分析、判断事理的人。而作为名牌大学历史系毕业的范美忠，也应该有足够的历史敏感性。

看别人的文章，不要断章取义，是起码的阅读习惯与道德素养。范美忠的文章《追寻有意义的教育》、《〈过客〉：行走反抗虚无》、《〈风筝〉：灵魂的罪感与忏悔意识》、《用观念打败观念——读〈哈耶克传〉》以及他最近写的《中国大学的症结何在？》，笔者都认真地阅读过，从知识层面上，实在佩服范美忠的才华和独特、新颖的观点，不能说范美忠“卓而不群”，只能说他“特立独行”。细致地阅读《那一刻地动山摇——“5·12”汶川地震亲历记》一文，就在范美忠说“我是一个追求自由和公正的人，却不是先人后己勇于牺牲自我的人！在这种生死抉择的瞬间，只有为了我的女儿我才可能考虑牺牲自我，其他的人，哪怕是我的母亲”这句话的后面，还有一句话：“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会管的。因为成年人我抱不动，间不容发之际逃出一个是一个，如果过于危险，我跟你们一起死亡没有意义；如果没有危险，我不管你们你们也没有危险，何况你们是十七，十八岁的人了！”整体理解范美忠的言论，置身在特定的场合，就可以看出：范美忠并不是不爱自己的母亲，也不是只爱自己的女儿，而是爱惜自己更多一些。在对自身生命价值进行思考的时候，把自己的母亲都拉扯进来，足以说明范美忠面对灾难时的恐慌与疲惫，用范美忠自己的话说，就是“将近十天的紧张疲惫，我的身体终于拖垮了，鼻塞头疼”。难怪司马迁在《屈原列传》中说“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

也不能说范美忠心中只有自己，他心中还有女儿，也有老婆和家人以及亲朋好友。在他跑到操场不久，“我开始关心起成都的家人以及小狐和李玉龙的安危”，更何况范美忠对自己家人、女儿的偏爱也并不表现得道貌岸然，“十四日晚上仍然鼓起勇气睡在家里，顾虑到家里人尤其小家伙，我依然随时保持警惕，依然在半梦半醒之间，这时我才感觉到，我关心家人尤其关心自己的女儿远胜过我的学生”！也只能说明范美忠首先爱自己，其次是爱女儿，再次是爱家人，最后是爱学生。这是作为生命个体对爱的排队，如果范美忠不是教师身份，他这样说，也不会引起轩然大波，而他偏偏就是教师！也难怪众多的网民对其乱箭齐发了！与其说都是教师身份惹的祸，不如说都是他的思想惹得祸！修身也，智之符也！

面对灾难，范美忠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觉，“我一看震动已经逐渐平息，就叫大家别出去，但我不放心，就叫他们放心睡，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守夜，就这样熬了一个通宵。”万一再发生地震，范美忠是否也会置家人于不顾独自跑掉？恐怕连他本人也很难说。天知道在地震的瞬间他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然而，既然是他“叫他们放心睡”的，笔者感觉，即使再发生地震，他不会独自跑掉的！“以后几天就在这样的惊惶中度过，连日来的紧张担忧，彻夜不眠，我感到疲惫不堪。我感觉，恐怕大地震还没有来，而我们自己已经崩溃了！真是对即将到来但却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恐惧的恐惧才是最恐怖的！”可见，从心理学的角度上来分析，范美忠患有一定程度的心理疾病，这也是灾区很普遍的一种病症。谈到这里，笔者总算明白了。

对待四面八方投来的臭鸡蛋，很难得范美忠有一种坦然的心态。庄子提出“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范美忠做到了，尽管也表示了自己的不满。笔者向来认为，存在即合理，尽管不一定合情、不一定合法。范美忠现象的出现，自然有它存在的合理性，而范美忠的生存，需要有适宜他生存的土壤才可。鲍尔吉•原野在《人人都穿皇帝的新衣》一文中指出：“人人都能看出别人身上的皇帝的新衣，自己大多也披着一件皇帝的新衣。”强调“人再精明，看自己也没别人看得准”，这句话需要民众反思，也需要范美忠反思。更何况两千年前的老子早就告戒人们“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人人都长着两只眼睛，不过往往是一只眼紧盯着自己的优点，另一只眼却看着别人的缺点。为什么自己的缺点看不到呢？大概就是“只缘身在此山中”的缘故吧！

如今，“范跑跑”已经成为一种“现象”，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批判了社会上的“伪道德”，鞭挞了横行在社会上的“伪君子”，执着地坚守自我信念，成为当今最受争议的网络名人。笔者认为，范美忠只是一个不经意间被推上风头浪尖的人：诚实，天真，执着，傻气，自私。让人不由得想起了“修身也，智之符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与者，义之表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这句话。作为一介小民的笔者，还是继续保持一贯的“少说话、多办事、办正事、办好事、不多事、不惹事、别出事、不怕事”的作风，求真务实，管好自己分内的事为好。因为2008年已经注定是一个多事之年：1月25日南方遭遇雪灾，3月14日西藏出现打砸抢事件，5月12日四川又发生特大地震。可喜的是再有50多天中国就迎来奥运会了！“范跑跑”并不姓“范”，更不只是“范美忠”的特指，而是泛指那种置别人的生死于不顾、只顾自己活命的人！尽管范美忠在客观上也做到了“利己不害人”的原则。

活跃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胧诗派代表之一的北岛说过“高尚是高尚者的通行证，卑鄙是卑鄙者的墓志铭”。我如是说：“高尚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卑鄙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网络逍遥居士于2008年6月17日22：40起笔，6月18日1：35落笔于静心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