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
从酒桌上下来,陈平回了趟办公室,看到他新近出版的大作《狐梦》大大方方地摆在桌上,喜悦之情油然而生。用了两年时间写的这本书终于印出来了。也就是说,他可以自豪地说自己是文人了。现在,他还计划用一年的时间把它改编成电视剧本。陈平对姜尚昆说,文人嘛,要洒脱,要豪气。你看李白,斗酒诗百篇,咱们还差得远呢?你就是不够洒脱,没有豪气。姜尚昆面露尴尬连忙说,陈总,陈总,洒脱和豪气不是练出来的,那是与生俱来的高贵品性,学不来呀。听姜尚昆这么说,陈平感到自己更像一个地地道道的文人了,因为他是逢酒必醉的。他的口头禅就是,要喝就喝个醉,不然你喝它啥意思?
姜尚昆在陈平所在的公司上班,年轻时就喜欢舞文弄墨,时常在晚报或者日报上发篇千字文豆腐块什么的,尽管挣不了几个钱,可是成就感是强烈的。他现在手头上有个长篇已经杀青,可是由于资金问题,迟迟不能付梓印刷。拮据的生活使他的才华如明珠一般被尘世的浮灰遮住了。陈平讽刺道,你不要总是怨天尤人,这个世道,你赚不来钱就是你不行,文人也不例外。别人不说,就说鲁迅,别管当局怎么想抓住他,文友们怎么抨击他,他当时的稿费是最高的,他可以住在租界里,别人行吗?贫困潦倒怎么成大事呢?在挣稿费上,所有文人都该向鲁迅学习。
那是,那是,姜尚昆连连点头。陈平说的这些他何尝不知道。
你那本稿子若是在我手里,陈平干咳两声把口水吐在办公室的镶着彩色瓷砖的地面上说,早就上架了。
是呀,可不是嘛。谁让我拿不出书号钱呢。姜尚昆的脸上有了愧色,很重。
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陈平的话掷地有声,别受什么钱不是万能的口号忽悠。
陈平拿起一本《狐梦》在办公桌的边缘上磕打着,好像那崭新的书上有灰尘似的。他把书和双手都放在背后,从从容容地走出办公室迈进了电梯。
姜尚昆也紧跟了进去,匆忙地在1字键上按了一下。从相貌上看,姜尚昆绝对有书卷气有文人气质,至少这一点上陈平是无法和他相比的。不能说陈平贼眉鼠眼,但那长相却是令人没法恭维。书卷气再重也狗屁不顶,这不,姜尚昆别说手稿,打印稿都有了,就是出不来书,出不了卷,关键就是一个“钱”字。陈平是官,不用贪赃枉法就有钱供他使用,尽管身上官气匪气并存,他出得起书,何况还不用自掏腰包。
一会儿,咱们再去搓一顿。陈平做了个干杯的动作,电梯就到了底层,门开了。
两个人走出电梯时陈平说,你给如一打电话,再给老周和财物的小李子打。
如一是谁?姜尚昆问,男的女的?
女的,文友,长啥样不知道。比咱们小是肯定的,陈平说,从声音判断。
电话号。姜尚昆掏出手机等着陈平说如一的电话号。
陈平边走边在手机电话簿里找如一的电话号。
不等打完电话两个人就钻进了出租车。前面的通江路两侧都被挖开,尘土和劳改犯们橘红色的马甲一同在阳光下飞扬闪烁,使人感到这座城市正兴奋着也正焦躁着。
陈平把右手拇指在书的裂口处那么轻轻一抚,书页就如一支支煽动的翅膀轻轻地飞起来,就如他此刻的心情。他的心情好极了,他对自己的这本书也欣赏极了。谁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呢?他正是用这样的情感对待他的书。他反复这样摆弄他的书,即像数他的钞票又像抚摸他孩子。四万二,花四万二,五千册全国新华书店发行,多棒!他的心兴奋着,就像通江路尽头的松花江,汹涌着的激流正在澎湃!
如一
如一接到姜尚昆的电话时正在图书馆里看书,杨成武的回忆录她刚刚看完,铁流两万里的征途使如一感到心里异常的激奋,为了平息这激奋,她正在读郦道元的《三峡》。她对着她的小灵通看这个陌生的电话,思忖着这个电话是接还是不接。电话在她的凝视下停止了震动,她又开始品味郦道元时代的三峡景色。
刚读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名三声……”电话又开始震动她掏出电话的同时脑海里蹦出这样的念头:难怪比尔发明了电话自己却不使用它。不,发明电话的不是比尔,而是另有其人,比尔不过是起了重要作用而已。欺世盗名,古今中外皆有。如一看又是一个陌生号,哼!今天怎么了?到底是何方神圣,她起身走出阅览室来到大厅里按下了接听键。
喂,哪位?如一说话的声音很低。
电话那边的声音也是低缓而轻柔的,是如一吗?我是陈平,我和尚昆都是赵扩的朋友,今天是记者节,你哥是记者,你过来大家见个面,方便吗?
好吧。如一犹豫了有五秒钟就答应了,你们在哪里?
川王府二楼最里间小包。
嗯,好吧。我就过去。如一说完揣起电话走回阅览室,合上放在书案上的书走到书架后按原样放好。如一心头有些许的兴奋,似乎还有些许神秘。这两个人的名字她是熟悉的。当然不是拜读过他们的大作,而是听赵扩说的。赵括是出版社的编辑,他希望如一能和他们相识,并说他俩为文为人都不错。尽管如一在心里总是称赵扩为赵括,但还是同意他把自己的电话号给了陈平。如一出了图书馆朝公交车站桩走去,路过一家挂着老年活动中心牌子的麻将馆,下意识地往里瞥了一眼,屋里坐满了人,烟雾缭绕的。再走过一个足道商务中心就到了站桩。她在凛冽的寒风里把双手插进口袋里想着,人说“吃喝嫖赌”四面墙,看来真是谁也跳不过了,遍地皆是,你如何逃得出?
陈平
借助现代通讯的帮助,如一没费吹灰之力没历经任何曲折就找到桌子中央放着一大盆水煮肉片正吆五喝六的陈平和姜尚昆他们。如一的到来使包房里一下静下来。
谁是我哥?如一面带微笑地问。
我是。陈平起身向如一伸出手。
俩个人老朋友一样握了握手,陈平开始为她介绍在座的其他人。
这是姜尚昆。陈平说。你看他像不像余秋雨?
如一微微点头表示却有相像之处。握手时一种奇怪的想法掠过如一的脑海,姜尚昆,杨尚昆,姜尚,姜昆。这小子长的长的真有点像余秋雨。真是“蔺相如,司马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
这是我们公司公安处的周处长。
你好。如一伸出手两只手就握在一起了。
你好,我在网上拜读过你的文章。喜欢你的词和散文。尤其是那句“眼望穿,谁相看。心将死,梦犹残。”
谢谢。如一听了他的话心里就想,一个行武的人,竟有如此文质彬彬的精气神和喜欢忧郁的思绪。
这是财务小李,李美,怎么样?名副其实的美女吧?陈平得意地介绍说,仿佛坐在他身边的小李那美貌是属于他自己的。
你好,果真美女。如一眼里的李美的确很美,时尚张扬的烟花烫发型使她显得电力十足。李美的手伸过来了,如一看到,她的手白皙细嫩,涂着淡紫色小花的指甲长而美丽。木子美,如果她也可以为文一定是木子美第二。
这时服务员已经在姜尚昆和周处长中间添了椅子,桌面上添了一套餐具。
来,来,来。坐下,姜尚昆边说边给每人面前的杯子斟满酒。如一,赵扩是我们共同的朋友,为了今天的相识相聚,我们先干了这一杯。
如一这些年是滴酒不沾的,就是和赵扩在一起,最多两人一瓶啤酒也就算意思到了。可是今天,大家都是初次见面,你说你不会喝酒,除了鬼,在座的不会有人相信。但是,她仍然推却着。
你太拘谨,这不行。陈平看着如一说,李白斗酒诗百篇,你这样文章也一定写不好。
如一不说话只淡淡一笑。
如一想,就算舍命陪君子吧,何况自己父兄的酒量她是知道的,按血统上讲,她觉得自己也没问题。于是,如一跟他们一样,酒杯响过之后,把满满一杯酒一口喝下去。
这就对了嘛。陈平说。
这时她看见李美把酒喝下去以后,再把杯子倒过来一晃,竟然是滴酒不落,果然是干杯!看那神态就如旧电影里上海滩的交际花,心下不由得生出些没来由的轻视。
赵扩说,姜尚昆一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君子之交淡如水,他那是放屁!
如一心一惊,继而淡淡一笑说,那是古人说的。
淡如水?姜尚昆提高声音说,这一桌子菜不得钱呐,这酒不得钱呐,你打车来不得钱呐?
如一又淡淡一笑说,我坐公交车来的。
笑话。你坐公汽不投币让你上吗?
这一回陈平周处长以及姜尚昆都笑了,李美也惊异地看着姜尚昆。如一知道,他们一定是把他的话想成下流话了。
没钱不行。姜尚昆象感悟又象总结。
今天这桌子菜我买单。陈平煞有介事颇有点卖弄地说。
文人要浪漫,我为大家朗诵一首苏东坡的《水调歌头》。陈平说完真就抑扬顿挫地吟诵起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吟罢,自顾自地干了一杯。我好像落下两句。
如一点点头表示他确实落下两句,但是她没有为他补上那两句,她认为没必要。
姜尚昆也朗诵了一首李白的《将进酒》。轮到如一这里,如一觉得这不像是文友相会,倒像是闹剧,充其量就是贾宝玉呆霸王他们一伙而已,于是推辞着拒绝着。
不朗诵诗也行,酒,你必须得喝!周处长现在的口气像个兵了。
那可不。陈平接口说,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今天你能来,哥心里特别愉快,以酒会友,以诗会友嘛。
谢谢。但我的确是没有酒量。如一真诚地说。
此时陈平身旁的李美做酒醉样一语不发,只把头轻轻地歪在陈平的肩膀上。
看,贵妃醉酒。姜尚昆说完又把脸转过来对如一,咱俩得握握手,都姓姜,一家子。说着就把手伸过来。
碍于情面也多少受气氛影响,如一也向他伸出了手。姜尚昆握住如一的手就不肯放开了。为了打破这份不愿与尴尬,如一说,一家子,来,我敬你一杯,想乘机抽回手没有成功。
你也要朗诵一首诗或者词,姜尚昆态度坚决地说。
好。你为我击鼓。如一说罢手下一用力看似是为他拿筷子其实顺势抽回了自己的手。
怎么吹得灭这淡蓝色的眼睛,
像吹一支蜡烛?
它在我孤独的心中亮闪!
不好。陈平说,没有抑扬顿挫,尚昆的鼓都没击上。再说,你孤独吗?
孤独,一直都孤独。我认为我自己没有朋友。如一认真地说。
孤独?你这人不讲究。陈平说。
怎么不讲究了?如一不解地问。
赵扩来到江城,你让他住在宾馆!陈平有些不平地说,而不是住在你家里。
我怎么让他住在我家里?那怎么行?
为什么不行?看陈平那架势,好像如一是该受征讨的。
我家就我一个人。如一认真地说。
那你就更不应该了。陈平开玩笑道。
众人都笑了。
我不管你和赵扩啥关系,这杯酒,一半是我敬赵扩的,一半是敬你的。姜尚昆说到,来,咱俩干了这杯。
如一知道他们是误会她和赵扩了。这也难怪,以现在的社会环境和生活环境,大家都是年貌相当并且同是文化圈里的,难保谁跟谁不演绎出点故事来。如一明白越描越黑的道理,所以没有弄出百口莫辩的样子,只说了一句“你们误会了”就和姜尚昆干了杯中酒。
后来,大家又把话题转到讨论济慈,拜伦,雪莱,以及苏利·普吕多姆。大家天南海北地聊着侃着,看样子不来个通宵似乎不能尽兴。
姜尚昆频频为如一敬酒,口口声声说赵扩他俩的关系如何如何的铁。
如一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烧。她站起身把每人面前的酒杯斟满,等大家都把杯举起时她说,谢谢陈哥盛情邀请,也谢谢各位的款待,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先干为敬了。
如一把满杯的啤酒一饮而尽。其它的几个人也都干了杯中酒。
让我送你出去打车。姜尚昆放下酒杯说。把一只手搭在如一的肩头。如一不好强扭着就加快脚步向外走。
留步吧,一家子。如一出了玻璃门。
慢走,哪天赵扩再到江城来,咱们好好聚一下。姜尚昆握住如一的手摇了又摇。记住,陈平是你哥,他也是我哥。
赵扩
别看如一总是叫他赵括,他做起事来可不象赵括那样只会纸上谈兵,真的那么一比划就稀里哗啦地全军覆没了。每当如一说扩就是括的时候,他便说,其实咱俩的名都是一种希冀,一种对现状的不满。
如一就笑笑说,不满的是你。我名副其实。
他此时正在看一个外地作者送来的稿子,是关于少数民族宗教题材的。他耐心地对那个作者说出版社不能出版的理由。送走了这位作者又来了一位,两个人寒暄了几句开始讨论带来的稿子。那位作者说每千字你得给我一千块的稿费。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掠过赵扩窄窄的脸庞。作者放下稿子胸有成竹地走了。赵扩搬来一只凳子,站在上面把他的稿子放在卷柜的最高处。
他锁好卷柜重新坐到办公桌前,每千字一千元。文人啊,终于剥去了耻谈钱的面纱,开门见山单刀直入直言不讳地要钱了。他这么想的时候,脑海里就蹦出一连串的画面,如幻灯片那样映放着一些早就逝去了的被这位作者不经意触动了的旧事。
他把面前的一本陈平的《狐梦》拿在手上,用大拇指在裂口处轻轻一划,听着跟点钞机点钞时一样的声响在耳边响着,心里那个爽。钱,没有这个身外之物,你的生活质量就没有保证,你的身心就不滋润,你就爽不起来。一千字跟我要一千块钱,我还寻思谁能一千字给我一千块呢。他所在的杂志社停刊后,他曾经身无分文,曾经摆过地摊卖过书,还老婆出国欠的债,负责他与女儿的衣和食。那时每天拖着瘦弱的身形,架一副深度近视镜,从春天到夏天再到秋天和冬天。他在大学校园里卖书,春天的狂风吹不跑他,夏天的暴雨冲不走他,秋天的萧瑟和冬天的凛冽更锻炼了他。大学生们喜欢他,喜欢读他卖的书。他的文笔算不上多好,但是由于职业关系,在很多报刊杂志上都登过他的新闻稿或者随笔。妻子要出国,他举债让她如愿以偿。钱是好东西,好东西就想独享。但是为了占有更多,有时需要与某些人分享。
这一大堆又是风又是雨的画面就有这么一幅:一个女大学生脸冻得通红,选中一本书却拿不出钱来,他就双手把书送给她,后来那个大学生就成了他的第二任妻子。
我不贪。赵扩对自己说,我现在日子好过了,要帮助姜如一等一些需要帮助的人。文人是脆弱的,尽管他们字里行间可能透着铿锵。
他把《狐梦》在桌子上撴了两下,他是这本书的责任编辑。
两个都走了?和他一个办公室办公的王姓女编辑走进来问。
一个讲宗教来源的,一个要一个字一块钱的,我哪里做的了主。赵扩说这话时脸上不自觉又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
王老师,你看看这篇稿子。赵扩说,健康向上才是生活的主旋律。
姜如一,男的女的?
女的。和你年龄差不多。
赵老师,咱俩同岁。女编辑笑着说。
是吗?那他比你年轻,看着也比你顺眼。赵括说,她的文笔也不错。
你可真会说话!那她的长相也不错吧?女编辑笑道。
咱这行看文章说话。赵括正色道。
姜尚昆
陈平的老婆叫刘静莉,由于排行第三,陈平高兴时就叫她刘三姐。她是厂办的一名工作人员。在家里时,两个人很少交流,因为一交流老婆就撒娇,一撒娇可就不是静静的茉莉了,而是春意正闹的红杏。在陈平面前跟一只小猫似的刘静莉一会就把原本跟只大老虎似的陈平累的像只死绵羊。而姜尚昆则正好相反,在家里往往是被做医生的老婆骂的狗血喷头败下阵来,但心里姜尚昆是不怕她的。日子久了,姜尚昆也有了经验和抗咒骂的免疫力,任老婆咒死枉活地骂,他就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不嫌累你就骂呗。姜尚昆面对老婆的谩骂总是在心里这么对她说。
陈平在单位任党委书记,兼副总经理,也没什么劳他费心的事情,工资也不少开。所以他就写小说,写杂文,没事发发感慨或者牢骚。他讨厌这种平淡的如同一潭死水的工作,可是下海经商他可不想冒这个险。公司有个副书记看着汹涌的经济浪潮就坐不住龙霄殿了,一个猛子扎下去,怎么样?连呛两口水的空都没有就溺死水中了。所以,有了副书记的教训,陈平就只发牢骚,宁可临渊羡鱼,也不退而结网。陈平坐在办公室里听人们议论那位副书记的落魄,深沉地喝了一口龙井茶,对来找他的姜尚昆说,咱们是文人,说说写写出个馊主意什么的没问题,干真格的绝对不行。怎么样?姜尚昆自然连连表示陈书记精明英明善于总结概括。
姜尚昆的老婆是独女,所以也就没下过乡。她医校毕业就直接进了妇产医院做了医生。她妈妈的一个老街坊把她介绍给姜尚昆,两个人见了一面也就不了了之了。过了大约半年时间,姜尚昆突然接到女医生的一封信。信中不光字写的隽永漂亮,字里行间透出了绵绵情意。这使早已把她抛在脑后的姜尚昆动了心。于是,他按着信里提供的地点时间准时来到了她值夜班的办公室。夜深了,所有的患者都进入了梦乡。当女医生把身体深深偎在他怀里时,他所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有所拥有的感觉,这感觉是那么不真实,那么虚无缥缈。直到她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得动啊,他才如梦初醒。婚后,姜尚昆就时常开老婆的玩笑,叫她是他的老师。姜尚昆曾有过一个情人,那女人为他抛夫弃子,可是十年过去姜尚昆仍没有离婚的意思。
没良心的,那女人在江边的柳树下一边哭一边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坑我一辈子!
这一瞬间情人悲苦的模样时不时地在他脑海里浮现,挥也挥不走。
跟情人分手后第一次与女医生做爱时,女医生一句“我守了十年活寡”使得他从此再没振过雄风。
他现在就两件事,喝酒,喝酒之外写点东西。酒是天天顿顿喝,喝的他即便心猿意马yu火中烧,那裆下就是五点半到六点半。女医生随时随地随心所欲的咒骂尽化作耳边风,已经不能在他的心中撩起一丝一毫的不快与愤怨。
又来五十元。姜尚昆大声说,像是对女医生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他老婆知道这就是报上又登了他一篇豆腐快,不屑地摔上房门上班去了。
姜尚昆生气时就不像余秋雨了,余秋雨看上去总是很从容很自信。最近他老是出错。他是这个公司的宣传干事,不是公司里安排的事情没及时在宣传栏里贴出来,就是宣传单上竟是错别字。这还不算,。今天来一位市里宣传部的人,询问他关于八荣八耻宣传效果的事,他竟大嘴一咧说什么咱想卖国也没那本事,想骄奢淫欲也没那资本,想损人利己也没那机会,想见利忘义清水衙门有什么利?跟在一旁的总裁和陈平急得直朝他使眼色,可他就是视而不见。送走市里的人,总裁让陈平处理这件事,陈平自是先把他臭骂一顿,最后通知他,这个月的奖金泡汤了。妈的,尽给我上眼药,那酒都喝狗肚子去了?
回到家里,他饭都没吃就躺下了。老婆进来没好气地说该给女儿买件鸭绒服了,天一天比一天冷了。老婆这句话就如同一根划着的火柴点燃了他这个炸药包。白天在单位里生的气,挨的骂,还有停发的奖金,他满肚子都是火。
鸭绒服?看她老子像不像鸭绒服?像就穿去好了!
女医生先是吓了一跳,但立刻就镇静下来,以牙还牙道,跟我嚷什么?有本事挣钱拿家来。兜里没钱,家把式更不应人,你替那好样的死了才对!
姜尚昆根本不理会老婆的语言恶毒,女医生习惯性的咒骂早已使他修炼的刀枪不入了。宣传,宣传干事,就是他妈混饭吃的。饭都不让吃了,老子不干了,不伺候了,行不?
女医生见他的样子知道不是冲她来的,但还是铺天盖地臭骂他一顿。老婆破口大骂时姜尚昆就不做声,见老婆住了声他才接着发泄自己的愤怒。
我去烧锅炉,烧锅炉也比当干事强。他伸出双手,看着自己寡瘦白皙的手。妈的,穷人长个富身子,手无缚鸡之力怎么端得动锹。下岗就得要饭。他看着自己的手感到手在一点点在变得黝黑和粗糙,手心朝上。
女医生老婆见他今天一反常态骂起人来并且没完没了就砰地关上房门出去了。这一举动使他突然想起了姜如一。她一个女人自己带着孩子过了十几年,从乡下到城里不比我累多了。就他妈图一这夜叉婆挣得多才没离婚,真他妈大错特错。如一一定是比那谁乖多了,妈的,她那时要不是步步紧逼,也许就离了。悔之晚矣。如一,如意,多有意思的名字,不知何故,他竟在心里亲热地把姜如一称呼为如一了。可惜那天只和她进行不到两个小时的交流。但她那乐观向上坚忍不拔的劲头他还是感觉到了。
唉,一个月两千来块不跟白捡的一样吗?如果老婆肯把工资拿出一部分作为家用,我还能四十多岁还做月光族吗?说到头都是老婆自私,自己没本事,还不如那个如一。
姜尚昆迅速从兜里掏出电话,在随机电话簿里找如一的电话号。电话打过去,总是无法接通。妈的,背时喝凉水都塞牙。
如一
如一在盛泽文化传播公司上班,她在那里做文字终审。白天八小时工作丝毫不能放松,晚上最早也要到零点才能休息。现在她连看书的时间都没有,就是录入,录入她已经写完的小说手稿,当然打字时她把qq挂着,以便可以跟网上的朋友时不时地交流几句。此时,她就正跟北京一家书商的助手聊呢。那个助手是个小伙子,进了她的空间以小纸条的形式给她留了言,她看过以后自然是回复了他。如一的日志有一篇只写了一句“爱一个人好难”,那个小伙子问“为何……”,如一回复到“也许时间会使我和他成为彼此的鸡肋。”这时小伙子也上来了,于是两个人聊了起来。小伙子说,时间可以检验一切。如一淡淡一笑快速输入“同样时间可以摧毁一切”就点了发送。这时冲上来一位陌生人对如一说,我等你。如一笑了,在对话框里输入“左等是风,右等是雨。”对方很快发过来“风雨无阻”,这一回如一发了一大串“哈”就下线了。
如一正在录入自己去年在昆明时写的一部小长篇《爱情小街》。故事发生的时间是在火把节期间,地点是在石林县城路南的一条小街上,人物则是来此旅游的东北姑娘和当地的阿黑哥以及一路追踪而来的便衣警察。故事就是这个姑娘与阿黑哥一见钟情,本来在火把节上阿黑哥可以按着当地抢亲的习俗把姑娘名正言顺地抢回家,而姑娘却在火把节当晚狂欢之中与他失散了,其实她是被便衣警察秘密逮捕了。理由是那姑娘原是一起腐败案的污点证人,之所以那便衣警察迟迟不肯动手,不是他要徇私枉法,在这如诗如画的石林,在全民皆欢的时刻,他实在不忍心,如果不是他出于对职责的忠诚,他一定放了那姑娘,让她在火把节上找到真正的爱,而不是如在家乡那样,被一个赃官包养着,最后却被像穿过的鞋子一样被抛弃了。
如一在云南呆了将近半年,在那段日子里她除却欣赏风景体验风情以外就是趴在赁屋的床上爬格子。不论是梦幻般的香格里拉还是古韵依依的建水城都令她流连忘返,而虎跳峡和大跌水给她带来的则是不同的景色相同的震撼。她还清楚地记得,她一到云南的想法就是:自己怎么这么蠢居然去学什么法律,当初学植物该有多惬意,免得面对着美丽多彩的树与花全都不认得。
小说已经录入有一半了,正录到那个姑娘跟当地的阿诗玛们学习跳烟盒舞。录到这里,如一不由得停下来,闭上眼睛冥想。在石林,她也认识了一位当地的彝族兄弟,那位中年阿黑哥在南亚风情园里卖画。每到黄昏时分,他就骑着摩托车来到如一住的地方一阵狂按喇叭。如一听到喇叭声就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子向楼下的他招招手,示意他略等片刻,然后对着窗外的长塘伸个懒腰,看着血色的夕阳把余晖毫不吝惜地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骑摩托车的中年阿黑哥似乎也不急着把她带走,而是下了摩托车走到院子里的自来水龙头前,拧开开关头脸一起洗。等到如一走到近前他才能洗完然后自动让开,也不擦头也不擦脸就看着如一在那里洗漱。如一在石林景区外的彝寨五棵树住了整整一个月,她住在一家姓普的彝家二楼上,小楼正对着长塘,长塘对岸就是景区到县城路南的公路,著名的阿诗玛大酒店就坐落在公路旁。如一站在阳台上,近可以欣赏长塘的碧波荡漾,远望可以欣赏满山遍野的石芽石笋,而若不近瞧远望,不经意间满眼就是盛开着的三角梅花月季花以及香蕉或芭蕉,也有可能是灌木一样茂盛葱笼的蓖麻。总之,在云南在石林到处是景随处是情,令人无法不爱那个地方。在这里如一不止一次地叹谓:果然是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在风情园里,如一就是一个旁观者,她基本上不说话,就看那几位从湖南来的画家当着游客的面伏案作画。客人大多是越南或是缅甸的,看中了哪一幅,用手一指。中年阿黑哥就拿着计算器和他们讨价还价,最后成交。如一每每看到生意成交就过去帮着他取下悬挂着的字画,卷好收好。虽然主人与客人之间语言不通,但是心相通,阿拉伯数字相通,这买卖也就成了。看着整个一晚上都几乎在伏案作画的画家们,如一的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显然。在这里他们是“托”,画托。艺术,到底什么是它的底线,它的境界?
如一收回思绪,不再想中年阿黑哥的生意,不再想他的摩托车带给她的那种风驰电掣的感觉,她得录入,她得干活,她得实实在在地过日子。
赵扩
赵扩早起给姜如一发来一条信息:今明两天去江城,把你的稿子准备好。
他很快就接到如一的回复:正好看红杏枝头春意闹。
也许是受了如一这句话的蛊惑,赵扩当即决定今天就去,现在就去。于是马上给如一发出信息:一个半小时以后见。
赵括自己开着一家文化公司,没有执照没有许可,就有一帮小孩在这里给他做编辑,出什么书他来做选题,这摘那抄的汇编在一起,在那么修吧修吧改吧改吧,用他的话说那叫消除网络痕迹,成稿后卖给书商,他得稿费给那些小孩发工资。就是一时找不到好的题材,政府暂时在文化图书上又没有什么新动向,没什么机会使他赚钱的时候,他就让这些新毕业的大学生们坐在电脑前写小说,然后有机会就出版。精品自然谈不上,充其量就是垃圾,可就是这些垃圾使他成了有钱人。所以,他喜欢这些垃圾。当然,全是垃圾怎么行?别说读者就是书商也不干啊,于是,他总要弄到几篇好的,几个有些名气的作家的作品,此外还要求这些作家都是出不起书的人。基于各个方面的要求,他觉得如一正符合他的这些条件。如一文笔好,写出来的东西得说好,可是她没有钱出书。于是,赵扩就自贬身价亲切地称呼他为姜姐,让她把稿子交给他,不收她的书号费,不要她的印刷费,保证一年之内她的书面世上架。至于稿费,书卖得好自然会给她的,不过也许会低一点。朋友嘛,如果不是朋友谁会操这份心呢?赵扩知道爬格子的艰辛,过去他也一样嘛,所以他自己就觉着对如一多了一份关怀与关爱。
赵扩打车来到出版大厦。以他现在的经济实力他完全可以买辆捷达桑塔纳来玩玩,或许奥迪也可以,但他宁可打的。如果不是什么着急紧要的事就坐公交车,或者开动父母赠予的十一路驾步量。这么做也并非是怕露富,他认为自己还没有富到有理由害怕的程度,当然,也不是故意玩深沉。他喜欢世上存在的一切美好的事物,喜欢“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生活。走在路上,可以尽情地欣赏路上遇到的任何风景人物,这些都可以给他笑傲人世的灵感,使他对未来产生无尽的遐想,也是他的虚荣心得到片刻的满足的一个途径。走马观花那是对异乡的风景,对身边的就是辜负了,何况开车一闪而过简直是糟蹋了。
在出版大厦里他办完了自认为必须要办的事情就带着公司的一个小丫头打了一辆捷达去了百公里以外的江城。
陈平
陈平领女儿在百货大楼买了一套李宁牌的运动服。看到女儿欢天喜地的样子忽然想起那天姜尚昆的事。唉,真是他妈不如意的是夫妻。我们也算得上兄弟,家庭生活却判若云泥。这么一想,他就产生了给姜尚昆的女儿也买一套运动服的想法。跟女儿一说,女儿说那就和我买一样的吧,反正我俩差不多。
在父女俩回家的路上,父女俩坐在出租车里看到一辆违章的车辆被警察截住了,女儿突然受了某种启示似的突然问,爸爸,你长得这么违章,怎么会把我妈泡到手?
爸爸有本领啊。陈平在女儿的额头上爱怜地弹了一个嘣。
是有手段吧?
手段也是本领的一种。陈平自豪地说。那时爸爸大学毕业分到单位任团委书记,你妈是团委委员,于是爸爸就派她干这干那的,别人都不用。那时你妈妈还真就把爸爸交给她的那些事当成事了。哈哈,这就是女人,谈恋爱出耳朵,而男人呢?得出嘴巴。老爸每天让你妈如沐春风,渐渐地她就把持不住向我投降了。
那你是把我妈骗到手的了?
正确。把她骗得怀里抱着我的女儿她还臭美呢。陈平说完得意地笑起来。
你的女儿?
小傻瓜,就是你呀。这一回父女俩一起笑起来。
那我以后若是碰到你这样的坏蛋怎么办?
爸爸希望你也碰到这样的坏蛋,像你妈妈一样整天无忧无虑欢天喜地的。
那我争取了。
姑娘,那是可遇不可求的,有些东西不是争取来的,比如爱情。看准了有机会要把握住。该出手时就出手。
由于这辆车被截,很快这条街上汽车就摆起了长龙。于是,父女俩索性付了车钱下车步行,反正离家也没多远了。
爸爸,姜叔看上去很有派的,怎么却找了姜婶那么个丑女人,还那么凶?他怎么不离婚呢?
舍不得他女儿呗。唉。这世界上得有多少情仇怨偶。陈平感叹地说。
那就领着女儿呗。反正我看孩子都跟爸爸。女儿突然说,孩子应该跟妈妈最亲啊,怎么却都跟着爸爸呢?
过去各单位分房都以男方为主,俩人一离婚女的立刻无家可归,怎么带孩子。就是现在,也是男人容易赚钱一些,这就是一种不平等。再说,离婚哪像你们小孩想的那么简单,我了解你姜叔,他也是实在无可奈何。
我不信,谁还赖上谁了?谁没谁也死不了。女儿不服气地说。
话是这么说,真要实践起来可就要付出代价来了。有几个人肯抛妻弃子呢?除非他疯了。陈平认真地说。你姜婶是独女,她爸爸和妈妈在他们结婚后不久就都去世了,她除了你姜叔和女儿没有任何亲人,连个远房的都没有。你姜叔那时若是和她离婚她就得去投江死了。现在她是不怕了,这个岁数了,女儿也大了,她的工资也高。女人都不容易,,你姜婶命硬,独丁,所以真的很格色。
我每次去她家找姜一苇都遇上她正在骂人。女儿突然有所悟地问道,她为什么叫一苇,难道她像一棵芦苇,她妈的骂声就是风声?
一苇渡江嘛,这都不知道,我要笑话你了。陈平说。
一苇渡江,不用你告诉,回家我自己查查辞海。女儿说。那我为什么叫陈侧,也有讲究吗?
有一点。首先我是你爹,生了你你就得姓陈吧,老爸希望你超过老子,就想起了“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老爸若是沉舟,你就是过往的千帆之一。你老爸这么有文化,总不能让他的女儿叫陈千帆吧,更不能叫陈病树陈木春,所以就叫陈侧了。
奥,是这么回事。女儿调皮地说,原来我以为你俩嫌我当碍让我靠边呢。
本来就嫌你当碍嘛。陈平说完哈哈大笑女儿也跟着笑起来。
爸爸,姜叔的那个情人我见过,也挺烦人的。
好了,她就是天好,谁也不能让你姜叔离婚娶她。人呐,活得真他妈累。
父女俩边说边走不觉就走到姜尚昆家的楼下了。过了这片旧楼,前面不远的花园小区就是他家了,于是,陈平和女儿决定先去姜尚昆家。
姜尚昆
自从见过如一,姜尚昆的心里就总惦记着她,反复回忆那天以酒盖脸猝不及防地吻了一下她的情景。如一的那份镇定与从容在他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更让他高兴的是自己的小说有望出版,现在就单等赵扩的到来,把那一张小小的光盘交给他就可以在家静候佳音了,自己的作品能够面世那对一个热爱写作的人来说,那是天大的幸事啊,尽管这要付出一定的代价。除了自己的心血还包括在作者处添加上陈平的名字。没办法,陈平能帮他解决资金问题,再说,这篇小说陈平确实提了很多中肯的建议。还帮他润色了呢?
人逢喜事精神爽,出书有指望了,姜尚昆的精气神就都来了,在肚子里谋划了好一阵子第二部小说的名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见老婆侧身背对着他躺着,突然想测试一下她的反应。于是,他就如同那天吻姜如一一样猝不及防地吻了老婆一下。
没想到,老婆一反冷冰冰的常态,忽地一下就凑过来搂住他的脖子,热气直呼到他的脸上脖子上。他想躲却又躲不开,两个人在床上扭扯起来。
女医生很快就意识到他是怎么回事了。
好啊,姓姜的,你是不是在外面又有人了?
哼!我想有来地。就是没有也不会用你那玩意,冰窟窿似的。姜尚昆说完转过身拉上了被子。
我说你们这些自称是有文化的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呢?女医生已经跳下了床,站在地上指着姜尚昆骂道。
你是文盲啊?文盲也比你讲道理。我就是因为死要面子所以才跟你遭这些年的活罪!像你这样随心所欲地骂人居然指责别人不要脸,笑话。姜尚昆用被子蒙住头任凭老婆怎么暴跳如雷就是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你记着,从现在起,我就开始给你戴绿帽子,戴一百顶……让你的绿帽子平方,立方,一百次方……
第二天上午,他一上班就给如一打了电话约她出来吃个便饭,如一说今天她手上有个催的很急的稿子,去不了,谢谢他的美意就挂了电话。
如一
中午十二点整赵扩来到江城,如一在客运站对过的一家大型超市门口等他,手里提着准备给他的手稿。隔着宽阔的街道两个人招招手,然后双手紧握就算相聚了。
你的行程是怎么安排的?如一开门见山地问。
我想许个愿,去哪里好?赵扩也直言不讳。最好清静些。
那就去龙虎寺,那里远离市区,十分清静幽雅。如一建议道。
龙虎寺所处位置山深林密,一条黄沙路蜿蜒盘旋,路旁的杏花开的热热闹闹的,没有关住春色的高墙,使你大可以春色尽揽。三个人一路尽情地享受着春天带来的那份感动,那个才毕业不到一年的女大学生看着无限春光发出一声声惊叹。如一和赵扩虽不像她那么夸张,但是心头的喜悦也都尽行于色。
已经有好些年如一没有这样与友人同游同赏自然风光了。她对自己绝对不够好,不是她非要刻薄自己,而是她对俗世的很多事情的确看得很淡。比如女人几乎没有不喜欢打扮的,而她就是个例外。一个曾经的工友就曾开她的玩笑说,你不戴首饰不化妆一看就是个好孩子。就是这个人在如一躺在石林岔口烈士陵园的草地上看杜鹃花开赏香樟树叶也红也绿的时候,又在给她的信息中说,你就疯吧,你就玩吧,永远都不是好孩子。那一刻,虽然两个人一南一北路迢迢,但如一的心柔软着,恨不得立刻见到他那浓眉大眼,把头抵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或者在他的臂弯里安睡。他如今在那里怎么样了呢?忙和累是必定的。前几天他去了上海,在一家南韩印刷企业里做生产主管。他没有赵扩陈平姜尚昆他们这么一张嘴就是文学文化,仕途经济,当然也就没有那么圆润圆滑。更没有在经济大潮面前看准机会很抄一网,以便得到平常人根本没机会得到的利益。但是如一了解他绝对不是笨人,他实在豪爽能干,并且对印刷行业了如指掌。唯一的缺点就是牛脾气,你要是跟他顶上牛……如一舍不得他走,可是在江城,他的确没有用武之地,厂子黄了,他这个厂长也就成了昨日黄花,风采不再。尽管是在外企工作,毕竟是找到了久违的指挥若定的做厂长的感觉。如一表示愿意等他,直到他回来,而他和企业签的是两年的合同。两年。如一知道时间会把黑的洗白,把醇美的酒变成白水或干脆全部蒸发掉。然而,她感到自己失了过去的坚强,但是她同时坚信自己绝对会再度坚强起来,她一定等得到他回来的那一天。至于他,如一没有去想他的变与不变。因为,整个世界都在变,他变也正常,当然,她希望他和她一样不变。但是以自己的性格和以往的生活判定,就算他变了,自己也一定承受得住。
其实,在云南时如一也收到过陈平给她发来的信息。信息里陈平管如一叫“不听话的孩子”,吓得如一再接到他的信息一律不予回复并且直接删除。
春天不单给万物带来生机也颇鼓舞人。站在山顶的最高处赵扩面对着如霞如云的几乎可以用喋喋不休来形容他的兴奋,女大学生更是大呼小叫的,就是如一也是一阵阵愣神,一阵阵感叹。
在龙虎寺赵扩往功德箱里投进了不薄的一沓百元人民币,惹得寺里的居士连忙去叫住持。那主持重新为赵扩主持了敬香仪式,还把站在一旁等候的如一和女大学生也叫过来,陪着他念“消灾延寿药师佛”。如一心里是不情愿的,但是碍于情面不得以而为之,心里的那份感受真跟上刑差不多。赵扩害怕记不住,还让同来的女大学生把这句佛号输入手机里,住持得寸进尺地要求如一和女大学生对着佛像鞠了弓。
一出龙虎寺赵扩就对如一说,我不是有病吗?
你确实有病。如一玩笑道。她知道赵扩有重症脑积水,但此病非彼病也。
三个人会心地笑了,一路说笑着看枝头杏花红。
从龙虎寺下来,如一按照赵扩的意思分别给陈平和姜尚昆打了电话,邀请他们晚上在江边的天使宾馆见面。之所以如一打电话给他们,无非是因为赵扩的手机是外地卡,漫游费很贵的。
我喜欢我的狐狸一样聪明的朋,狗一样忠实的友。赵扩说完哈哈大笑。
如一和女大学生受他感染也笑起来。
姜姐,你们公司在编什么书?赵扩突然问。
如一沉了一下说,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农业的,农家书屋系列。国家投资的书商才可以赚大钱。
是啊,没有政策谁也别想发财。赵扩胸有成竹地说。
那是。大河没水小河干。小河满了必定是大河已满,大河落了小河必然先干。
趁赵扩去卫生间的空,女大学生对如一说,姜姐,我们领导不会给你稿费的。
谢谢,我想到了。如一说,为什么他有钱我们没钱,都被他剥削去了。政策,现今的政策就是让你……
在赵扩来之前,如一本打算不再与陈平和姜尚昆往来,她不想使自己平静的心产生任何波动,哪怕是细微的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她了解自己,她心里有了那头犟牛就没有精力再去与其他男人周旋,哪怕是做戏。不过今晚她不怕,赵扩就是她的挡箭牌。
如一知道,赵扩,包括陈平和姜尚昆可以说是狐狸一样的朋,但是自己的狗一样忠实的友,除了上海滩头的那头犟牛其余人绝对不是合适的人选,所以她情愿等那犟牛回她这里来喝水。因为不喝水的牛你是无法让它低头的。无论狗与牛都是家畜,哈哈,是巧合还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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