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仍然下着纠缠不清的细雨,这使得那些青青绿绿的石板路上滋生起,一小片一小片的青苔。突然,飞快地跑过一个娇小的身影,朦胧辩析那是一个约莫十五岁大的女孩子,天蓝色的连衣裙上,到处是湿湿的水滓和土黄色的污泥裙的下摆绣着一朵鲜艳的牡丹,女孩子匆忙地跑进逼仄的电话亭,插稳卡后,飞快地拨出一长串的号码,并将听筒紧紧地贴于耳畔。
“嘟…”
“嘟…”
“喂…”
“…”
“喂…”
“…”
“喂!”
“哥---是我!”女孩用颤抖的音质从齿间弹出这几个字。
“朵拉,是你啊。想哥哥了吧,呵呵。哥哥明天就可以回去了,恩…大概上午9:00吧,到家。妹子,你猜哥给你带回家什么!”
“是…什么…”
“是那条你一直都眼馋的那款裙子,兴奋吧!还有……”
“哥哥!”
“怎么了,朵拉,你今天怎么吞吞吐吐的!”
“哥,家里出事了,你快回来吧”
“咱爸妈……”
“咱爸妈怎么了,朵拉,你慢慢说!”
“今天咱爸带咱妈去城里卖菜,回来的路上,被…··”
之后,电话毫无声息地垂吊半空,雨一直下,夜色冥冥,万家灯火不振。
细雨如丝,女孩只留下一条清淡的足迹,但随之就被黑色雨水吞没而逝,沉重的空气中似乎还传响着一段不曾磨灭的哭声……
第二天清晨,天色仍然如墨,管天羽便赶回了家,他急冲冲地推开院门大喊,可是声音飘渺散去,只有颤抖的回音,迎接天羽。
“朵拉,朵拉,朵拉…朵拉!”
天羽找遍了家里的每一处角落,终于在一具古旧的大衣柜里找到了哭声哽咽的妹妹朵拉,天羽小心地将妹妹从腐木中抱起,他可以清楚的感到妹妹身上有着轻微的抽搐,天羽安慰好妹妹后,接受了肇事者赔偿的两万块钱。
失去了父母的兄妹二人生活甚是困难,多少个长夜,天羽望着睡梦中的朵拉。口中不停的喊着“爸爸,妈妈…你们别走…”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关于亲情的悲伤。
天羽望着睡态神伤的妹妹,生硬地落下一颗微小的晶莹,滴在朵拉的面靥上,干涸。
两万元的赔偿终究难以支撑兄妹两人的学业,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当天羽在校长办公室忍痛签下“辍学”两字时候,他早已经在镇上的一家外起企里找到一份薪水底的可怜的工作,不过,索性,省吃俭用,妹妹上高中的钱还是有可能攒下的。
就这样,天羽在这个毫无声色的季节,开始承担起这个眼看就要支离破碎的家。
日子一天一天的熬了过去,妹妹的哭声也渐渐的由吵闹变成缄默。
终于六月来临,朵拉快要中考了。
天羽下了狠心,在一家医院里献出150元血钱,用这些钱,天羽在妹妹冲刺的那几天日日为朵拉做着较为开胃的饭菜。
终于,坚强的妹妹,没有让比她更坚强的哥哥失望,考上了省重点。
清明节的早晨,天羽带着妹妹朵拉来到父母碑前,将满腹的疼痛与青春成长的眼泪,尽情地挥洒。
山谷水涧,僵硬的传响着兄妹二人,嘶哑的哭声。
临走时候,朵拉把上供父母的饺子带回了家。
“哥哥,你说爸妈会生气么?”
“不会的,爸妈早就吃完了,爸妈知道咱们的难处,他们会保佑咱们的!”
“真的?”
“真的啦,爸妈知道朵拉很饿,不会怪你的,快点吃!小傻蛋要是晚了学校班车,我可是打你屁屁的哦!”
“恩”
送完妹妹后,天羽返回家中,他从空空如也的碗橱里摸索出一块干硬的馒头,倒上一杯热水,就开始啃食起来。
每当妹妹朵拉睡着后,天羽总会跑到山崖上,迎合着微冷的夜风,耳畔呼啸传来午夜蛙鸣,他任凭自己身体慢慢地被吸进肆意膨胀的夜色中,然后放声大喊,直到身体透支,直到清脆而放肆的声音切割空气响彻整个寂寞的夜空,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回家中,如此反复轮回。
转眼间,两年过去了,经历了岁月无情打磨,管天羽脸上原有的圆润,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干瘦而锋利的脸庞,两年的摸爬滚打天羽终于得到认同,凭着自己的坚毅与勤奋坐上了部门经理的位置,每天大批大批的文件涌进他的办公室,又大批大批的涌出……
偶尔的空暇,天羽会坐在父母的坟前,用自己曾经一度偏爱的美工笔,画着心中长久不衰的颜色,也会带这妹妹朵拉,来到这里缅怀曾经的那条血淋的伤口。
几年后,朵拉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管天羽买下了一所单元住宅。
在那个山坡覆白雪,水面凝银冰的冬天,天羽拉着妹妹再次回到了那个曾经的家,如今已是挂满了流年的乱痕,显得越发的苍老与躁乏。
妹妹朵拉伸出双手,让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在他淡红的手心上,飘落在那些曲线纠缠的纹路下。慢慢化成一滩清澈的雨液,顺着朵拉的指尖淅沥的脱落,二人安静地品读这里的一切,天羽目光眺望遥远的天空,银白色的天幕洒落着大片令人激动的泪花,管天羽释然的笑了。
在那一块彩色油布上,天羽终于画下了,这最后一笔的风景。
天亦有情。
本文已被编辑[夏莫]于2008-6-17 9:25:43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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