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建筑和近处的树木,一晃就过去了,远处的青山依旧那么醒目。端午节回家,行驶在水泥路面的出租车,没有颠簸。这一段三十多里的路程熟悉而陌生……
改革开放的前几年时,我十四、五岁,家境贫穷,省吃俭用的苦日子对我们现在来说不过是淡然的回忆和教育后代的材料,好像是意味深长,而后辈们的富足更像是对牛弹琴……
父亲养了一口鱼塘,这对于我家来说应该是笔大收入,一年的扯草和细心照料,为了卖得好价钱(过年时卖鱼的人比较多),就要到二、三月份,正是返春的季节再卖。
山还光秃秃地未泛青,萧条的树枝也未披绿。凛冽的北风势无忌惮地张扬了它的野性,直刮痛我的脸,在水的助威下有刺骨的痛。一家人在深夜二点钟时就起床了,为的是在天亮之前赶到市区,凭借着手电筒的一束束光,我们把前一天用网拉上来的鱼捉进有水的鱼盆。两个哥哥挑鱼盆,我用麻袋装了50多斤鲤鱼。(公共汽车的时间晚,还要到很远的车站才有,车速又慢,放水的鱼盆也进不去;而贫穷的家庭租辆车更是不可能)一切准备就绪,三点钟时,我们出发了。
收起了手电筒,夜,静悄悄地,伸手不见五指,我们仿佛被黑暗包围着。没有山,没有树木,没有房屋,没有星星点点。偶尔能听到一、二句深远的狗叫。在石头铺成的马路上,开始了我们兄弟脚踏踢的石头“嗦嗦”声响,急促、厚实而有节奏。寂静的世界也仿佛在聆听我们的心跳和触摸辛劳的存在。感觉和适应开始有了近处马路朦胧的影线。感受着肩膀的重量,我们没有思想,也容不得我们如何的思考。就这样,用同一种姿势、同一种速度前行在只有这几米长的模糊的、走也走不完的路上。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50多斤的重量对我开始了考验,(我不想被说成连50斤也挑不起的话柄),重叠了只有几个小时的睡眠。那个“好手难提四两”的古训怎么也让我轻松不起来,疲劳、沉重,在哥哥们有力和急促的步伐下不能放慢脚步。然而,在最艰难的时候,心里是多么的想抛开压痛肩膀的担子,痛痛快快瘫倒在地上,肆意地放松紧张的肌肉。却常常以男子汉的尊严绷紧着这根弦,紧紧地跟在哥哥们的后面。并且就会想到《挑山工》的精神,完全理解劳动中暗地里竞争的精神——“头往前面钻,不怕你脚不来”。对于弱者的困难始终没有出现。刺骨的风也仿佛遇到了武士,收起了它的脚步。汗在坚持和鼓足的勇气里细细地渗了出来。在路途的一半处,有口井在马路边上,哥哥的鱼就要换一次水,我的担子不用换,就借机在路边休息一会,调整自己紧张的肌肉、紧张的心情,他们忙的同时,也有一二句问候我的话,我也会不放在心上的答复他们。后半程更为艰难,几乎是拖着疲惫的身子、酸痛的肩、沉重的脚一刻不停地跟在他们的后面,终于也没有掉队。回忆里已经只有事实,一些艰难的过程、复杂的心情和细节随时间而淡忘了。三个小时的行程,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山川,马路,树木隐约可见,城市里高大的房屋已到了头顶。到清晰时,路上有稀少的人群,不时有过来问我们鱼的价钱,讨价还价地谈妥之后卖完了鱼,揣着薄薄的一叠钞票,我们便坐公共汽车回家。
如今,再也不用挑担子进城了,水泥路到家,车子到家,买鱼的人到家。这小小的一滴水的光,速度让“天涯若比邻”,连在上海工作的哥哥也在18个小时回到了家。每次坐在这趟路的车上,这抹不去的回忆后,总荡漾着三十年改革开放的“房子大了,电话小了……”和歌唱家宋祖英甜甜的笑脸!
-全文完-
▷ 进入海天蓝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