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淅淅沥沥的细雨仍然在飘个不停。远处风井的抽风机“呜呜”轰鸣声,仿佛是一位老者在呢喃;屋后的矸子山,自卸矿车倾覆时滚落的矸石发出“哗啦啦”声,在这寂静深秋的雨夜突现嘈杂。
我们家屋内一盏昏黄的白只灯无精打采的发着幽幽光亮,娘靠在床头盖着被子半躺着。时常发出的阵阵咳嗽声令我心痛,床的另一侧小妹嘻笑着在逗淘气的小花猫;我倚在门边低着头抠着砖逢里的土,想在心事。爹上中班还没有回来。
爹在井下挖煤,一挖就是二十几年。和爹同期进矿的大都调到辅助单位,可爹仍然在井下一线挖煤。爹是太老实,心眼太实,连个拐弯心眼都没有。前年爹才把我们娘几个从乡下接到矿上,还是爹的单位主动把我们户口牵过来,我们才得以从乡下搬到矿上。由于动牵户很多,矿上的房子又紧张。爹就在矸子山附近用检来的破砖头以及废旧的风筒搭了三间简易房,娘每天去矸子山拣些煤梗,换些钱补贴家用,爹又用废旧的芭条夹了个小院。篱笆墙上爬满了丝瓜秧!盛开着黄色的花朵……。
你的学费快凑齐了。娘在床上欣慰地说。
“……”我没有说话,心里沉沉地想在心事。
快去洗洗睡吧!天不早了。娘说完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恩!我木纳地哼了声,算是回答。仍站在原地没动。
这时,一阵风裹着细雨从门外刮了进来,凉嗖嗖的!我掉头注视着漆黑的夜色中绵绵的秋雨,一股无奈的惆怅悄然袭上心头……。
我的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就压在床头的凉席下面,眼瞅着离开学的日期越来越近了。可是一年几千元钱的学费仍然没有凑齐,我们一家都指着爹那些微薄的工资收入过日子,娘还有病,妹妹还小。我自己决定高中不上了,去下井挖煤!
前些日子,我看到矿上招工,我瞒着娘从家里偷出户口簿悄悄报了名,可是就不知道该如何跟娘讲?
快些去睡吧!娘有催促道,小心着了凉!
娘……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跟娘讲,我吞吞吐吐地。
孩子!你有什么心事就对娘说吧。娘问道。
娘……我……我鼓足勇气刚要开口,这时,院门“支钮”一声被推开,爹下班回来了。
爹急促地走到屋里,从捂着的怀里“稀里哗啦”倒出许多空的矿泉水瓶子。爹兴奋地说,你们看我今天拣了多少塑料瓶子,爹的那股溢于言表的喜悦仿佛拣了许多金元宝!
爹在门口用双手抖掉雨衣上的水。之后将雨衣挂在门后的墙上,然后回身捧起桌上早已泡好的一杯浓茶“古咚咕咚”一气喝完。
凉不?娘问。
正好!爹用手掌抹去嘴角的茶渍问,给我留的什么饭?
豆牙面条!娘说,在橱房的炉子上给你馏着呢!
哎!大宝,你怎么还没有睡觉?爹转脸看着我问道。
我没有回答,我从橱房里给爹端过来饭摆在桌子上。
爹在桌边坐下迫不及待很响的吃在面条!
我望着爹削瘦的身躯,心里一酸,热泪在眼眶里打旋。父亲是你为了这个家过早被生活的压弯了腰,五十不到的年纪过早的平添了许多白发,我知道父爱无言,却恩重如山!
大宝他爹!明天上街割一斤五花肉吧!娘对正狼吞虎咽的父亲说,都快一个星期都没有吃肉了!
行!爹边吃边回答说,肉在贵咱们也得吃!
大宝现在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娘说着又“喹喹”地咳嗽起来!咱……不能……亏了孩子!
爹把碗里的最后一口汤喝尽,用手掌擦了一下嘴。摸出一根“红三环”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吐着烟愤愤不平地说,现在物价一天天的往上疯长,咱们那个时候喂一头猪才卖多少钱?嘁!现在一头猪要二三千……。
哎!大宝他爹!救济申请你今个交了没有?娘问。
没交!爹低着头吸着烟回答说。
啥?没交?——为啥没交?娘追问道,不是工会李主[xi]让你写的吗?
唉!爹叹了口气说,中午到区里准备交的。看见李蓬发的老婆抱着孩子哭哭啼啼地向区工会借钱给丈夫看病。所以我就把申请撕了。
赵小花这个女人命可真够苦的!娘叹惜道,男人好好的怎么就得了肝癌呢?孩子刚满周岁,男人要没有这该死的病这家人该有多幸福!?娘说着说着眼睛里闪着晶莹剔透的泪光。
爹也叹着气说,李蓬发在医院里住院快半年了。花了将近十几万了,见天没有一两千都不够?你说,医院咋象老虎一样喝钱这么厉害呢?
唉!娘叹了口气说,他爹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呢?等我们大宝考上高中上完大学参加工作我们家日子就好过多了!
爹没有吭声,他知道这是娘在宽慰自己,低着头一颗接一颗抽着烟。
屋内一片寂静。
屋外的细雨仍在“咝咝”地下着,偶尔一阵微风袭来,细雨改变方向飘进屋里,濡湿了我的衣衫。我注视着黑夜中飘忽不定的小雨心中难免更加惆怅:秋风秋雨愁煞人!
哎!大宝他娘!爹问,大宝的学费凑够了没有?
差不多够了。娘回答道。
那上次咱借段长顺家的钱还了没有?爹又问。
还没有呢·
不是说这个月开工资就还的吗?
我说还是等等在还,眼下把大宝的学费凑齐当紧!
不行!爹生气地说,明天一早你就去把钱还给人家!
娘躺在床上没有吭声,委屈的眼泪却扑簌簌地落下。
我情不自禁地走到爹的跟前对爹说,大!高中我不想上了,我想下井挖煤!
啥?爹吃惊地注视着我连声问道:啥?你说啥?
我说我高中不上了,要去井下挖煤!我又对着爹重复了一遍。
啪!的一声脆响,爹的大巴掌抡在我的脸上。我感觉半边脸火辣辣的疼。但是我早有心里准备,我没有退缩。直直的站在父亲面前说,前几天矿上招工我已经报了名。
爹疯了一样紧紧揪着我的衣服盯着我问:你真不想上高中啦?
我感觉父亲的目光炙热的可以溶化一块铁锭,燃烧着熊熊烈火。你真想下井挖煤?父亲一字一崩地问我。字字仿佛千斤的力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徒然低下头,号淘大哭起来。
你们为了我上学吃了多少的苦。我边哭边倾诉道,娘有病也不舍得拿药吃,小妹两年都没有买新衣裳了,爹你平时一个班也不舍得歇……。
什么都别说了,爹的眼睛也湿漉漉地说,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你继续读书!
娘也在床上嘤嘤的缀涕,都怪我这个缠人的唠病啊!连累了一家人。
小妹也被从睡梦中惊醒,睁着蒙胧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片刻之后,也扑到娘的怀里跟着哭起来……·
屋外,淅淅沥沥的秋雨仍然无休止地下着,黑漆漆的夜色变的更加浓稠起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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