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这辈子的坟
祭奠逝爱
以血镌刻墓碑
—————题记
一
扬州,距离诚破仅剩几个 时辰。
夜似帷幕慢慢下降,高台刚搭成,锣鼓便迫不及待地奏响。
珠帘微挑,盛装的颜轩移莲足至中央。严妆雍容,彩衣蹁跹,身形优雅若狐般腾挪,启朱唇唱着戏文。
此刻,漆黑吞噬了头顶的星宇,院里辉煌的灯只笼罩他一人。
悠扬婉转的歌喉,曼妙轻盈的姿态,广袖挥洒间,如云的宾客已陶醉。燃,灿烂的光芒映在颜轩眼内,也苍白虚幻。他多情且悲伤的波澜,始终纠结住名唤商岚忧的女子。
商岚忧乃林王小妾,色艺双绝,艳倾三界。林王视她为圣洁天仙,宠爱非常。据说,这次晚宴就是林王替她治病而设,希翼她听到熟悉的声音,能赶快康复。
她没婚嫁前,亦整日咿咿呀呀,粉墨登场。
倚靠栏杆,白褶的裙椐绽放于草坪,好像花朵。她起先半卧短榻,闭目咳嗽,满脸的憔悴与淡漠,后仿佛电击,忙直过玉腰,用纤手颤抖地拉开簿纱,眺望那抹美丽的背影。
吁吁喘息,泪淋漓。
“你原忘不了我,我忘不了你。我们注定是藤萝,裹卷,腐坏。”
突然,地壳猛烈震撼,铁蹄似冰雹爆发,初遥远模糊,紧接雷霆滂沱。等宾客惊醒逃窜之际,巨大的喧嚣已压首袭来。
伴随强劲的节拍,刀剑铿锵,钺斧轰鸣,夹带密密麻麻的鲜血,划着恐怖弧度,残酷分割寂静的天空。
肃杀弥漫。
骏马驰骋,火炬耀目,金甲士兵砍瓜切菜般屠宰普通军民,狰狞邪笑。
群众纷繁杂沓的夺路,拥挤,嚎啕,宛若潮水,排江蹈海,浩浩荡荡,却又不知所去,四处流淌。
锣鼓早已停,但颜轩依旧在岌岌可危的戏台上兀自表演。猝不妨,某百姓从北方被抛落,呼啸凛冽的寒风,狠狠砸疼颜轩。
脑浆喷溅,沾染他的崭新衣裳。
拈指,踮脚,绸缎旋舞。
他见她仍痴迷的观看,他的戏遂不休。
涌不休!
二
他们的故事,本简单纯真,无关任何枯荣兴亡。
邂逅,相识,同门,互恋,锦瑟的 年岁,张扬的青春,情丝正温柔并舒缓的编织,作茧,试图把甜蜜层叠束缚,捆绑。
可官差的链锁走商岚忧她父,忽地将网生生撕裂,无法痊愈。
我爹犯了什么罪,凭什么抓他?
他以戏叛乱,诬蔑当今皇帝。
冤枉,我爹清清白白唱戏,哪敢不敬?
她嘶哑反驳,苦苦哀求,踉踉跄跄,跌撞摔跤。
梨园子弟东瞅西瞧,鸟兽状离散。
“岚忧莫怕,还有我。”颜轩搂抱她哆嗦激动的躯体,边滴泪边咬牙盟誓道;“我会让你幸福,我会让你幸福。”
商岚忧握牢颜轩的手,干燥暖和,给她安全感。即使许久未曾亲近,她都记得他掌心纹线凹凸纵横的模样,和痣的位置。
遭遇林王,是晌午,在热闹的街道。
付罢钱,颜轩回眸寻找商岚忧。乍瞟,他汗毛皆竖。因骏马疯癫急冲,不受其主控制,左踢右踹,踏的尘埃飘漾,遮掩视野。倏尔,咆哮近在商岚忧耳畔。
颜轩骇极,奋力狂奔欲阻挡它。岂料稍逊点,马险些碾死失魂丧魄的商岚忧。骑主迅速揽她肩膀退避三尺,展功夫攻打骏马。妈怒吼连连,撒泼朝旁处急跑。
“抱歉,姑娘。”男子软言细语,十分另商岚忧熨帖。
脊梁抵柱。商岚忧实实触碰男子丰健肌肤,恍如隔世。无端端忧愁,嘤嘤哭泣。
“岚忧”青衫摇摆,颜轩兔般插进缝隙,顺势挽商岚忧胳膊,慌忙问:“你无事吧,吓傻我了!”
商岚忧抬眼,男子外貌豪放不羁,帽簪翡翠,著富贵衣服。稍晃晃,璀璨的亮芒便折射入瞳孔。
林王!
鞭炮噼啪,凤冠霞帔。
颜轩伫立门角,斜扶墙壁,凝眸呆滞的盯着骄子承载商岚忧,越行越渺茫,隐约无影无踪。
勉强支撑的躯壳终瓦解,他颓丧跪倒,淹没于澎湃汪洋。
三
杨州沦陷!
黎明,阴霾。
尸体如鳞,骸堆似山。肆虐的风吹拂绯红的焰,蛇般蔓延每家房屋,熊熊燃烧残肢断骨。
往昔活的,攀谈的,调侃的叔伯姑婶,现在俱化作森森骷髅,或躺或趴,保持诡异姿势,沐浴战祸的洗礼。
哄然尖叫,未亡者像秋季麦穗,毫无抗争的等待修罗的蹂躏。刀闪烁,由僵硬变瘫痪,仿佛稀泥,归土。
滚烫炙烤着颜轩的皮肉,腥味熏蒸着颜轩的脾胃。他宛若膨胀的猫,蜷缩,呕吐,嗅着自己的酸汁,呜呜哽咽。
朝廷完了!他不禁联想商岚忧的糟糕情况,应该比斯更惨。愈思忖心愈凉。颜轩蹒跚摸爬,寸寸穿梭枪林弹雨。
七弯八拐,平素雄伟建筑衰败不堪,灰烬缭绕,荒芜得好似废墟。
琉璃瓦碎片铺盖了林王沉重尸首,红色黏稠液体洇湿黑裙,汩汩蜿蜒至彼岸,仿佛冻固的曼珠沙华。清兵如蝗虫包围商岚忧,武器凌厉,表情凶狠,好像炼狱冒出的鬼魅。
商岚忧脉脉步向英俊魁梧的南宫将军,顾盼妖娆,妩媚撩拨,浅眸低笑:“将军,奴家长的怎样?”
南宫仰脖哈哈乐着,伸指粗鲁地搓捏商岚忧粉腮,欣赏古董般赞叹,“仙女,仙女,!”
“铮”瘦弱的手执犀利的青锋,眼神竟冷透骨髓,毫不犹豫往南宫胸膛递送。
南宫举鞭圈住商岚忧皓腕,加力,“唰”甩掉剑。再拽,商岚忧喉咙“咯咯”摩擦鞭子,脸刹那紫灰。
“岚忧。。。。。。。岚忧。。。。。。”
南宫有断袖之癖,觊觎颜轩精致犹如雕塑的面庞,目光灼灼,嘿嘿淫笑道:“漂亮哇!你跟我,我饶她!”
颜轩愤恨瞥他,眼睛由清澈转浑浊。任凭南宫肮脏的手探进他赤luo的身体,暧昧摩挲。
颜轩屈膝匍匐,绵迤的乌发湮了他侧颊。
四
檐若悬崖,铃若沧海。
氤氲的浓雾,疏离的青衫。他逆窗户站驻。颦蹙眉峰,眼帘一片孤傲漂泊,幽幽喟叹,“我负你,岚忧。”
闺阁,商岚忧无应答,定定对着蒙胧轮廓涩笑,啜泣。
“岚忧,我常怀疑,你是不是偶坠凡尘的神妃,为何我使尽毕生力量,才换取半世记忆。”
“岚忧,你盈盈笑颜是我拼命根源,是我的劫数。如皋躲不过宿命侵蚀,我宁愿长眠。”
戏谑的笑魇徘徊,落寞的神情盘桓。仿佛振翅翱翔的鹰,沿途折损了羽翼,融浸于斑驳的光影。
翻掌,捧脸,泪似钻石镶嵌在她手心,乱了命运。
“颜轩,你是烙印在我灵魂的疮疤,很深很深,所以很痛恨痛。”
捕捉奇红无匹的罗裳,
涟漪交错,汇聚,沼泽般宽阔惆怅。
他痉挛的嘴吻她绛唇,辗转吮吸,厚无裂痕。
铅华洗净,酡红醺然,彻底占据她抽搐表情。
齿遗留余香。
他抚着她的鬓,挣扎牵扯过微笑,梦呓道:“奈何桥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颔首,崩溃似呻吟。
娇颅垂,血汹涌。
收拢,晶莹决堤。
南宫捂臂,血淅沥,持鞭歇斯底里叱咤道:“敢行刺本将军,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士兵引弓如月,闻令齐攒箭。
千簇万簇的矢呼哨脱弦,形成一座坟冢,埋葬了颜轩商岚忧。
灰飞烟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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