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地动山摇的日子过去整整一个月了,自己呆的地方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但仍然是心有余悸。
父亲是地质专家,我们在一起闲聊的时候,提到过地震。父亲说成都平原土质松软,很安全,不处于地震带。这话还真挺灵验,这次这么大的地震,我们这个成都附近的小城,县城里并没有太大的损失。但都无一例外地受到了惊吓。
兴许是当年父亲的话让我有了底气,我当时并不怎么怕,最后一个从办公室摇摆着的楼梯里走出来,还稳稳当当地端着自己喝水的茶杯!后来这几乎成了单位上的人大惊小怪的一件事,大家还让我把那个茶杯送到地震博物馆去。
老妈和儿子就不敢掉以轻心了。城里的六楼是不敢再住了,带着患病的老妈和年幼的儿子躲在乡下的老屋里,每天还要给十几个从城里来躲避的亲戚煮饭。常常自嘲是个想摆脱都摆脱不掉的志愿者。流行在志愿者中的一句话是帮忙不添乱。帮不了忙,也不要添乱,把老妈和儿子看好,给那些在一线的把饭做好,把他们的孩子看好,也算是尽自己的一份力。
于是乎,基本上是从电视上看到那些惨烈的画面,几乎是和千里以外的人一样,是通过媒体获悉灾情和救援的情况。唯一直观的感受就是那不绝入耳的急促的笛声,从早到晚,声声撕裂心肺。还有就是不断从山上涌下来到我们这个村子来投亲靠友的灾民,他们那近乎绝望的眼神。
学校都不再上课了,儿子有些百无聊赖,有时还会象个小大人一样唉声叹气两句。许多比儿子小的学生都在医院和各个灾民安置点帮着运送发放物资。晚上消停了,老妈也安静了,买了一些矿泉水和方便面,带上儿子,到城中学的一个安置点去,看能帮点什么忙。好几百群众被临时安置在教学楼的底层。
安置点秩序很井然,不断有象我们这样来捐赠物资的人来。大家都集中在教学楼外面的坝子里看电影。好多年没有看到露天电影了,对儿子来说就更是希奇:原来电影还可以这样看!他忘了是到这里来干什么的,好半天没有挪窝,眼睛一直盯着荧幕。
电影放映的是战争片《举起手来》,很搞笑的。看的人很多,几乎所有的人都出来了。坝子里摆满了椅子,黑压压的坐满了人。大家都很安静,也听不到哭声。那些梳洗干净的面孔上,表情还有些木然,但都很专注,让人看不出是一群经历了百年不遇的大地震,心灵受到极度震撼的人们。
精彩的电影画面,让大家忘却了刚刚经历的那惨烈的一幕,灾难带来的瞬间痛失亲人和家园的巨大痛苦,也在片刻得到了舒缓。我身边有个小姑娘,顶多就五六岁,她的眼睛等瞪得大大的,不时发出童真的笑声。这笑声让站在一旁的很多人都很受感染。电影一连演了好几天,每天演的片子都不一样·于是,每天到安置点去‘蹭"电影,成了儿子一到傍晚就盼望的一件事·虽然只能站着看,他还是很开心。
儿子也在那一刻长大了许多。他只身带着外婆,坐火车几千里回到了北方的老家。我这下子算是松了口气,于是每天奔波在采访的现场,晚上回来在电脑上写。
每天都有很多感人的事情发生。那些瓦砾下生命的顽强,那些大灾面前的大爱无疆,那些明天依然美丽的挺直脊梁------在乡下躲避那几天正是农忙。捆蒜,栽秧子------临时安在地里的棚子也拆了,好几次“警报”,几个精壮的男人便彻夜不睡,在外面轮流守着,给屋里睡的老人、妇女儿童守夜。白天大家就在地里忙活。
老妈和儿子走后还是第一次回乡下去,稻子长了很高了,绿油油的。安置点的那些老百姓几天后也都陆续回山上了,农时误不得。解放军和建筑工人在加班加点地帮他们搭建活动板房,学生们早在帐篷学校里复了课。山里的风景一时可能恢复不起来,可那些已经在田间劳作,在帐篷里捧起书本的身影,其实就是一道很美的风景。
不知他们是否会在闲暇的时候想起那部给他们带来很多欢笑的电影,我想我的孩子会的。他会记得在他经历那个终生难忘的地动山摇后,在被巨大的恐惧包围的日子里,还有一部叫不上名字的电影,让他的注意力片刻分散,让觉得好玩的同时忘记了害怕,忘记了绝望。我清楚得记得,在学校里从些大哭着的孩子们当中找到儿子的时候,他的第一句话是‘妈妈,我才十二岁,我不想死!’当时,我的心都要碎了,把个半大小子搂在怀里,许久都没有说话。
儿子回到老家后,再也没有余震感觉。当地的小学接纳了他,他又背起了书包。兴许他已经忘记了那个夜晚看过的那场露天电影,也忘记了当时那些观众脸上的还有些阴霾的表情,但那些那些时不时从观众群里发出的笑声,却深深地留在了那个灾难刚刚过去,阴影还挥之不去的时刻。
如今那些灾民都已经回到家乡重建他们的家园,他们的眼睛里已经明亮了许多,他们的心灵也和那些茁壮成长的禾苗一样,充满了生命的向上。远在千里之外的孩子,你是否也早就恢复了往日的童颜,从心底明媚灿烂了许多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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