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季节的窗口读秋，秋显得如诗如画。

红叶愈浓，秋意愈深。我拜读了北京的香山红叶，我也拜读了吉林蛟河的红叶谷，但我之最爱的仍是家乡的小兴安红叶。

那年，我随家父采蘑菇。二井镇道路的两侧山谷，有满山遍野的灌树丛。天有橘黄色的太阳，对着茅檐唱晚，落霞咏颂；地有一道木桥弯弯，四面的枝疏影扶，伸伸展展，红叶随处可见。山道幽雅恬静，如同弹奏秋的琴弦，悦耳动听。因为秋就在枝头，秋就在山头，我看到了那数不清的，摇曳悬挂的叶之旗，在森森挺挺的柞木旗杆上，翻动翅膀诉说，红透的和正在红的叶子，忙哼着交响曲，近近的，远远的，像成团成团的火舌搅和飞腾。还有众多红字号的色树、枫树，烘托秋的情丝爱缕。那时，我曾伸手，接住了从空中缓缓而降的一枚枫树叶子，细心地察看叶面的脉络走向，它锯齿般的边缘有着均匀的线条，几个叶瓣儿遂愿连体，叶面儿红晕清晰，玲珑剔透，如血如丹，好一枚天然书签，它带着多角的梦呓，给予我一生一世的珍藏。

它就这样裹满风尘，藏匿我与家父共同生活的书简。

至今，仍是回忆的高树遥遥在望。

我在布满红叶的山脚和身体有疾的家父一起寻“宝”。待我从一棵棵树杈摘些个榛子涨满了衣兜的时候，探头张望，看到家父正在几根伐过的树桩桩处，哈着腰，一手拎篮子，挪挪移移，我料定那肯定是个蘑菇圈。从树的缝隙我斑驳地窥视到他的头顶有块光亮，时隐时现，几缕白发像苞米穗子飘曳。说实的，家父过去是我的大山，我曾就他宽大的脊背上睡觉、玩耍过。如今我大了，他却愈发显得小了。不知乍得，从那一刻起，我觉得不再是孩子了，似乎血管里有股热乎乎的东西在急速蠕动。那感觉现在想起仍有心痕。在喜悦装满了花筐之时，两辆自行车载着山货走了。于是，足迹和车辙，蜿蜒地扔进了秋的一幅彩画里。事后，隔了几年，家父患脑病老了，这里也没了树的蓬勃，红叶带给我的斑斓躲没了。耕地无限的扩展，激战了坡坡岭岭，我对大山的思念挪移别处。

当然，北方的秋季酷短。有一年，我坐的4500抛锚于北黑路辰清段，正值红叶翻新的时刻。那路撤两侧的山巅，五彩斑斓的叶儿，在道道阳光的煮沸下，闪烁了红晕飘动。树与树之间枝丫交错，联姻成趣，深处影绰幽暗，亮处枝搅条伴，光线明亮色彩镀金，光线暗淡色彩愈重。往里走走，这儿植被茂密绒绒，如挂毡壁画映入眼帘，其间有山溪潺潺潜流，或小瀑细涓。眼前，这鲜活鲜活的颜色，仿佛是步入童话世界。身边金碧辉煌的左右，一簇是灌树丛落霞般的火焰，一簇是亭亭白桦叶镀的橘黄，深浅浸染各异，组合拼图，乃是灌木浪秋的汹涌，白桦醉秋的奔放。这辉煌赋予山脉的磅礴大气，真的能抓出水来，一览扩胸怡肺，空气湿润异常的新鲜，好像浑身的血管得到了彻底清洗；这温馨浪漫的秋季悄然而至，无不让人释放出游梦，想把激情一火点燃！

那就是，它可以是一个人的自由，两个人的温馨，一群人的热闹。

随我来的女儿雨亭，豆蔻年华，她的紫色底花的衣裙飘舞，给这幅画儿以增色添彩；她的杏黄色提花的衬衫耀眼，给这幅画以童趣的张力；她张开双臂，融向火辣辣的画境，情景交融的美，从发辫背影的延伸渐行渐远。透过这柔和温馨的光线，连树枝跳动的鸟儿张望的眼神，振翅摆尾的样子，也别一番情趣。远处山嘴的一隅，红旗猎猎，一群孩子在师者的牵手下，赏秋观叶，嬉笑指点。我爱秋天更爱红叶。我半溶于山路两侧的暗寂中，仿佛掏底儿游入另一个域：屏息听听，虫虫鸟鸟；抬头望树，风缓缓地拂过树梢头，惹得枝条一阵轻颤，叶片光鲜忽闪忽闪的，艳丽翻卷，恰似一波波连动飘曳的秋姑娘的裙袂；仰头望日，漏出几段空隙的天宇，也有树头隐隐约约显漏出的一带远山；回过头来，山谷仍在淡淡的氤氲般里缭绕。在这乳化了什锦的招展下，我多希望眼睛永远摄下这一幕。让这最满最艳的赧红，玩赏得脸红心跳。秋醉了山里的红橙，层林浸染。惊喜之余，我又跳入这生命的红海幽处，去寻找最红最美的叶儿。

我知道，秋红给生命着上了底色，也给履新赋予了等待。一个事物的枯荣，正待另一个的春生。这等血色黄昏何等壮烈，何等的美丽！我觉得，家父、我、孩子，不也是一个秋完成了对另一个秋的诉说吗？！那年，我的情绪很好，因为正是40几岁的年龄，事业有成的激情正如眼前燃烧着的红叶，一团一簇，簇簇团团的舞动，好像无数旗帜迎风飘扬。我在这红色的旗帜下走着，想起一生奔波而去多年的家父，愈发有种“喜看枫叶能不朽，漫卷西风舞红绸”的感叹。还颇有野火春风的期盼。是的，我在秋的窗口读秋，秋显得如诗如画……

随便走那儿，大自然总是美的。但是我还喜欢故乡的秋，因为那的红叶感情上有我，我能读懂它由绿变红，比及那落红的内涵和外延。　

本文已被编辑[王先林]于2008-6-13 19:20:09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