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城的钟敲了四下，近暮了。守着窗外渐郁的颜色，有些淡淡的怅惘。与这棵高大的绿树相伴了半载，我却犹不知道它的名字。此时，它有些宁静，叶子偶尔随风轻摆；在那枝桠上，成团的结了四五个毛茸茸的果子，是青色，无数的枝桠缀着无数成团的果子。也许秋季，会变了颜色？它的躯干是壮实的灰黑色，有一块树皮皲裂了，裸出淡淡的内痕。

在这时光的河流里，也许唯有树，是经得起岁月磨蚀的吧？大半的人，大半的物，都被这河波无形的改变了。多少甜蜜的相聚，因了时光的岔路，也被迫分开了。一个一个故事，一串一串熟悉的名字，几年后的今天，都变成了难以辨识的纤痕。岁月的风烟缈缈，可曾为何人驻足过呢？

就如，十六岁时的我们，在那次怦然心动的相遇，在洒下串串的银铃笑声，在对未来许下千个百个愿望，何曾会料到，同一季节的我们，今天，已然穿起了不同的衣衫，如此匆匆的、急速的奔向陌路呢？

这条路有些崎岖，空中薄雾蔼蔼，模模糊糊，一头是你，一头是我。

二

思绪追溯到初中的那年。

彼时家里养蚕。蚕儿通体洁白，拥挤而安静的躺着，只听沙沙——沙沙，如春日的小雨，一袭桑叶很快食完了。

蚕儿极爱干净。每逢暮秋，我和母亲就去村外的河里洗蚕帘。

这条河不宽，是从东南的远方流下来的，河水很清，能看见底面的卵石，和不具名草儿藻儿轻柔的招摇。脱下鞋子，将车远远的停靠，拿把刷子，抱着帘席，坐在一方石头上，耐心细致的刷洗。

没有歌声。太阳愈来愈飞得高，风儿调皮无忌惮的跑着，一忽东旋，一忽北顺，绕着你莫名的打转儿。远方一片空旷，唯见遥远的蔽荫处，隐现错错落落的黄瓦，那是一个一个的村庄，绿荫，是它们古老而年轻的衣裳。

目线近处，是跨河的小桥，由*村人自行架设，简陋，原始，却又踏实。因近正午，人行稀少，架桥人就蹲坐在桥边，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过河的人自觉的往其兜里放钱，或者，一唠个把小时，朗朗的笑声间杂一声吆喝虚虚缈缈的传到耳畔。

帘子都洗好后，每每会在河里戏耍。很小或很肥的鱼儿倏地窜过，手心一片腻滑。水珠浸湿了裤子，发丝上，也沾了薰腥。水忽然流得很急，哗哗的泼下来，母亲一把拉住我：快走吧，要不帘子给你做排筏！

蚕儿缚茧，飘飘的飞蛾何处去了呢？那沙--沙似的落雨的轻音，何时会在今后的人生重现呢？

三

去年的十一，我去海边看望读大学的弟弟，和他刚刚相识的女朋友。

去的时候是清晨，日头初升，可闻到淡淡的露珠的馨香。一切从头初始，满含着希望。

车儿弯弯绕绕，忽而上坡，忽而下路，穿越喧闹的集市，路过无人的田地，用了近三个小时。

弟弟很是高兴，女孩儿也很漂亮，两颗小虎牙不时撑起甜甜的酒窝儿，眉梢眼角亦漾着笑。请他们吃了顿饭。一向沉默的弟弟难得的健谈，频频举杯，喝红了脸；女孩儿嗔怒，爱与喜欢却不自觉的表露于眉间。

回来的时候已是暮色浓浓，车行到一半，天已纯黑。无有路灯。两个车灯昏黄，映着两旁树木的飒飒，头顶清冷的月光，颇有一些寥落的意境。

人生的每一段，都有不同的任务和故事。如弟弟，刚刚踏上爱之旅，在此后的岁月之河里，将和女孩一起，撑船、博风斗雨，相信两个人，终会在彼此呵护的温馨中收获累累的果实。

而那个夜色中独行的，有些愉悦的体味这清寥意境的，将是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