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那么人与人德才之高下呢？依我看，也可以说是“不比不知道，一比见分晓”。　

就说那位“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的猛张飞吧。这个人从最初发起并操办“桃园三结义”，到最后急为关云长报仇遇害掉脑袋，跟随刘备鞍前马后、出生入死数十年，说他对兄长和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恐怕是并不为过的。然而不知为何，无论是在刘皇叔的心目中，还是在罗贯中笔墨下，这位老兄似乎都远不及关羽得宠吃香受赞誉。　

是因张飞这个人的品德不好？我看不是。他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只要遇上刘备刘皇叔的冤家对头，便横矛立马大喝一声：“张爷爷在此，还不快来纳命！”从未犯过如同云长在关键时刻“以私废公，义释曹操”这样的政治错误。他伸张正义，敢作敢为，“要提刀入帐来杀”那董卓老贼的是他张飞，“揪住头发，扯出馆驿”鞭打那贪官督邮的也是他张飞，很少像关羽似的在权势面前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张飞他襟怀坦白，直来直去，也不像云长那般当面不说，背后嘀咕。随便举个例子：同是对刚走马上任的新领导诸葛亮用兵有看法，张飞当面直言不讳地提意见道：“我们都在厮杀，你却在家里坐地，好自在！”关羽却在背地里犯自由主义发牢骚曰：“我们且看他的计应也不应，那时却来问他未迟。”诸位说说看，此张飞与彼关羽究竟谁个德性更好？倘由你来当领导、用干部，你对这哥俩爱哪位、重用谁？　

既然张飞的品德没啥问题，莫非是这个人的本事不大？我看也不是。君不见，云长他虽确有斩颜良、诛文丑、生擒曹军副将王忠之精湛武艺，可翼德他岂不亦有战许褚、砍周善、活捉曹军主将刘岱之过硬功夫？关羽他“千里走单骑，单刀去赴会”，确实勇猛过人，而张飞他“大闹长坂桥，独退百万兵”，又岂能算是孬种？那关云长“攻拨襄阳郡”、“放水淹七军”诚然是智勇双全，但这张翼德“智取瓦口隘”、“用计捉严颜”是不是也粗中有细？如此这般相比较，有请诸位凭心而论，这哥俩究竟谁的本领高、功劳大？说句公道话吧，我看张飞非但不比关羽差多少，反倒要比他那二哥高一筹。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是不是因为张飞的毛病太多？我看仍然谈不上。不错，这位老兄的确毛病不少，诚如刘备曾当面批评的那样，“你一者酒后刚强，挞士卒；二者作事轻易，不容人谏”。且不说先哲早就讲过“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也不说张飞他当时为“宴请各官”而多吃几盏实属工作需要，更不说其一怒之下打曹狗豹那厮五十鞭只怪他敬酒不吃吃罚酒，即便是没有任何客观理由，张飞这毛病又有啥了不起的？与其二位兄长相比，我看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矣！你刘备为了裹腹解馋竟饱食人家猎户老婆“臂上肉”，关羽他仅为护送兄长妻妾就滥杀无辜“五关斩六将”，这毛病、这罪过难道比张翼德更小么？　

由是观之，“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个纵横比较的简单方法，对于考察和识别人也颇为适用。如果当初刘备这位当领导的对部下能稍做一番比较，日后罗贯中在为这班人写鉴定时不是凭印象办事，像张飞这样一位德才表现都不错，顶多算作“两头冒尖”——优点与缺点都很突出的干部，想必是不至于不及云长那般得宠吃香受赞誉的。　

以上所说已纯属戏言，仅供读者诸公在茶余饭后一乐耳。不过，在看人用人这个问题上，古已有之的“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的痼疾，恐怕一时半会儿仍根治不了。所以，有请诸位还是谨慎留心点为好。　

（原载于《中国人事》1995年第3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