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曰“好事多磨”。此话确实不假。
那天上午,风和日丽,草民准备停当,高高兴兴地牵起毛驴出门,要去“行万里路”,要去“经风雨见世面”了。谁知道万里路才初行得几步,便在通往县城的三岔路口,被一群穿制服的拦下。他们围着毛驴上下打量,左看右看,直看得草民莫名其妙心里发毛。
“这毛驴是你的?”一个头儿模样的胖子发问道。草民还没来得及开口,毛驴便“恩啊恩啊”地叫唤了。“要出远门?”胖子看见毛驴驮着的行李,接着问。“恩啊恩啊,”毛驴又叫唤。“进城吗?”“恩啊恩啊”毛驴继续叫唤——在旁人听来,就简直是毛驴在直接与胖子对话。草民强忍住笑意,但胖子的同事们却都哈哈大笑起来,胖子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走”,胖子想牵动毛驴:“妨碍公务,嘲笑国家工作人员,胆子不小嘿。”但毛驴使劲抵住四条腿,纹丝不动。
草民一看大事不好,连忙掏出高档香烟:虽然草民自己不吸烟,但“烟是和气草”,这些社会交往小常识他还是懂得的。胖子斜眼瞟了瞟香烟牌子,放开毛驴接了烟,草民随即敬奉他们每人一支。
制服们燃起香烟,气氛缓和了些。聪明的毛驴知道自己惹事了,低头退缩到一旁。从一位年轻制服的口中得知,原来他们正在准备迎接省卫生检查团,由于害怕毛驴进城影响城市形象,因此最近几天不准牛马毛驴等牲畜进出,外地路过的汽车也都得绕道而行。
草民连忙分辨,说自己根本没打算从城里经过,都是这调皮捣蛋的毛驴信口开河,无须同它一般见识——但这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
还好,胖子们没有过多纠缠。因为突然间有电话打来,说是检查团今天来不了,于是他们坐上执法车一遛烟开走,于是草民与毛驴又继续前行。
五月的鲜花开满了原野,阳光灿烂天空湛蓝,空气清新鸟儿欢叫,草民心花怒放,“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五柳先生的诗实在是写到人心里去了。
可是毛驴依旧低着头,闷闷不乐。也许它只是饿了吧。“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楼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草民遮额张望,看见前面路边大树下一帘酒旗摇曳高挂,草民知道那是一处农家乐,草民与朋友曾经光顾过。
不多时分,草民便非常惬意地安坐在树影花阴下的农家乐里。一瓶啤酒两碟家常小菜,其乐融融。毛驴也埋头享受起殷勤主人打来的清澈山泉与鲜嫩青草。生活是多么和谐美好啊。
正在陶醉中,里面传出了争吵声。
原来是农家乐主人在与人争执。草民很快就了解到争执的原委:乡里已经欠下农家乐主人不少酒饭钱了,今天又请了两桌客,嘴一抹单一签他们便准备走人,老板娘拦住不让走,说是再这样下去只有关门了,并且关了门还不行,因为店里也欠下乡亲们不少菜蔬钱柴米钱……老板是个老实人不太吭气,老板娘却一声比一声高,大有不要回酒饭钱不罢休之势。
一位看样子是当领导的发火了:“就这几个小钱,还怕我们赖你的帐?”他狠狠地盯住老板娘,直看得麻利泼辣的她低下了头,只有嘴里还在哝哝喃喃:“你们再这样拖欠下去,叫我们生意怎么做哇?”领导轻蔑地看了她一眼,牙齿叼着牙签,气宇喧昂地往外走。草民暗暗叹气。这时候,毛驴突然节外生枝。
只见它横在路中间,乡干部们往左它也往左,乡干部们往右它也往右,硬生生地阻拦着他们的去路,并且撅起后蹄一顿乱踢,吓得他们四下奔逃做鸟兽散——不过还好,没有伤着人,但把草民和店老板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草民悄悄对毛驴说,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现在到处都是这样,听不惯也得听,看不惯也得看,你以为你是谁呀?幸好没出事,但以后别再乱叫唤乱动弹了,好不?
毛驴昂起头,“恩啊恩啊”地大声呼唤,仿佛是在同意,又仿佛是在抗议,那高亢的声音震动着空气,许久才消失于寂寞的原野。
草民与毛驴又准备上路了,不料一群人围了过来,其中便有刚才被惊吓走的乡领导。草民知道坏了,赶紧地牢牢地牵住毛驴,生怕它再惹是生非。他们被人簇拥着,一起向乡政府走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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