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岳阳,我实在是再也懒得动步了。但导游张小姐却把《湖南省志》里对君山的记载如数家珍向我们娓娓道来,一再说,群山茶、君山金龟、君山竹为天下三绝,不游君山,枉来岳阳!对于颇有几份文人之气的我来说,此地何止三绝,眼前的张小姐活脱脱天下一绝!就又游兴盎然,随了小鸟依人般的张小姐往君山而去。
过了洞庭湖大桥,君山就尽收眼底了。原来,君山深藏在八百里洞庭之中,四面环水,风光旖旎。尤其薄雾经轻风一牵,这湖光山色就成了活的,加上张小姐的莺歌燕语,即便是不食人间烟火,也禁不住要春心萌动了。
来到山中,一片千姿百态的竹丛,袅袅婷婷迎面而来。我本来之竹木之乡,这大半生也爬过好几座名山,却未见过如此气派的一个家族。远眺,竹山如浪起伏;近看,纤纤玉立,密不透风;走入其中,支支绿伞高擎,遮天闭日;低首三尺之下,高的婆娑滴翠,矮的蔓地撒娇。张小姐见我驻足不前,愈加自豪地介绍:君山竹种可谓集天下所有,这儿有斑竹、龟甲竹、方竹、罗汉竹、连理竹、实心竹、桂竹等十来个品种,遍布五十几个山头,四百多亩,不下十六万株。
上完一纵石级,又是一番天地。只见此竹高在三米上下,锄把大小,竹身布满斑点。我忽然想起毛泽东一首诗中的“斑竹一枝千滴泪”,无疑,这就是斑竹了。半个多世纪前,主[xi]是否来过君山?他老人家写的斑竹是否就是这里的这个家族?我自然只好向张小姐请教了。张小姐于是讲出一个让人肝肠寸断的故事来。
《史记•五帝本纪》记载:舜“践帝位三十九年,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舜帝在位时,很是体恤民情,常广施教化,悉心指导先民如何狩猎,教会周遭百姓如何制茶、制陶的工艺。那年,南巡至苍梧(今宁远一带),由于年事已高,他终因积劳成疾,不幸驾崩。舜帝的两位宠妃女英、娥皇闻讯后,千里寻夫,当来到君山时,只能扶竹洒泪,最后气稀力竭身亡。两位妃子虽然死了,但留在竹上的泪水却永远成斑。从此,君山就有了斑竹。后来,君山人为记念这两位忠于爱情的妃子,又给斑竹取了另一个名字:湘妃竹。
张小姐还告诉我:竹子一般一年发笋一次,而湘妃竹一年却发笋两次,这另一次发笋的时间就是相传两位妃子死时的八九月间。这又是一奇了。说到此,张小姐有点哀婉地自言自语:是不是两妃巴望她们的主人还能归来与她们团聚,所以每年的八九月间又出土来南望一回?张小姐无限感慨地说:“可惜,第二次发笋要在两个月以后,你们来早了!”
真的是遗憾了。我手扶秀竹,遥想当年妃子南来寻夫挥泪的情景,竟有点难分难舍,一股柔情萌动心中,似见妃子正与我执手相看泪眼。张小姐见状,说:“先生还真的动情了呀!”我醒悟过来,不觉暗自好笑:真的自作多情,即便妃子尚在,在她们心中,我岂能与舜帝相提并论?就对张小姐说:“明年冬去春来之间,我一定再来一回,移一株湘妃竹回去,种于后园以供凭吊。”不想张小姐却说:“不少林业专家都有过君山移竹的尝试,可惜都没有成功。1986年北京紫竹园公园曾在君山引种了10多株斑竹,今日紫竹园公园里的斑竹斑点已面目全非了!”
我心中不禁又是一惊:看来,两名妃子真是一情定终身的千古烈女呀!
张小姐把我们带到妃子墓前,见墓上有一联不知出于谁人手笔的石刻:君妃两魄芳千古,山竹诸斑泪一人。后来回到书房,查出了几位大师为妃子留下的感慨。其中有刘长卿的“苍梧千载泪,斑竹对湘妃。欲识湘妃怨,枝枝泪满痕。”特别是代宗大历五年(770)冬,贫病交加的杜甫,在从四川漂泊至洞庭湖的水路上,听了湘妃竹的传说,当即写下“苍梧恨不尽,染泪在丛筠”的诗句,不久,便死于小船上,湘妃竹竟成了杜翁诗句中的最后侣伴。
走出竹林,我整个身心已沉浸在这个哀怨凄凉的传说之中不能自拨。想如今,几多百姓、多少新贵在旧人与新人间走马灯,演绎出一幕幕误入歧途、分崩离析的伤心故事!试想,情感也罢,物质也好,我们又怎比得过舜帝宠妃的富有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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