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间还没到。老天的脸色来了个大幅度转变,记得上午的阳光很灿烂。翻腾的乌云,像千百匹脱缰的烈马,在天池中奔驰、跳跃:有的俯首猛冲,有的昂首嘶叫,有的怒目圆睁扬起了前蹄,有的扬起鬓毛甩起了马尾。蹄一动,踢得天河水全部倒流;尾一扫,扬起了漫天大雨。地面溅起的水珠,像一朵朵妖娆的花。迅速聚起的小水坑,让我想起了家乡缓流不息的那条小河。
黄土高坡的气候出奇的干燥,但是那条弯曲的小河从来也没有干枯过。清清弯弯的小河,在阳光的沐浴下,微风从河上轻轻吹过,河面闪烁着白金般的光亮。它似乎一直追寻着大自然中所发生的一切,绕过山石,伴着泥沙,顺坡而下,不分昼夜,不知疲倦的流淌。流啊流,流啊流,像极了某个人对恋人的守望……
村庄后边那条弯曲的小河,东西延伸而去。我喜欢那条小河,不光是因为她流淌着的清凉的水,更因为她的娴静和那一如既往的奔流不息,还有住在河那头的那个老人。
古铜色的脸上镶着一双亮光闪闪的眼睛,尖尖的下巴上飘拂着花白胡须。他高高的个儿,宽宽的肩膀,说起话来声音像洪钟一样响亮,走起路来地皮都踏得忽闪忽闪的。他一个人一直守着这片山林和这条欢快的小河,常年四季,他都是一个人生活在这条小河边。听说他是抗美援朝的老军人,听说他是在守他妻子的灵魂。
那天,天蓝得特别纯洁,我开着小车,向山上进发。好久没回家乡的我想上山去拜祭我奶奶。汽车开到坟场的时候,后胎陷进了漩涡似的坑里。怎么旋转也上不去。“你等会,我去拿工具。”我循声迎上去,及至到了眼前,才看清是一位精瘦的老人。他身穿一套褪色的衣服,足登一双棕的的运动鞋,拿着一把扫把望着我。那是我第一次清晰的看清楚了老人的脸。
一会,他拿着铁锹跑了回来,虽然已经老态龙钟的他,走路时却仍然步履矫健。他帮我把车胎从漩涡里挖了出来,看着老人热情的双眼,我突然很想靠近他,想努力进入他的世界。
来到老人住的房子前,看到了小河上面用木板搭建的简陋小桥。小桥上面吊着一个木质水桶,悬空挂在桥板的中央,远远的望去像是一只张狂的兔子,随风跳来跳去。
老人的卧室很简陋,除了放在正中央的红木桌椅外,还有张竹子做的小床。干干净净的床上放着叠好的被子和发黑的枕头。乌黑的枕头和后面灰白的墙形成严肃的不对称。灰白的墙上挂着一个黑色纱巾裹边的镜框。镜框里存放着一张黑白色的照片。望着照片上陌生的身影,想想这位消瘦的她应该是这位老大爷的妻子吧!仔细端详照片上的她,虽然照片已经很陈旧,但是温和的笑容如阳光一样从镜框里绽放出来,依稀可见她年轻时美好的面容。
原来,老大娘是在老大爷抗美援朝的时候,为了救一个孕妇的命,结果把自己的生命抛洒在这条清新的小河上。那晚雷雨交加,老大娘从村里背上快要临盆的孕妇,赶往乡镇卫生所。由于下雨路滑,她失足跌进了那条缓流的小河,为了救孕妇和孩子,她被无情的河水给淹没了。老大爷住在这里,就是为了陪在老大娘的身边。老人的痴情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房子的正对面有一座坟,可能是经常护理的缘故,坟边竟一根杂草也没有,干净的像洗净了的苹果。墓碑上清楚的写着“爱妻张氏杜鹃之灵位”,原来老大娘的名字叫张杜鹃。很好听的名字,可惜不能陪着这位可爱的老人。
遇见他,宛如遇见一段深情而执着的爱情;听闻她,宛如懂得了做人的人性之美是出自于一个人内心的善良和热情。
事隔多年,偶然的机会,让我有时间回家乡探亲。像很久以前一样,我开着黑色的车,前往坟场祭拜我的奶奶。突然想起了那条小河边的老人,再一次踏进小木桥时,已经没有了很久以前悬挂在桥中央的那个小木桶。老人的卧室经过多年的雨水冲刷洗礼,已经坍塌的一塌糊涂。唯独墙上的那个镜框依然完整的挂在灰白的墙上。屋子正对面的坟已经是两座,可能是没人修理的缘故,那座干净的苹果坟已经不复存在。有的只是杂草丛生的2个土垛子。另一座墓碑上清楚的写着“张氏凯歌之灵位”,原来老大爷2年前就已经撒手人寰了。
对着两位老人的“寝宫”,我深深的鞠了三躬。抬头猛然的发现了两根紧紧缠在一起的蔓藤,细细的摸索下去,原来蔓藤的根一直深入在两位来人的坟里。蔓藤紧紧的缠绕,像是两位老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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