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还在睡梦中,我便听见那屋檐下燕子在婉转的歌唱。那歌声甚是动听,却带着些许的凄凉,似湘水边的斑竹,摇曳着翠叶,婆娑出幽幽咽咽的调子。那调子,煞是哀怨,似天涯人魂断在陌上。歌词是怎样的,我有些记不清了,只是脑子里迷迷蒙蒙的闪现那句古老的经典。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我沉浸在那调子与歌唱的悲恸之中,久久不能醒来,魂魂早已化着飞蝶,穿越千山,渡过万水,来到那个凝结了千百年愁绪的湘水边,去追寻三闾大夫与湘君,湘夫人,湘竹,湘水共舞而留下的足迹。我每踏一步,便低头驻足,想:千百年前那个无染尘埃的楚国儿郎,是否也和我踩着同样的脚步?我的每一次落脚,是否都踏在他那干净的痕迹上?
“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乎?”
“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抬头向前的那一瞬间,我听见那楚国儿郎撕心裂肺的呐喊。
我想,千百年前,人世间早已换上了尘埃,楚国的人民麻木而屈膝的接受了坦然,清白从此与世人无缘。只剩那三闾大夫颜色憔悴于湘水边。徘徊,孤寂,无奈……
我迷蒙,为何清白如此的难待?华夏几千年,不知留下了多少人的感叹?三闾大夫如此,于谦如此,郑燮也如此。这清白,畅游于浩瀚星河,穿越了上千年,却始终无法寻到完美的归宿。难道清白,不能只依附于纯粹?我茫然。遥望那淼淼湘水,深深的吁了一口气,画面定格在千百年前的那一天。那楚国儿郎,白衣飘带,带着楚国的遗憾,正凄婉的缓缓的向前,向前,向前……沧浪濯其足,沧浪濯其衣,沧浪濯其身,沧浪濯其魂,沧浪长留他的清白在人间。
时间在历史的印记中悄悄的溜走,而那一碧的湘水也早已归于平静,只是在月光的倒影下,我会想起那个清影,形容枯槁,却带着香草的味道。你看见那清影旁边波光粼粼的鱼片了吗?那是蝴蝶煽动的翅膀。三闾大夫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湘水,祛除了那个时代的污浊。冥冥中,我听见了那个声音,那声音高亢而明朗。“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那声音,如袅袅轻烟,婀娜的舞上了云霄,荡漾在山河之间;那声音,如流水,穿越了时间和空间,从千百年前的那一天存留到了现在;那声音,如甘露,浸入世人的血脉,让子子孙孙都知道为人应该如兰草般芳香,如三闾大夫般的清白。三闾大夫的魂,是轻柔的,是洁净的,也是沼泽的泥淖永远也玷污不了的。他的芬芳,就弥漫在人们的心田。
在那湘水边,我沉默着,沉默着,心中布满了哀叹与无奈……
那遥远的记忆呵,那遥远的悲哀!历史难道真的要这样的伤感?
唉——
突然,一阵清香向我的鼻崖席卷而来,气势汹汹的打通了我的脾胃,滋润了我的心田。此刻,我彻底的从睡梦中醒来。从睫毛的缝隙中,我看到了那一串别样的铃铛,哟,那是粽子的模样。“起来吃粽子了!”在朋友的轻唤中,我不再混沌,脑海中闪过那节日的画面:五月,粽子香在端午里。
今天是端午节,难怪梦里会涉足湘水边。回望历史,那三闾大夫的高尚,又岂不是悲哀?
人,难道真的要那么执拗的坚持清白?不能让污浊触碰半点的衣衫?我有些不懂。我认为清白,是需要的,可有必要那么的硬碰硬,那般的执拗?三闾大夫的清白,那清清湘水可以看见,那浩瀚的星河可以作证,后来的世世代代也能明鉴,其高尚与日月齐辉,与天地同在。可留下那身的清白,又能如何?难道它能换来楚国的健全和楚国人民的安然?不,不,不。三闾大夫的逝去如同湘水中荡起的涟漪一样,不过是虚梦一场,水泡过后依然无恙。这世界少了谁都一样,山河仍然继续旋转。拿鸡蛋去碰石头的,是蠢蛋。不屈膝,不低头都是枉然,只有给人们带来好处,才是实实在在。
人,不能鲁莽,更不能横冲直撞。要知道曲折,更要懂得迂回。同是为了一个目的,有的人勇猛的直迎风雨的狂暴,有的却唯唯诺诺的逢迎风浪。前者固然高尚,却难免头破血淌,甚至丧生风暴;后者虽然令人鄙视,它却能绕过风浪,一步一步的攀上云霄。与其浪得虚名,不如实实在在的为世人创造。纵观历史,文王食子,孙膑装疯,韩信忍胯下之辱,不知要比所谓的铁骨铮铮高明多少倍,给世人创造的财富也不知道要多多少!
人生在世,与其不知所谓的横冲直撞,还不如田螺般曲曲折折,迂迂回回的绕,该低头时就低头,该屈膝时就屈膝。不要什么拿什么虚名来晃荡,否则,丢了性命,还不知中了谁的意,断了谁的肠。
生命,是贵重的。人,活着,就应该有所价值。而在实现价值的过程中,应该用聪明的头脑来维护那颗善良的心。
——写在08年的端午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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