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万物生发的季节,暖暖的风儿用它纤纤的玉手,抚绿了柳枝、抚开了梨花。浅浅的草色,只几日的功夫便渐着深裳,风筝在空中飞舞、鸟儿在枝头跳跃--又是草长莺飞日,又是播种希望的好时节……
“好几天没看着那个‘日本老太太’出门了,真是奇怪,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晚饭后,镇里的一些妇女们一边给自家的孩子织着毛衣一边相互搭讪着,“保不齐呀,这么多年了,她也没个亲近的人,天天在门口等邮差等了多少年,都做病了!”“也是个可怜人,都是战争作的孽呀!”博闻多识的张奶奶接过了话“日本鬼子被赶走那会儿,也不知为啥儿她没有回日本,自个儿留下来遭了不少罪呀,建国后每一次运动她都是第一个被审查,游街、示众、反面典型她都没逃不了啊,其实她也就是个随军的家属呗,一个女人,又没有孩子,可怜呢!”“谁让他的丈夫是日本鬼子,当年咱们中国人都被他们欺负成啥样了,用不着可怜她!”“她可怜,我们中国人谁可怜呢?谁知道她是不是小日本留下来的奸细呢?”妇女们七嘴八舌地打断了张奶奶的话。春天正是打毛活的好时候,不冷不热的,孩子们也都急着穿,妇女们手里的毛衣针加快了速度……
妇女们关于“日本老太太”的闲话不知怎么传到了街道主任的耳中,又是晚饭后,街道主任嚷嚷起来,“都别织了,跟我到"日本老太太"家看看吧,别真出啥事儿,怎么说她也是这条街上的人!”“好吧,好吧”妇女们放下了手里的毛活,跟着街道主任来到了这条街上唯一一扇仍是黑漆铜环的大门前--“日本老太太”的家,铜环碰撞在破旧厚重的门板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敲了很久,也不见“日本老太太”恭谨的回应,“不行啊,把派出所的同志喊来吧,让他们帮帮忙,好像不太对劲儿啊!”人群里喴喴喳喳地有些骚动。一会儿的功夫,快腿的女人已经和值班的片警、开锁的人到了大门前,几分钟后,大门打开了,妇女们一拥而入,虽然住在同一条街上,但是这个“日本老太太”的家还是头一次进来,“日本老太太”平日生活有困难时,她们也悄悄的帮过她,只是都是隔着院墙,而且没有一个人亲口承认接济过她,对日本鬼子的的媳妇好,总感觉是件丢脸的事儿,总觉得心里哽着什么让她们不舒服。
“日本老太太”的院子里几棵粗壮的枣树枝繁叶茂,骄阳如火的夏日里,树下定是她遮荫的好地方,几条垄已经铲好,应该是撒韭菜籽的时节了,垄上还没有踩过的脚印,“"日本老太太"还没有种呢,去年的韭菜籽也不知道她留没留?”快腿的女人快嘴的说,惹的其它女人悄悄地瞪了她一眼--这些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们谁都不想把对“日本老太太”的惦念说出来。走过红砖铺的甬路,“日本老太太”拾掇整齐的庭院让众人们流露出欣赏的目光,房门没有上锁,拉开斑驳、木制小窗的房门,打面而来一股难闻的气味,快嘴的女人捂着嘴第一个冲进屋,也第一个冲出来“老太太过世了,穿得清清爽爽的,好像算准了自己升天的日子!”像是预料之中的事儿,众人都没有太多的慌张。派出所又来人验过了尸--自然死亡,大家都松了口气,“"日本老太太"这次可以回她的老家了!再不用天天盼着从没有她一封信的邮差了!这次真的可以回家了!”快嘴的女人有些怅惘地再一次没忍住,说出了自己的感慨,这次--众人都没有瞪她。
“日本老太太”的遗体很快火化了,她没有亲人,骨灰也没有人来认领。
第二年的春天,又是草长莺飞的时候,快嘴的女人和几个爱织毛活的妇女在“日本老太太”已被充公的院落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院子里的草正疯长着,那几棵枣树依旧枝繁叶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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